“给死人洗澡,一个月挣多少?
”
这是吴津娜回上海第一年,被邻居问得最多的一句。
她没答,只笑笑。
后来那邻居在殡仪馆门口撞见她穿白袍、戴手套,给一位车祸去世的孩子擦脸,当场闭嘴。
第二天,邻居送来一筐橘子,说:“你做的事,我闺女讲给她同学听,全班都安静了。
”
吴津娜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静。16岁,她自作主张填了殡葬专业志愿,父母气得把户口本藏起来;23岁,她在日本给地震逝者做修复,一待就是十年;29岁,她带着存下的400万日元回国,兜里只剩一张“给遗体洗澡”的破方案,连办公室都是借的殡仪馆旧仓库。
那会儿,国内还没有“故人沐浴”这个词。
遗体进炉前,家属只能隔着塑料帘看最后一眼,帘子一掀,脸上残妆、血痂、药水斑全暴露,哭声瞬间炸开。
吴津娜第一次在现场,听见一位老太太嚎到干呕,她蹲下来,用湿棉球一点点擦掉逝者额头的泥渍,像给自己外婆梳头发那样轻。
老太太后来拉着她的手说:“姑娘,你让我妈干干净净地走。
”
就是这句话,让她把“洗澡”拆成四十多道工序:水温先测,毛巾先蒸,指甲缝用婴儿牙刷转圈,裂唇用医用胶水+水彩调色,连耳廓内侧都要拿棉签掏三圈。
最狠的是“异味管理”——她让团队不吃大蒜、不喷香水、不涂护手霜,怕混进一丝活人的味道。
有人吐槽“矫情”,她回:“你让家属最后闻到的,是医院消毒水还是妈妈身上的奶粉味,差别就是一刀一刀割心。
”
生意当然不好做。2014年,她跑遍上海大小殡仪馆,被拒绝了37次,理由统一:多此一举,增加成本。
她干脆自带水桶、电热棒,蹲在太平间门口给人“免费试洗”。
第一单是个车祸去世的大学生,颅骨塌陷,她花了六小时把碎发一根根拼回发际线。
家属看完,当场掏现金,说:“以后我家人都交给你。
”口碑像暗火,慢慢从医院后楼梯烧到前台。2016年,她团队一天最多洗17具,洗到半夜,大家蹲在路边啃冷馒头,像加完班的便利店店员。
真正让她出圈的是2022年日本NHK那部纪录片。
镜头里,她给一位溺亡少女修复手掌,皮肤泡得发白发皱,像泡发的木耳。
她拿甘油+石膏倒模,再拿极细毛笔点血管纹,最后把指甲油涂成少女生前最爱的裸粉色。
片子结尾,母亲看见手指甲那一刻,哭到跪地,字幕打出一句中文:“让告别像重逢。
”视频在B站被剪成三分钟短视频,弹幕刷屏:原来我们也能被温柔对待。
现在,她公司一年洗5000多具,培训中心的学员从护士、失业化妆师到00后大学生都有。
最让她得意的是“AI遗体修复”——3D扫描把缺损颅骨打印成模型,AI算法配色,误差不到0.1毫米。
她说这不是炫技,是想让“惨不忍睹”四个字从家属词典里删掉。
北京一位消防员殉职,面部烧焦,系统跑了72小时,修复后面容还原度95%,队友敬礼时手没抖一下。
有人问她:“天天和死亡打交道,你不抑郁?
”
她反问:“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产房吗?
死亡和出生一样,都是血乎拉几又热气腾腾。
”
她手机里存着上千张“工作照”,不是遗容,而是家属擦眼泪的瞬间。
她说自己偷偷给这些照片起了名字——《别哭,他只是先回房间》。
故事讲到这儿,别以为她就被封神了。
她儿子去年春游,填妈妈职业,写“洗死人”,老师委婉提醒“可以写美容行业”。
她听完大笑,回家把儿子作业本改成“遗体美容师”,儿子嘟囔:“反正都一样。
”那一刻她意识到,偏见还在,只是换了个马甲。
吴津娜常把一句话挂嘴边:“我们洗的不是遗体,是活人心里最后那道灰。
”
下次如果你路过殡仪馆,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小车,后备箱塞满折叠桶、蒸汽机、无香洗衣液,别奇怪——那可能只是她下班忘了收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