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这鬼天气,要么是宿醉的人刚躺下,要么就是失眠的人正熬着最深的夜。可对于南京城来说,这个凌晨三点,却成了永远的定格。
65岁的丁少华,倒在了书房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手里攥着的,是还没写完的《南京白话词典》手稿。脑梗来得太快,抢救无效。那个能把一句普普通通的“多大事啊”说得让你心窝子都熨帖的老头,就这么走了。
说实话,看到这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是一阵发闷。这哪是走了一位相声演员?这分明是南京城的背景音乐(BGM)突然被人拔了电源。
朋友圈里,老南京人们都在刷屏,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回不过神”的劲儿。是啊,以前总觉得这声音吵,现在突然静了,才发现那是咱心里的底噪。
要我说,丁少华这一辈子,活得太“真”了,真得甚至有点“犟”。
回想1984年,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铁饭碗”就是命根子。可他倒好,碗一摔,揣着两只碗(这意象绝了)、一套快板,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这种魄力,现在的人真学不来。
最让我动容的,不是他后来怎么火到央视,也不是张艺谋怎么请他去《金陵十三钗》里当语言指导,而是他在义乌庙会那段“至暗时刻”。
你想啊,大热天的,台下观众走了一拨又一拨,最后只剩下一个捡瓶子的老太太。换做现在的流量明星,估计早就喊“卡”收工了。可丁少华呢?他把老太太请到遮阳棚正中间,给人家一个人演了一场“专场”。
我就想问问,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受得了这份寂寞?有几个能把艺术尊严看得比观众数量还重?也就是这份“轴”,才让他等来了那个央视导演,才让南京白话这门“土得掉渣”的玩意儿,硬生生闯进了国家级的大屏幕。
那时候的弹幕要是能穿越回去,估计也是清一色的:“这方言,绝了!笑到头掉!”
丁少华在圈子里,有个出了名的“坏规矩”:他办的“小笑星培训班”,免费教孩子说相声、说南京话,但迟到一分钟,直接劝退。
当年这事儿没少挨骂,家长觉得他不近人情,网友觉得他拿鸡毛当令箭。我也曾纳闷,至于吗?
直到后来听圈内人讲了那个“28大杠”的故事。
有个被他“狠心”踢出门的孩子,后来发现是家里出了变故,为了照顾老人才迟到。丁少华知道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深夜,有人看见他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在昏黄的路灯下,驮着资料去给那孩子补课。
补到什么时候?补到月亮西沉。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守的不是那点师道尊严,他守的是底线。他比谁都清楚,这年头学艺不难,难的是学“做人”。那个当年被他骂得最惨、现在跪得最响的徒弟,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反差,不就是咱们南京人骨子里的“外糙内细”吗?
丁少华走得太急,急得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留给我们。更急的是,他走前一个月,查志华刚走。现在,南京白话的官方传承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事儿细想,真让人后背发凉。
非遗中心那冷冰冰的数据摆在那里:30岁以下的年轻人,能说地道老南京话的,不到三成。什么“喝夺”、“舌答子”、“哌嗒板子”,在00后听来,跟外语没两样。
我在想,如果丁少华泉下有知,看到现在的南京满大街都是普通话,连买个鸭血粉丝汤都听不到一句地道的吆喝,他会有多心痛?
他走前一周,还在敬老院忙着改《卖拐》,改成防诈骗版逗得90岁老兵假牙都掉了。那笑声,仿佛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
现在,词典还剩147个词条没写完。这不仅仅是缺了几个词,这是断了根啊。
说实话,我特别反感那种“以后再也没人……”的矫情话。但这次,我觉得矫情一回也未尝不可。
老丁守的,从来不是几段让人哈哈大笑的相声。他守的是南京人那种“大萝卜”般的憨厚、直爽,还有那种“多大事啊”的豁达。
方言一旦死了,城市就像被拔了电源的灯笼。 看起来再繁华,那光也是冷的,照不进人心里。
所以,别觉得土,也别觉得老派。下次路过老门东,听见哪个小杆子、小潘西在那用南京话“摆龙门阵”,别嫌弃,凑过去听听。
甚至,你可以试着跟你家娃说两句:“今儿个阿吃过啦?”
让这声音活在生活里,而不是躺在录音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