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祥与张彻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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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邵氏最光辉的时期,李翰祥与张彻两位导演则你争我夺,拼个不休。

冬夜风雨声,花落哪会少,李翰祥喜花,风花雪月的花。江湖剑击响,英雄舍命搏,张彻嗜血,阳刚气猛的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邵氏最光辉的时期,旗下男、女明星多于天上繁星,熠熠闪亮,陈厚、赵雷配林黛、乔宏、凌云搭叶枫,都能卖个满堂红。说明星不算,还有声名远播的两大导演:李翰祥、张彻各扛半边天,两人气势相埒,各不相让,拼个日月无光。彼等各拥班底,李翰祥擅长古装片,黄梅调称王,爱用女星,乐蒂、凌波、李丽华、白小曼皆其爱将。张彻重阳刚电影,提携男星,先有王羽、罗烈、郑雷;后有傅声、狄龙、姜大卫、陈观泰、戚冠军,整个邵氏影城内,只有他是李翰祥的唯一对手。

张彻比李翰祥稍晚入邵氏,初时志不获伸,并不如意,一九六七年霉气消,拍了一部《独臂刀》,破百万票房,立时成为炙手可热武侠大导演,开创了以男角为主的阳刚电影,旗下爱将有王羽、郑雷、罗烈、戚冠军、狄龙、姜大卫、陈观泰。李、张两人风格,阴阳有别,一柔一刚,李翰祥重黄梅调戏曲片和历史宫闱片,张彻起初独树一帜拍刀剑武侠片,后来又转攻民初拳击、新派武侠电影。多年来,两人你争我夺,拼个不休,邵氏影城的影棚几被他俩霸占。我的老大哥华山曾向我吐苦水:“我们拍片真不容易,要想有一个影棚,只能等李、张两大导演休息,找个隙儿赶拍,唉,那真是痴痴地等呵!”

李、张两位导演,都是我前辈,有幸跟他们来往过一段时候,不妨在这里写几笔,谈谈他们。李翰祥的杰作不可胜数,《江山美人》《梁山伯与祝英台》《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八旗子弟》《火龙》都是百看不厌的大制作。李翰祥活落,大制作固然拍得蛮好,即便廉价小品,也不赖,有他独特的一面。

李翰祥的风月电影,脍炙人口,许冠文、白小曼主演的《声色犬马》、余莎莉领衔的《风花雪月》,乐而不淫,是情色电影的巅峰之作。不像谊弟胡金铨,慢工出细货,李翰祥好快,是多产导演。拍片辛劳,患上心脏病,死里逃生,仍致力电影拍摄,体力不支,晚年已是力不从心。一九九五年夏天,我在尖沙咀汉口道的一间银行里遇到李翰祥,他喜孜孜地告诉我会跟刘晓庆合作拍摄电视剧《火烧阿房宫》,言谈中,对不能开拍《末代皇帝溥仪》,气愤难平,这是他一生的最大遗憾。千禧年十二月廿七日,李翰祥在北京心脏病突发去世,我失去了一位敬爱的前辈。

跟李翰祥,我仅是请益,于张彻则有不同,我曾为他编过剧,便是《五毒》。一九七八年夏天,我接到电影人林念萱一个电话,说张大导演想见我。后来,我们在油麻地富都酒店二楼中菜部见面,张彻点了一?子鲍参翅肚,并且劝酒,又不住给我挟菜,说:“沈先生,你要多吃一点,这样脑筋才会灵活,能写剧本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鲍参翅肚跟写剧本有啥么关系?酒过三巡,张彻说出来意,想我写一个关于日本忍术的剧本,看过我杂志上关于忍术的文章,就认定我是专家,找我写剧本。我吓了一跳,写剧本是天下间最可怕的事,导演们大多是虐待狂,剧本必然要改,甚而二稿、三稿、四稿地重写,写得编剧头昏脑胀,叫苦连天。

过了两个星期,同样在富都酒店二楼,我交上剧本。张彻呵呵笑,从袋口里掏出一纸卷,塞到我手上,啥东西?拆开看,是十张一千元钞:“这是你的剧本费,请笑纳!”顺手递过一根雪茄。我用广东话问:“点解唔畀支票?”(为什么不给支票)张彻也用广东话回答:“费事你行多一转银行嘛!”(为免你多去一次银行)我啜了一口雪茄,说:“导演,你看过后,有什么问题,我会改!”“不必了,我会改,不再劳烦你,谢谢!”从此我把张彻列作最好的导演。

张彻最脍炙人口的作品,自然是《独臂刀》,电影一共捧红了三个人:张彻、王羽、倪匡。这个黄金铁三角的名号一打出来,就能预支一笔制作费。同时《独臂刀》也大大地改变了电影潮流,七十年代以前,电影一直是女尊男卑,张彻的出现,彻底扭转了这个局面,从此,阳刚电影风行起来,男星出头了!有电影人说邵氏两大导演,李翰祥契女(干女儿)多,张彻反其道而行,契仔(干儿子)一大箩。张彻自己也说过:“我拍的是侠义电影,女星演不大来,自然要靠男明星。”说起来,张彻挑男演员,眼光别具。我有一个表弟,高大英俊,端正潇洒,我介绍他去见张彻,满以为必能选中,岂料碰了个大钉子。问原因,答曰:“一是太靓仔,二是脸型太阔,拍起电影来不好看。”方知张大导,不看容貌,只重气质。

李、张相争至一九八零年代终告结束,两人的晚年过得并不好,李翰祥拍不出好电影,张彻亦然,黄昏向晚,英雄终被浪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