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年中,中国著名剧作家于伶的遭遇 袁鹰 头等机舱里的要犯

内地明星 3 0

在囚 禁中度过新年,度过春节,都是于伶生平未曾遇到过的事。春节过后不久,便到了自己的生辰。

1907--1967,整整60年。

他生在清光绪三十二年,正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主朝摇摇欲坠之时。60年中,他经历过辛亥革命、袁世凯称帝、军阀混战、五四运动、北伐战争、国民党统一中国、九一八事变、一.二八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直到全国解放。年轻时追求光明、追求真理,矢志不渝;1931年入党以来,为革命事业尽心尽力,再不敢稍有懈怠。解放前长期在白区参加地下斗争,随时准备有可能被捕入狱,以至献出生命。那时候,他常常吟咏恽代英烈士一首诗以自勉:

浪迹江湖忆旧游,

故人生死各千秋,

已摒忧患寻常事,

莉判帕实会农强池撤一律差到

留得豪情作楚囚。

慷慨悲歌,奔走天涯,如今都成梦忆。

然而,怎么会想到,60岁时,竟羁押在自己的狱中,同反 革 命分子、流氓盗窃犯、社会渣滓为伍,真是从何说起!想来想去,心情反倒释然。就如去年8月被捕那天口占的句:“无罪亦无功,三十五年在。”只求无负于党,无负于人民,无愧于心,审 查就审 查吧,关押就关押吧,总有弄清楚的时候。

在那个狂飚乱卷、浊浪翻腾的年月,于伶同千千万万共产党员、党政干部、知识分子一样,仍然按照正常的党内思想斗争、政 治运动的认识来对待目前这完全超出常理之外、完全悖于党纪国法的大动 乱,虔诚地相信领袖的号召、指示绝对正确,是自己的思想和觉悟跟不上。即或有偏差,有过火行动,也是群众运动中难免的,应该相信党,相信群众。许多人正是基于这样的思想认识,在“文 革 ”的炼狱中历尽煎熬,受苦受难。直到10年过去,噩梦醒来,满目伤痕,才开始大彻大悟,但大都已经身心俱瘁了。

于伶在上海南市看 S 所,自然不会知道许多内情,也不知道家里又被连续抄了几次。他总认为自己被囚是暂时的措施,不用多少时候,就会释放回家。所以在生日那天,还是以泰然自若的心情哼了一首诗:

囚心何事起微波!

六十生辰梦里过!

俯仰胸怀天地阔,

灯高影淡舞婆娑

凭倚铁窗,遥听远处传来的阵阵市声,他忽然浮想联翩,这南市看 守 所,虽不像龙华监 狱那样出名,关押并杀害过“左联”五烈士和许多共产主义精英,但也一样在许多革命战士的生涯中留下印记。田汉那几乎传诵一时的《狱中诗》,不正是在这里写成的么?

平生一掬忧时泪,

此日从容作楚囚。

何用螺纹留十指,

早将鸿爪付千秋。

娇儿且喜通书信,

巨盗何妨共枕头。

极目风云天际恶,

手扶铁槛不胜愁

又是江南二月天,

数声啼鸟铁窗前,

羁囚反觉孱躯健,

苦斗由他华发添。

岂为此心同木石,

都缘遍地有烽烟。

相看借问滔滔者,

谁是当今最少年?

于伶记得田汉此诗写于1935年2月,正是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时。诗人痛惜流年,忧愁风雨,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每次读它们,他总低回不已。如今“又是江南二月天,数声啼鸟铁窗前”,此时此地,竟与田老大当年的诗意相通,因而也就越发惦念诗的作者,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命运如何。他近年的得意手笔《谢瑶环》,不是已经被批 判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大毒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