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离开,没有上热搜。这可能,是整件事里最让人不是滋味的地方。
一个把南京话说到骨子里的人,安静地走了。
凌晨三点,六十五岁,抢救无效。消息在朋友圈里轻轻飘过,像一句叹息。
很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那句经典的“呆样哦”。这句南京人嘴边的口头禅,被他念出来,总带着一股子亲切的、不伤人的调侃。
他自己的人生,也真有点“呆”。
想学相声,一头扎进培训班,结果被当头一盆冷水:“你这口南京白话,上不了台面。”
换个人,可能就信了,就退了。
他偏不。
他攒钱买了台老式录音机,干了件更“呆”的事——天天守在“南张”张永熙家门口。不敢敲门,就蹲着。老师一出门跟邻居聊天,他就悄悄按下录音键。连邻里吵架,他都录下来,宝贝似的。
回家,一个字一个字地扒,一句一句地学。一个拐弯,一个停顿,反复听,反复模仿。三个月,录音带听得快要磨平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那股子执拗劲儿,最后把大师的心门给砸开了。
张永熙收了他。南京白话的精髓,也终于让他摸到了那点滚烫的边。
拜了师,他更较真了。
别人写段子,是坐在书房里编包袱。他写段子,是泡在大街上。
去茶馆听老头摆龙门阵,去菜场看小贩怎么吆喝,坐公交车,就为了记下两个大妈吵嘴时,话赶话的那个节奏。
他的段子,不是“写”出来的,是从生活里“长”出来的。
所以他的《眼睛的功能》能拿全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因为里面全是大家熟悉的日常,听着就像邻居在跟你聊天。
所以他的小品《温馨家园》能上央视,一句“呆样哦”,让全国观众都觉得新鲜,主持人也忍不住跟着他拗起了腔调。
张艺谋拍《金陵十三钗》,为了那几句地道的南京话,直接把他请进了剧组。他拿着剧本,像医生拿着手术刀,一个词一个词地抠。演员学不会“晓得赖”里那种微妙的、不耐烦又亲昵的味道,他也不急。
他直接把人带到老城南的巷子里,听。
听街坊拉家常,听人抱怨天气,听最鲜活的市井人生。演员听着听着,那股味道,就自己长到身上了。
他说:“让更多人听见南京话的好听,划得来。”
舞台不一定有追光。从1984年开始,他背着包就走,茶馆、村口、社区活动室,哪儿有人听,哪儿就是他的舞台。
有一次在乡下演出,天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观众都躲到了屋檐下。他一个人站在空地上,没停,全身湿透,底下的笑声却越来越密。
他把生活里的热气,原封不动地端上了舞台。
2006年,他做了个让很多人看不懂的决定。
办免费的南京白话培训班,长期办,不设门槛。
在社区活动室里,来的都是孩子。他没有课本,也不讲什么枯燥的发音要领。他上来就讲笑话,先想办法把孩子们逗乐。
有腼腆的小孩不敢开口,他就天天带着念绕口令,编小故事。半年下来,原先吱吱唔唔的孩子,敢上台了,敢对着观众耍宝了。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一刻,孩子眼睛里闪着的光。他说,那比拿任何奖都得劲。
这件“不划算”的事,他一干就是十几年。
后来,这套“放养式”的教法,从社区活动室,悄悄蔓延到了短视频平台。抖音上,开始冒出一批讲南京话的年轻人。
镜头在晃,段子也糙,但那股子俏皮劲儿,是对的。
他看着高兴,也着急。
这些年,会说、能教的老人越来越少。前阵子,另一位市级传承人查志华走了。官方名单上,只剩下一个名字。他知道时间不等人。
徒弟说,他临终前,还念叨着给小学生做一套简单易学的教材。字要大,句子要短,例子得好玩。
他想留下的,不是一个“非遗传承人”的头衔,而是这座城市下一代的乡音。
有人提议,把老艺人的声音录下来,做个数据库,永久保存。
这听起来是好事,他却摇头。
他说,方言不是冷冰冰的音节。它有手势,有眼神,有说话时眼角挤出来的那点笑纹。
说南京话,句末得轻飘一下,带点若有若无的调侃。他说,只存声音,像把热汤晾凉了再端,滑口没了。
这句话,点透了传承的本质。
很多地方保护方言,是把它写进宣传册,录进景区解说里,做得很漂亮,但没有温度,像个标本。
丁少华走的,是另一条路。是“人碰人”,是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另一个人。
这条路很慢,不赚钱,也不光鲜,甚至有点“土”。但这条路,能让一种声音,真正地“活”下去。
他留下的,也不是奖杯和影像资料。
是他那一箱子旧磁带和手写的教案,那上面记录着,几十年来,南京的街头巷尾,人们在为什么事发笑,在用什么样的腔调抬杠。
是他离开后,评论区里刷屏的“我外婆就是这么说话的”。
更是那些被他点亮过眼睛的孩子,也许他们不会成为相声演员,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菜场和人讲价时,在逗自己的孩子时,会不自觉地甩出一句地道的南京话。
那一刻,你就知道,丁少华还在。
他不是一座雕像,也不是一个名字。他是里,那个好玩的、让人会心一笑的弯。
大家觉得,这种“活在人嘴里”的传承,和写进书本、放进博物馆的传承,哪个更重要?欢迎来评论区聊聊。
信息来源
扬子晚报:著名相声演员丁少华凌晨在南京去世,他把一生献给了南京话
现代快报:送别丁少华!他曾为《金陵十三钗》做方言指导,免费教南京话十余年
新华网:南京白话守望者丁少华辞世,留下城市的声音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