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年中,中国著名剧作家于伶的遭遇 袁鹰

内地明星 3 0

1966年的盛夏,“史无前例”的大风暴来到上海滩。

燠热。浮燥。烦嚣。混乱。骚动。

满街红旗。满街学生们。满街来回流动的人群。

满街小道消息。阵阵狂飙自天外飞来,轰轰然滚落地面。人们跟着它旋转、翻腾、跌扑,奔跑。不知道明天会见到什么,甚至不知道下一个钟点会出现什么。

一个郁闷烦人的晚上,有辆黑色小轿车悄悄驶到巨鹿路于伶家门口停住。车上下来两个人,匆匆走过小院,径直上楼,通知于伶立即去开会。

于伶自从 10年前受“潘汉年案件”株 连、免职审 查、面壁闲居以来,久已不参加市 委召集的任何会议了。掌握市委领导大权的柯 庆施、张 春桥,不止一次在大会小会上阴阳怪气地点他的名,散布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此刻怎么想到要他去开会?

开会?这么晚开什么会?

来人不动声色:“紧急干部会。你去了就知道。”

手伶不无惶惑地瞥了他们一眼。两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并不像近日来抄 家破四旧的学生们。

他顺手拿了一把扇子,也没有跟妻子柏李多说什么话,跟平时一样,朝她点点头,就下楼出门。

柏李似乎有点不祥的预感,默默跟到门口,看于伶上车。

车朝常熟路拐弯向南,转眼就消失在夜幕中。

她慢慢走上楼,不安地想:什么会?开到几点钟才能回来?会是对他的批 判会吗?

她怎会料到:于伶此去,竟是九年岁月!

于伶坐在车上,同样越想越感到蹊跷。

莫非是紧急的干部会,传达中有关“文 革 ”的新精神?前几天,刚开过八届十一中全会,公布了“十 六条”。“文 革 ”刚刚兴起,轰轰烈烈,大约不会又有什么新精神。

莫非主席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前几天报上刚报导过他检阅到京的学生们。他号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文 革 进行到底”!他又有什么新的部署吗?

莫非要布置新的批 判?从批 判《海瑞罢官》以来,对文学、戏剧、电影的批 判接连不断,更不必说前两年批电影《北国江南》《早春二月》《不夜城》、《林家铺子》和瞿白音的《创新独白》了近一两个月来,报上几乎天天有一篇大文章,粗黑的标题,吓人的帽子,问题提得那么严重,文章口气那么硬,搞得文艺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今晚的会,又将点谁的名?

想到这里,于伶心里忽然一震。莫非要开会批 判自己?要批什么呢?自己有什么需要批的?

“潘汉年案件”审查10年,既没有做结论,也没宣布停止审查。被免除的职务并未恢复。就这么靠边挂了10年,难道又发现什么新的问题?会有什么问题呢?

批自己的工作错误?不当文化局长、电影厂长也有10年了,没有做工作,又犯什么错误了呢?当然,作为一个革命战士、一个共产党员,不做工作就是最大的错误,可是那有什么办法?自己是空怀报国之心,不让做工作呀!

批过去的错误?过去有什么错误呢?入党以来,自问勤勤恳恳,勉力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图尽心尽力,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回想起来,似无大错。那么,又批什么呢?

批自己的作品?几十年来,大小剧本写了几十本,少数自己觉得还可以,花了心血,多数未达到理想,自己也不满意。还有一些早期写的,为了赶演出任务,等着排演,来不及细琢细磨,不免粗糙幼稚,但也未宣传什么错误思想意识,难道事隔多年,还要算那些旧帐?

也许又要批《七月流火》?这个三四年前创作的、也是解放17年来自己写的唯一一个大戏,发表的当时不是就挨过柯庆施的批评和限制了吗?现在柯庆施已经去世,还要旧事重提?

他只顾自己左思右忖,没有注意汽车窗外的马路。夜晚的马路上人声并不多,何况汽车行驶的既非去康平路市委书记处办公室的路,也非去外滩市委大楼的路。

没有等他想清楚汽车已嘎然停下。

南市看 S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