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京圈顶级豪门傅家独子傅斯年,出了名的清冷佛子,无欲无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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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圈顶级豪门傅家独子傅斯年,出了名的清冷佛子,无欲无求。

直到那场荒唐赌局,他们让他给结婚三年的妻子发:“我们离婚吧。”

他眉目疏淡,指尖捻过佛珠,回了“好”。

所有人都笑,佛子终究是佛子,连离婚都如此平静。

我安静签了字,搬出傅家老宅,再未回头。

后来,京圈流传新贵女王的名号,手段雷霆,搅动风云。

傅家宴会,我挽着新晋科技巨头亮相,傅斯年腕上佛珠猝然断裂。

他于众目睽睽下,赤足踏过满地檀木碎屑,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喑哑破碎:

“颜颜…我错了。”

我抽回手,对身旁男人轻笑:“傅总怕是,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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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佛子与赌局

京城初秋的夜,风里已带了凛冽的刀刃。霓虹是泼在天幕上未干的油彩,浓稠,艳丽,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挥霍劲儿。盘古大观顶层,“云顶”私人会所的落地窗切割着这片盛大的荒凉,将繁华与寂静隔绝成两个世界。窗外是奔腾不息的车河,窗内,是凝固的、沉香与酒精混杂的黏腻空气。

牌局已近尾声。筹码堆叠又倾塌,像一场微型帝国的兴衰。烟雾缭绕,模糊了那些或年轻或不再年轻的、掌控着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地域命脉的脸。焦点却不常在牌面,而在牌桌主位那人身上。

傅斯年。

傅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名字取自《诗经》“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望其如银河高悬,光华自持。他也确实做到了。一身质料极佳的深灰色中式立领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腕,腕上缠着一串色泽沉郁的紫檀佛珠,颗颗圆润,被体温熨帖出温润的光。他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松,眉目疏淡,眼睫垂下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仿佛周遭一切的喧嚣、欲望、算计,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沾染不上他分毫。

京圈里提起傅斯年,总绕不开“佛子”二字。不是戏谑,更像是一种公认的、带着距离感的定义。他茹素,诵经,收藏古籍善本,名下产业庞大却鲜少亲自过问,行事章法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旧派沉稳,更兼一副极出色的皮囊,冷寂清绝,便真有了几分不惹尘埃的出世意味。

“斯年,你这手气,今晚怕不是佛祖睡着了?”坐在他对面的陆家公子陆巡,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笑着打趣。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有探究。这牌局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傅斯年难得肯露面,谁不想探探这尊“佛”的虚实。

傅斯年指尖将一枚筹码不轻不重地推出去,动作行云流水。“输赢有定数,强求不得。”声音也是冷的,质地像浸过寒泉的玉石,悦耳,但没什么温度。

陆巡啧了一声,显然不满意这四平八稳的答案。他目光扫过桌边其他几位心思各异的世家子弟,忽然扯起嘴角,一个带着恶劣兴味的笑浮现出来。“光打牌没意思。最后一局,咱们添点彩头?”

气氛微妙地一滞,随即又活络起来,带着看好戏的雀跃。添彩头是常事,但从陆巡嘴里说出来,总透着不寻常。

“说来听听。”有人接话。

陆巡身体前倾,目光钉子似的落在傅斯年无波无澜的脸上,一字一顿:“就赌……咱们傅公子,给他家里那位结婚三年的太太,发条消息。”

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到傅斯年捻动佛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

“发什么?”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陆巡的笑容放大,像淬了毒的艳花:“就发——‘我们离婚吧’。”

“嚯!”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响起,随即是更浓的兴奋。谁不知道傅斯年三年前娶了苏家那个不起眼的女儿苏颜,婚礼低调得近乎隐秘。三年来,这位傅太太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像个透明的影子。这场婚姻在圈内人看来,无非是世家联姻最寻常不过的剧本,傅斯年那样的性子,怕是连那女人的脸都记不清。可再不起眼,那也是傅家明媒正娶的太太。让傅斯年主动提离婚,哪怕是句玩笑,这彩头也够刺激,够挑战这位佛子那身“不染尘”的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斯年身上,屏息等着他的反应。是拂袖而去?是冷言斥责?还是……?

傅斯年垂着眼,浓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他慢慢地将腕上的佛珠一圈一圈绕下来,拢在掌心,檀木的微凉渗入皮肤。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黏稠得令人窒息。

然后,他抬起眼。那双眼睛极黑,深不见底,映着顶灯细碎的光,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他看了一眼陆巡,那目光平淡得让陆巡心里莫名一怵。

“可以。”傅斯年开口,两个字,清晰,稳定,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巡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掩饰住那瞬间的不自在:“痛快!傅公子就是傅公子!那咱们这局,可就看你了!”

牌局重新开始,气氛却已截然不同。每一张牌落下,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傅斯年的手很稳,出牌依旧章法严谨,不见丝毫紊乱。只是他偶尔会停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一下掌心的佛珠,那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

最后一局结束,毫无悬念,傅斯年输了。或许他本就没想赢。

“愿赌服输。”陆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过来自己的手机,屏幕调到短信界面,联系人赫然是“傅太太”,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号码。“用我的发,免得傅公子‘贵人多忘事’,记错了号码。”他话里带着刺。

傅斯年没接那手机。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他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

没有存什么亲昵的称呼,只有规规矩矩的两个字:苏颜。

他点开信息编辑框。顶灯的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俊美。他停顿了大约三秒,或许五秒。然后,修长的手指开始敲击屏幕。

每一个字母的敲下,都轻不可闻,却又重若千钧。

“我们离婚吧。”

发送。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已送达”的瞬间,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好了。”他收起手机,声音淡漠,仿佛刚才发出的不是一道可能摧毁一段婚姻(哪怕形同虚设)的判决,而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陆巡凑过来看自己的手机,确认傅斯年没有搞鬼,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得意和某种扭曲满足的笑容。“傅公子果然守信。”他拍了拍傅斯年的肩,被傅斯年不动声色地避开。

牌局散了。一群人簇拥着谈论着今晚这“精彩”的赌注,嬉笑着离去。傅斯年走在最后,窗外流淌的灯火映在他深寂的眸中,明明灭灭。他重新将佛珠戴回腕上,一颗一颗拨过,檀木珠子相碰,发出极轻的、沉闷的嗒嗒声。

手机,安静地躺在口袋里,没有再亮起。

第二章 回音

傅家老宅坐落在西山脚下,占地颇广,是座有些年岁的中式庭院。高墙深院,隔绝了市声,只余下风吹过竹林的沙响,和隐约的、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单调枯燥的木鱼声——那是傅家老太太,傅斯年的祖母,常年礼佛的声响。

夜色如墨,浸透了飞檐斗拱。苏颜的房间在宅子东侧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不大,陈设也简单,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客人”般的疏离。她穿着棉质的家居服,靠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旧书。窗外一丛瘦竹的影子投在窗纱上,随风轻轻摇晃。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她正读到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冷白的光突兀地刺破一室昏暗,也打断了她那一瞬间莫名的怔忡。

她放下书,拿起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指尖微微一顿。

傅斯年。

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在她的生活里,也像一道影子。一道尊贵、冰冷、无法触碰、却无所不在的影子。结婚三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话更是寥寥。他住在主楼,她偏安一隅。他是云端上的佛子,她是角落里安静的尘埃。这场婚姻的本质,彼此心照不宣。苏家需要傅家的荫蔽渡过难关,傅家需要一个得体、省事、不惹麻烦的妻子来完成传承的义务。她苏颜,恰好是那个最合适也最不起眼的选项。

她点开信息。只有五个字,外加一个句号。

“我们离婚吧。”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窗外的风声,竹叶的沙沙声,甚至远处那隐约的木鱼声,都潮水般退去。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五个汉字,冰冷,坚硬,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块凭空砸下来的冰,正中眉心。

苏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衬得皮肤有些透明的白。没有预想中的天旋地转,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本来也没有多少感情可供撕扯。只是心口某个地方,好像忽然被掏空了一块,漏着咻咻的冷风。那是一种钝痛,缓慢地弥漫开来,浸透四肢百骸。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安分守己,扮演着一个透明人妻子的角色,努力消化着这桩婚姻带来的所有隔阂、寂寞以及来自这座深宅大院似有若无的审视和轻慢。她不是没有过奢望,在最初嫁进来的时候,或许也曾幻想过冰雪消融。但傅斯年那身亘古不化的寒霜,很快让她清醒。她学会了不去期待,不去打扰,把自己缩进更小的壳里。

现在,连这个壳,也要被收走了。以这样一种方式,一条短信,简洁得像在处理一件废弃的物品。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被她按亮。反复几次。

然后,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尖,在回复框里,敲下一个字。

“好。”

发送。

没有质问,没有哭泣,没有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犹豫。干脆利落,如同他一样。

发完,她将手机反扣在榻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深秋的夜风猛地灌进来,带着草木枯败的气息,吹散了屋里那点残存的暖意,也吹得她浑身一激灵。

她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直冲肺腑,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也好。这样也好。一场闹剧,早该落幕。她苏颜的人生,不该永远困在这座华丽冰冷的坟墓里,做一个没有名姓的陪葬。

转身,她开始平静地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几本书,一些简单的衣物,少量的私人用品。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就足够了。来时就没带什么,走时也不必带走太多不属于自己的。

收拾到一半,她停下,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婚戒。很简单的铂金素圈,是婚礼上傅斯年亲手为她戴上的——大概也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肌肤相亲。他的手指很凉,触到她指尖时,她甚至打了个寒颤。戒指尺寸有些大了,她一直用一条细链穿起来,当项链戴着,藏在衣服里。后来链子断了,就收进了盒子,再没动过。

她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看了片刻,她将它重新放回盒子,盖好,然后连同盒子一起,放进了行李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是留恋,是了断。带走,然后彻底尘封。

夜色最浓时,她拖着行李箱,轻轻推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她走过长长的回廊,脚步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

经过主楼方向时,她隐约看到二楼书房窗子透出的灯光,依然亮着。傅斯年大概还在那里,或许在看书,或许在处理公务,或许……只是在静坐。那盏灯,三年来常常亮到很晚,像这座宅子里一座孤独的灯塔,与她无关的灯塔。

她收回目光,步履未停,径直走向大门。守夜的老仆听到动静,从门房里探出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少奶奶,这么晚了,您这是……?”

“出去办点事。”苏颜语气平静,甚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麻烦开下门。”

老仆迟疑着,但看她神色如常,手里只拖了个小箱子,也不好多问,按开了侧门。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森严的世界。苏颜站在寂寥无人的山道上,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夜幕中蛰伏的庞大宅院轮廓。没有灯火为她送行,只有满天疏冷的星。

她拉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转身,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入沉沉的夜色里。脚步声清晰而坚定,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渐行渐远。

风更大了,卷起她的发梢和衣角。前方是蜿蜒下山的路,通往灯火阑珊的都市,通往未知,也通往……或许是她迟来了三年、属于自己的重生。

宅内,书房。

傅斯年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但他没有抽,只是任那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终于承受不住,断裂,簌簌落下。

他另一只手腕上,佛珠安安静静地缠绕着。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浓得化不开的夜。他站成了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只有指尖那点微弱的红光,证明时间还在流逝。

远处,隐约似乎有关门的声音传来,很轻,很快被风声吞没。

他捻动佛珠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第三章 尘烟

京城很大,大到足以吞没一个悄然离去的傅太太,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泛起。苏颜离开傅家老宅的那个深夜,像一滴水汇入了北方的寒江,了无痕迹。

她先是在城区一家不起眼的连锁酒店住了几天。用自己婚前攒下的一点微薄积蓄,以及这三年来傅家按月打到她卡上、她几乎从未动用的、名为“生活费”实则更像某种“圈养费”的钱。傅家在这点上从不苛待,金额足够她维持一种体面甚至优渥的生活,但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抗拒着这种“豢养”,花费极简。如今,这笔钱成了她斩断过往、撬动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她换了手机号码,注销了旧社交账号,切断了与“苏颜”这个身份相关联的大部分过往。动作干脆,心思缜密,仿佛演练过无数遍。只有极少数人收到了她简短的通知:她离开了傅家,开始了新生活,勿念,亦不必寻。

一周后,她在东四环外一个新建的、管理严格但氛围轻松的国际化社区租下了一套小公寓。一室一厅,朝南,有个不大的阳台。她亲自挑选家具,都是简洁舒适的款式,浅色调,点缀着几盆生命力旺盛的绿植。阳光好的下午,整个屋子通透亮堂,空气中浮动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和咖啡的味道。这里没有沉水香,没有木鱼声,没有无处不在的、压抑的规矩和审视的目光。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是联系了她在国外留学时的导师和几位一直保持联络、志同道合的朋友。苏颜并非外界想象的、依附于家族和婚姻的藤蔓。她毕业于顶尖名校的设计专业,曾在国际知名事务所实习,才华和敏锐度深受赏识。只是三年前的家族危机和突如其来的婚姻,将她的人生轨迹强行扭转。如今,枷锁卸去,那些被压抑的、蛰伏的、属于“苏颜”本身的光芒,开始迫不及待地寻求破土而出的裂缝。

她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注册了一个全新的品牌:“YAN SUI”。取自“颜”字,谐音“随”,寓意随心而行,亦暗含“涅槃”重生之意。启动资金是她所有的积蓄,加上一位对她知根知底、也看好她能力的学姐提供的天使投资。工作室起初只有她一个人,选址在一处由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 loft格局,层高开阔,巨大的窗户将天光引入。她亲自粉刷墙壁,挑选每一件工具,布置每一处角落。这里将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城池。

日子骤然变得忙碌而充实。她接一些小的设计项目,品牌视觉,空间改造,甚至一些艺术策展的顾问工作。钱赚得不多,但每一分都踏踏实实,带着自由的温度。她重新捡起画笔和软件,常常工作到深夜,累了就煮一杯浓咖啡,站在窗边看远处城市的灯火。那些灯火里,再也没有一盏属于傅家老宅的书房。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有一种近乎亢奋的清醒。离婚协议是由傅家的律师送来的,条件优厚得近乎补偿——几处房产,可观的现金,甚至还有一些傅氏集团无关紧要的股份。苏颜平静地看完,只提笔修改了几处,将大部分不动产和所有股份退回,只保留了一部分现金,数额刚好覆盖她启动工作室和未来一段时间生活的需要,并附加了一条:此后两清,互不打扰。

律师显然很意外,试图劝说,但苏颜态度坚决。她不想再与傅家有哪怕一丝一毫经济上的牵扯。她要的,是彻彻底底的剥离。

协议签署的那天,是个阴天。她独自去了工作室,没有开灯,在渐暗的天色里坐了很久。最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勾勒一个新系列的设计草图。线条凌厉,色彩对比强烈,充满了挣脱和重构的力量。铅笔划过数位板的声音,沙沙作响,成了空荡房间里唯一的声响,也像一种告别与新生的序曲。

第四章 余波

傅家老宅似乎一切如常。傅老太太依旧每日诵经礼佛,木鱼声规律得仿佛心跳。下人们各司其职,安静有序。只是东侧那个小院,彻底空了。老仆偶尔经过,会下意识放轻脚步,随即又摇摇头,快步走开。

傅斯年的生活轨迹也没有明显变化。他依旧住在主楼,大多数时间待在书房或佛堂。公司事务有专业团队打理,他只需在关键节点听取汇报,做出决策。他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次数甚至更少了,那种疏离淡漠的气息,比以往更甚。

只有极细心的人,或许能察觉一丝不同。他腕上的佛珠,捻动的频率似乎高了些。书房亮灯到天明的时候,多了。偶尔,他会屏退所有人,独自在空寂的庭院里站很久,看着那丛瘦竹,或是屋檐下滴落的雨水,眼神空旷,不知在想什么。

陆巡那帮人,在赌局过后兴奋了几天,津津乐道着“佛子离婚”的壮举,但傅斯年毫无反应的态度,很快让这话题变得无趣。他们试图再组局,傅斯年一概回绝。几次之后,便也讪讪地不再来碰钉子。只是圈子里,“傅太太”悄然离开的消息,还是像一阵隐秘的风,慢慢吹开了。猜测纷纭,但傅斯年不解释,苏颜无踪迹,渐渐也就成了茶余饭后一段模糊的旧闻,被新的八卦取代。

直到一个月后,傅家的管家在例行整理书房时,在傅斯年常坐的黄花梨书案最底下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没有锁,打开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女式的铂金素圈婚戒。戒指旁边,还有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条,上面是打印的离婚协议条款摘要,其中关于财产分割的部分,被红笔划掉了一大片,旁边是力透纸背的两个手写字:已退。字迹清隽,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管家认得那戒指,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多看,轻轻合上抽屉,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那天下午,傅斯年从公司回来,径直进了书房。他在书案后坐了许久,暮色渐浓,没有开灯。最后,他拉开了那个抽屉。

昏暗中,戒指泛着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戒指时停住,悬在半空。许久,他收回手,转而拿起了那张纸条。目光落在“已退”两个字上,久久未动。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湮灭,书房陷入彻底的黑暗。他整个人融在阴影里,只有腕上佛珠的轮廓,隐约可见。那串珠子,今夜似乎格外沉重。

第五章 破土

“YAN SUI”工作室成立半年后,迎来了第一个转折点。

京城一家颇具影响力的时尚杂志筹划周年特刊,准备做一个关于“城市新生力量”的专题,寻找那些在各自领域崭露头角、风格独特的新锐创作者。主编的一位朋友,恰好是苏颜留学时的学姐,也是她工作室的天使投资人,极力推荐了苏颜。

面试是在杂志社的会议室。苏颜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改良西装,剪裁利落,线条干净,颜色是略显清冷的灰调豆绿,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气质沉静而自信。与半年前那个躲在傅家老宅深处的苍白影子,已然判若两人。

她带来的作品集令人惊艳。不仅有扎实的商业设计案例,更有充满个人思考和艺术表达的概念性作品。尤其是她最近完成的一个小型艺术装置项目,以“破碎与重构”为主题,运用金属、玻璃、废弃电子元件等材料,营造出一种冰冷尖锐又充满生命张力的矛盾美感,恰好击中了专题想要捕捉的“新生与反叛”内核。

主编当场拍板,不仅将苏颜列入专题重点报道,更邀请她为周年特刊的封面和内页进行视觉设计。这对一个初创工作室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曝光和认可。

专题出版后,效果出奇地好。“YAN SUI”及其背后那位神秘、低调却才华横溢的女设计师苏颜,开始进入一些人的视野。紧接着,一个高端家居品牌找上门,希望与她合作推出联名系列;一个明星工作室邀请她担任私人艺术顾问;甚至有一个海外画廊,通过杂志联系到她,对她的装置作品表示出浓厚兴趣。

苏颜谨慎地筛选着合作机会,将重心放在能体现自身理念、并有长远发展可能的项目上。她招聘了第一个助理,一个刚毕业、充满干劲的设计系女生。工作室渐渐有了人气,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奋战。

忙碌间隙,她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京圈的传闻。傅家似乎有意拓展海外科技投资,傅斯年深居简出,几次重要的商业峰会都未露面。陆家那个陆巡,好像因为一桩不当的投资惹了麻烦,正焦头烂额。这些消息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的噪音,模糊而遥远,已激不起她心中太多波澜。

她的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开阔、坚实、色彩分明。那些曾笼罩她的、名为“傅太太”的灰色雾霭,正在被她自己亲手点燃的光,一寸寸驱散。

只是偶尔,在极度疲惫的深夜,结束工作,独自驾车穿过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高架桥时,看着车窗上自己清晰的倒影,她会有一瞬的恍惚。倒影里的女人,眼神坚定,下颌线条清晰,是她熟悉的,又似乎有些陌生。

她摇下车窗,让夜风猛烈地灌进来,吹散那片刻的恍惚。然后踩下油门,汇入前方永不停歇的车流。她的方向明确,道路自脚下延伸,不再需要回头确认来处。

第六章 暗流

傅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占据整整半层,视野极佳,可将大半个CBD的繁华尽收眼底。装修是极简的冷感风格,黑白灰主调,线条硬朗,唯一的暖色来自角落里一盆虬枝盘曲的盆景松,沉默地生长着。

傅斯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完助理关于近期几个重点投资项目的汇报。他很少直接干预具体运营,但关键节点的数据和风险,必须了然于胸。

“另外,傅总,”助理合上文件夹,略微迟疑了一下,“市场部那边注意到,最近有一个新锐设计品牌‘YAN SUI’,上升势头很快。其创始人和主设计师,名叫苏颜。”助理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这个名字,在傅家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但这件事,他不敢隐瞒。

傅斯年正在翻阅另一份文件,闻言,翻页的手指停在半空。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风声。几秒后,他继续翻过那一页,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还有事?”

“……暂时没有了。”助理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捉摸不透。

“出去吧。”

助理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门。

傅斯年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佛珠。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钢铁森林,却没有焦点。

苏颜。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正式地、带着工作语境提起,呈报到他面前了。这半年,关于她的消息,并非完全隔绝。他自有渠道知晓她离开了京城——虽然不知道具体去向,知晓她签署了离婚协议,并退回了大部分财产。他知道她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决绝得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他以为她会安静地消失,或许出国,或许找个小镇隐居,用那笔她留下的、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钱,过上平静的生活。这似乎也是他最初……或者说,在发出那条短信时,潜意识里预想的结局。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彼此消失在对方世界里的终结。

“YAN SUI”…… 随?颜随?他心中默念这个品牌名。原来,她并没有选择隐匿或逃避。她在创造,在崛起,用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方式和速度,重新回到这个圈子的边缘,甚至可能中心。

助理汇报时用了“上升势头很快”、“备受关注”这样的字眼。他能想象,以她的才华和心性,一旦挣脱束缚,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深水下的暗涌,悄然掠过心口。那情绪太过陌生,以至于他一时无法分辨是惊讶,是恼怒,还是……其他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让那一丝波动平复。佛珠一颗一颗从指腹碾过,檀木的纹理清晰可辨。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空寂的东侧小院,书案抽屉里那枚冰冷的戒指,纸条上力透纸背的“已退”二字,还有……更久远的,婚礼上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他触碰到时,那冰凉柔软的触感。

他猛地睁开眼,眸色深暗。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澈:“帮我查一下‘YAN SUI’品牌及其创始人苏颜目前所有的公开信息、项目合作方、以及近期动态。要详细。”

挂断电话,他重新看向窗外。城市在天光下熠熠生辉,充满无限可能。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平静的冰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而这场由他亲手启动的离散,似乎正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七章 锋芒

一年时间,足够让很多事尘埃落定,也足够让很多新生力量破土成林。

“YAN SUI”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蜗居在艺术区loft里的个人工作室。在成功承接了几个具有示范效应的高端项目,并与一家国际设计奖项合作举办了一场备受好评的跨界展览后,苏颜将工作室升级为设计公司,搬进了CBD核心区一栋甲级写字楼。团队扩充到十余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充满锐气的年轻人。

苏颜本人,也完成了从设计师到创业者、再到行业新贵女王的蜕变。她出现在财经杂志的专访里,谈论设计与商业的平衡;在行业论坛上发言,观点犀利,直指痛点;她主导的项目,兼具艺术美感和市场价值,叫好又叫座。那个曾经苍白沉默的“傅太太”影子,早已被如今自信、果决、才华耀眼的苏颜彻底覆盖。

圈内开始流传关于她的种种说法。有人说她背景神秘,有海外资本支持;有人说她手腕了得,眼光精准;也少不了关于她容貌气质、以及始终空白的感情生活的猜测。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苏颜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迎合,不解释,只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疆土。

她的穿着打扮也形成了独特风格,偏爱简洁而有力量感的剪裁,颜色多中性或低饱和度,细节处却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巧思,一如她的设计。她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总是脊背挺直,目光清亮,谈吐从容,带着一种经过淬炼的、内敛的光芒。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与团队讨论一个重要的竞标方案。这个项目是市政府牵头的旧城文化街区改造,意义重大,竞争对手不乏国内外顶级设计事务所。

“苏总,”助理敲门进来,压低声音,“有位先生想见您,没有预约,他说……他姓陆。”

苏颜从设计图上抬起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陆?京圈里姓陆的……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团队其他人见状,默契地暂停了讨论。

“请他去小会客室,我马上过去。”苏颜合上文件夹,神色平静。

小会客室里,陆巡正有些不耐烦地踱着步。相比一年前赌局上的志得意满,他眼下显得有些焦躁,眼底带着红丝,透出几分颓唐。看到苏颜推门进来,他愣了一下。

眼前的苏颜,和他记忆中那个在傅家老宅惊鸿一瞥、苍白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傅太太,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套裙,腰线收得恰到好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神色从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不怒自威的审视感。

“陆少,稀客。”苏颜率先开口,语气礼貌而疏离,“找我有事?”

陆巡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试图找回一些往日的倨傲,但在苏颜的目光下,那倨傲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苏……苏小姐,现在该这么称呼了?”他顿了一下,“我直说了吧,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手头项目很多。我最近……遇到点小麻烦,有个项目资金链有点紧张,想找你帮个忙,周转一下。当然,利息好说。”

苏颜在沙发椅上坐下,姿态优雅,并没有请陆巡坐下的意思。“陆少说笑了。我这点小生意,哪敢跟陆家的产业相提并论。资金周转的事,您应该去找银行,或者傅家那样的合作伙伴,更稳妥些。”她声音平稳,提到“傅家”时,没有丝毫停顿或异样。

陆巡脸色变了变。他正是因为在傅斯年那里碰了钉子,又拉不下脸去求别人,才辗转打听到苏颜这里。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而且话里话外,隐隐带着刺。

“苏颜,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陆巡话说到一半,触及苏颜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后面的话竟噎住了。那眼神很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让他心底莫名一寒。

“当初怎么了?”苏颜微微偏头,似乎很好奇,“陆少是想提醒我,当初那场让傅斯年给我发离婚短信的赌局吗?”

陆巡脸色一白。

苏颜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那我真要谢谢陆少了。没有你那场赌局,没有那条短信,或许我至今还困在傅家老宅,做那个可有可无的傅太太。”她转过身,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至于帮忙,抱歉,我一向公私分明,不合适的投资,不会做。陆少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陆巡脸上青白交加,想发作,但看着苏颜那双清明洞彻的眼睛,想到她如今在圈内隐隐崛起的影响力,以及她和傅斯年之间那笔算不清的旧账,终究没敢造次。他冷哼一声,甩手离去,背影有些狼狈。

苏颜站在原地,直到会客室的门被助理轻轻带上。她脸上那丝极淡的弧度消失了,恢复了一片沉静。她走回办公桌后,拿起那份竞标方案,目光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

过去或许是一根刺,但如今,这根刺已被她炼成了护甲的一部分。陆巡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提醒着她来路,却再也无法阻碍她去路分毫。她的战场在前方,在更广阔的天空,而非身后那片已然崩塌的废墟。

第八章 交错

深秋的北京,天空高远澄澈,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一年一度的“亚太商业创新峰会”在国贸大酒店举行,堪称政商云集,名流荟萃。今年的主题是“科技赋能与人文设计”,规格极高。

苏颜收到邀请函时,略感意外。她的公司虽然崭露头角,但距离这个级别的峰会,似乎还差些火候。邀请方是峰会联合主办方之一,一家国际顶尖的科技公司,对方负责对接的高管在邮件中盛赞了“YAN SUI”在几个科技与艺术跨界项目上的出色表现,希望她能参与“未来生活空间”主题论坛的对话环节。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机会。不仅意味着业界的顶级认可,更是将公司和品牌推向更广阔国际舞台的跳板。苏颜精心准备了发言稿和展示材料。

峰会当天,酒店宴会厅被布置得充满科技未来感,灯光璀璨。苏颜一袭珍珠白色的及膝礼服裙,设计简约,只在肩颈处有不对称的细褶处理,勾勒出优美的锁骨线条。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耳畔,淡妆,配着线条干净的钻石耳钉。她步入会场时,并未引起太大骚动,但一些敏锐的目光已经投射过来,带着审视与好奇。

论坛开始前是交流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颜端着香槟杯,与几位提前约好的海外合作伙伴和媒体人寒暄,应对得体,英语流利自如。她能感觉到一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有探究,有欣赏,也有不那么友好的打量。她一概坦然受之,姿态从容。

就在她与一位硅谷来的投资人聊到人工智能对设计伦理的影响时,人群边缘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打破某种平衡的骚动。那种骚动很特别,并非喧哗,而是一种屏息般的、带着敬畏与窥探欲的寂静蔓延。

苏颜若有所觉,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缓缓结束了与投资人的对话,然后,才仿佛不经意般,侧过身,目光投向骚动的来源。

傅斯年。

他站在入口附近,被几位政商界要人簇拥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纯黑色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清绝。依旧是那副眉眼疏淡的样子,目光平静地掠过人群,似乎对周遭的瞩目浑然不觉。腕上的紫檀佛珠被西装袖口半掩,只露出一小截,色泽沉郁。他偶尔颔首,与人交谈几句,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种让人凝神倾听的气场。

时隔一年多,再次看到他,苏颜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平稳如常。没有预想中的刺痛或慌乱,只有一种隔岸观火的冷静。他好像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更加分明,那种冷寂的气息,似乎比记忆里更浓重了。还是那尊不染尘埃的佛,只是如今看在她眼里,那层佛光,更像是一层精心打造的、隔绝人世的冰壳。

傅斯年的目光,也在某一刻,穿越晃动的人影,与她相接。

极短暂的一瞬。他的瞳孔似乎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捻动佛珠的指尖顿住。那目光很深,像古井投石,试图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探寻到一丝裂缝或涟漪。

苏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她甚至极轻微地、礼貌地颔首致意,如同对待任何一个不熟悉但有身份的与会者。然后,便自然地转回了头,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起来,仿佛刚才那一眼交错,不过是无意间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的侧影落在傅斯年眼中,优雅,自信,散发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鲜活而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她看他时的眼神,空茫而礼貌,像看一座遥远的、没有生命的雕塑。

簇拥着他的人还在说着什么,但他似乎有些听不清了。耳畔只有一种低沉的嗡鸣。腕间的佛珠,被他不自觉收紧的手指,勒得微微发烫。

论坛即将开始,嘉宾陆续入座。苏颜的位置在台上偏左,与几位科技巨头和学界泰斗并列。傅斯年则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正中。

灯光暗下,聚焦讲台。苏颜是第三位发言者。当前面两位略显冗长的技术演讲结束后,她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讲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珍珠白的礼服泛着柔和的光晕。

“各位好,我是苏颜,‘YAN SUI’设计创始人。”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越,稳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今天我想谈的,不是冰冷的技术参数,也不是玄虚的艺术概念,而是‘人’——科技与设计,最终要回归的,是人的温度与体验……”

她的发言逻辑清晰,见解独到,既有扎实的案例支撑,又不乏诗意的哲学思考。她展示的几个项目案例,视觉效果惊艳,理念超前,引得台下阵阵低语和掌声。她掌控着全场节奏,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幽默互动,完全不见新人的青涩,只有一种淬炼后的成熟光芒。

傅斯年坐在台下阴影里,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台上那个发光体身上。他看着她侃侃而谈,看着她与台下互动时自信的笑容,看着她眼底那份对事业纯粹的热忱和掌控力。这些,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苏颜。不,或许不是从未见过,而是他从未允许自己去看,去了解。

他记得她安静的样子,记得她低头时颈项柔和的弧度,记得她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书卷气。但此刻台上的她,锐利,明亮,充满力量,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冽,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心脏某个地方,传来一阵细密而陌生的钝痛。那痛楚并不剧烈,却绵绵不绝,随着她每一个闪耀的瞬间,无声蔓延。他试图凝神去捻佛珠,指尖却有些僵硬。

发言结束,掌声雷动。苏颜微笑致谢,目光扫过台下,掠过傅斯年所在的位置时,没有丝毫停顿,平静地移开。

论坛继续,但傅斯年似乎已听不进后面的内容。他提前离席,走出宴会厅,来到僻静的露台。深秋的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胸口的窒闷。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茫。

他亲手推开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然蜕变成如此耀眼的存在。而她的世界,她的光芒,再也与他无关。那条他轻描淡写发出的短信,那个她干脆利落回应的“好”字,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也横亘在他的余生里。

佛珠冰冷的触感贴着腕骨。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祖母说过的一句话:“有些缘,断了就是断了,强求不得,反受其咎。”

当时不以为意,如今字字如锥。

第九章 传闻

峰会之后,苏颜和她的“YAN SUI”名声更上一层楼。不仅拿下了旧城改造的标案,还接连收到了几个海外知名品牌的合作邀约。公司规模进一步扩大,她也开始涉足早期投资,扶持一些与她理念相符的年轻设计师和艺术家。

在事业高歌猛进的同时,她的私人生活也开始被外界赋予更多想象。尤其是她与那位在峰会论坛上同台、之后又在几个商业场合有交集的硅谷华裔科技新贵——顾怀瑾的互动,成了圈内新的谈资。

顾怀瑾,三十五岁,白手起家,创立的AI算法公司在短短几年内估值翻了数十倍,是风头最劲的科技独角兽之一。他本人风度翩翩,学识渊博,谈吐幽默,且一直未婚,是无数名媛眼中的钻石王老五。他与苏颜因专业交集而结识,彼此欣赏,在一些公开场合的互动,显得默契而愉快。

财经周刊甚至拍到了两人在某艺术展开幕式后,并肩走在街边,低头交谈的照片。照片里,苏颜穿着米色风衣,顾怀瑾身着休闲西装,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背景是秋日金色的梧桐叶,画面看起来异常和谐登对。

文章虽未直接下定论,但字里行间难免引导遐想。“科技巨子与设计女王的惺惺相惜”、“才华与财富的完美联姻?”之类的标题开始悄然流传。

苏颜对此并未公开回应。她与顾怀瑾确实交往渐密,彼此有很多共同话题,从专业到艺术,从商业到人生哲学。顾怀瑾的追求直接而尊重,他欣赏她的独立与才华,也理解她过去的经历,给予她充分的空间和支持。和顾怀瑾相处,苏颜感到一种久违的、平等的轻松和愉悦。这是一种健康的、向前看的情感萌芽,与过去那段冰冷窒息的婚姻截然不同。

她并不急于定义什么,享受当下自然的相处和共同成长。但外界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为他们编撰起了新的故事。

这些传闻,自然也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傅斯年耳中。

傅氏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高管们正在汇报一个重大并购案的进展,傅斯年坐在主位,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平板电脑暗下去的屏幕上,那上面,刚刚被特助“不小心”点开了一则推送,正是苏颜与顾怀瑾并肩而行的抓拍照。

照片拍得很有氛围感。她笑得那样自然放松,是他在她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那个顾怀瑾,看向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倾慕。

“傅总?您看这个条款……”汇报的高管小心翼翼地提醒。

傅斯年回过神,抬眸,眼神冷冽如刀,吓得那高管顿时噤声。“继续。”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几分。

会议结束后,傅斯年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夕阳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孤峭。

他想起她离开傅家后,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是在那份离婚协议附件里,她退回财产清单上,那力透纸背的“已退”二字。第二次,是在峰会论坛上,那个在台上光芒万丈、与他咫尺天涯的苏颜。而现在,是通过这些捕风捉影的八卦照片,看到她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展露笑颜。

每一次“看见”,都像是在他心口那道原本以为早已麻木的旧伤上,再狠狠剜下一刀。钝痛变得清晰而尖锐,伴随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那像是妒忌,又像是某种被彻底掠夺的空洞。

他以为放手是一种成全,一种对他、对她都好的解脱。他以为她离开后会沉寂,会平静,或许会痛苦但终将淡忘。他从未想过,她会以这样一种耀眼夺目的姿态重生,并且……如此迅速地,将过去,连同他,彻底抛在身后,走向新的温暖与可能。

那他呢?他这尊被供奉在神龛里的佛,在这突如其来的、失控的“失去”面前,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腕间的佛珠被他不自觉用力捻动,檀木坚硬的质感硌着指腹。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在她刚嫁进来不久,某个他难得在宅子里用晚餐的黄昏。她安静地坐在长桌另一端,低着头,小口喝着汤。夕阳余晖透过窗棂,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他当时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觉得那画面有些过于安静,便移开了目光。

如今那画面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连同当时忽略掉的、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汤匙与碗沿轻碰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叮咚声。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不存在,只是被他选择性地、彻底地忽略了。直到失去后,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才变成绵密的针,反反复复,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情绪。但那双带着笑意的、看向顾怀瑾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他的影子吞没在更深的黑暗里。

第十章 涟漪

顾怀瑾的追求是绅士而高效的。他并不因外界的传闻而给苏颜压力,但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好感与诚意。在苏颜拿下旧城改造项目后,他送来的不是昂贵的珠宝或鲜花,而是一份详尽的、关于该项目周边区域历史文化背景的学术研究报告,以及他公司最新开发的一款、可用于该项目虚拟实境预览和公众参与的测试版软件。

“我觉得这个可能对你的项目有帮助,”他在电话里说,声音温和,“当然,这只是朋友间的分享,不必有负担。”

苏颜确实被这份礼物打动。它实用、贴心,且尊重她的专业领域。她接受了这份好意,并在项目研讨会上,正式邀请了顾怀瑾的公司作为技术合作伙伴之一。两人的关系,在事业协作的层面,更进一步。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内部,却隐隐流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息。傅斯年近来的行事风格,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介入具体事务的频率增加了,几个原本按部就班的投资案,被他以近乎严苛的标准重新审视、甚至叫停。在几次内部会议上,他的言辞变得比以前更简短,也更冷硬,决策有时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锐利和……躁意。

几位跟随他多年的老臣私下议论,傅总身上那股子沉静淡漠的“佛性”,似乎淡了不少,倒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内部岩浆开始不安地涌动,不知何时会喷发。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一个高端地产项目的设计方遴选会上。傅氏是投资方之一,原本内定了一家合作多年的国际知名设计所。但傅斯年在审阅最终候选名单时,目光在“YAN SUI”这个名字上停留了数秒。

“把这家也加入终选。”他吩咐,声音没有起伏。

负责此事的项目经理有些错愕:“傅总,这家公司虽然新锐,但规模和以往项目经验,可能不太匹配我们这个项目的体量和定位……”

“加上。”傅斯年打断他,抬眸看了一眼,那眼神让项目经理后背一凉,不敢再多言,“我要看到他们的方案。”

于是,“YAN SUI”意外地收到了傅氏集团发来的、关于“云栖”高端综合地产项目的设计邀标函。当助理将这份标书放到苏颜桌上时,她看着封面上烫金的傅氏集团LOGO,沉默了片刻。

“苏总,这个项目……我们接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公司上下都知道老板的过去,这个邀约,显得格外敏感。

苏颜拿起标书,翻开,快速浏览着项目概述和要求。这是一个位于城市新兴核心区、定位顶级的综合体,涵盖商业、文化、居住和公共空间,投资巨大,影响力深远。确实是一个极具挑战和诱惑力的项目。

“为什么不做?”苏颜合上标书,抬眼看向助理,目光清明坚定,“傅氏是投资方之一,但项目是独立运作的。我们是凭实力收到邀标,自然要凭实力去争取。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告诉团队,全力以赴。”

她的态度干脆利落,将个人恩怨完全剥离于专业之外。团队见她如此,也放下了顾虑,迅速投入到紧张的竞标准备中。

然而,就在“YAN SUI”团队紧锣密鼓准备方案时,圈内开始流传一些不利于苏颜的风言风语。隐晦地提及她当年“攀附”傅家,又“借势”离婚博取同情,如今事业有成是靠着“特殊背景”和“炒作”,甚至影射她与顾怀瑾的关系也是某种“利益交换”。

这些谣言起初只是在极小范围内传播,但不知为何,很快就有扩散的趋势。甚至有一两家向来喜欢捕风捉影的财经自媒体,开始含沙射影地撰写相关文章。

顾怀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些动向。他直接联系了苏颜:“需要我帮忙处理吗?这些无聊的言论,可以很快压下去。”

苏颜正在工作室里修改设计草图,闻言停下笔,揉了揉眉心。“不用,怀瑾。”她语气平静,“清者自清。这种谣言,你越是反应激烈,它们反而传得越欢。我的作品和成绩,就是最好的回应。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我觉得这背后,可能不是简单的八卦。”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股突然针对她的暗流,来得有些蹊跷。不像是陆巡之流的手笔,他们没这个能量和耐心。那么,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打压她竞标“云栖”项目?还是单纯看不惯她的崛起?

她暂时没有头绪,但提高了警惕。同时,她也叮嘱团队,专注于方案本身,用绝对过硬的作品说话。

几天后,在一个行业慈善晚宴上,苏颜再次遇到了傅斯年。这次,他身边没有簇拥那么多人,只带着一位助理。他依旧是全场的焦点之一,但苏颜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以往的敬畏,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关于那些谣言,是否与他有关?

傅斯年也看到了她。她今晚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款式简洁,衬得肌肤胜雪,头发盘起,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正与几位艺术界的前辈交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沉静而耀眼。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上次更长。苏颜察觉到了,结束谈话后,她转过身,迎上他的视线。

这一次,她没有颔首致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仿佛在问:那些谣言,是你吗?

傅斯年读懂了她的眼神。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转向别处,侧脸线条紧绷。他没有上前,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刚才那长久的凝视只是错觉。

但苏颜分明看到,在他转开脸的那一瞬,他捻动佛珠的指尖,用力到指节泛白。

谣言并未因这次无声的交锋而平息,反而在“云栖”项目终选陈述日期的临近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苏颜的工作室甚至接到过几家媒体的“求证”电话,都被她冷静地挡了回去。

压力无形,但苏颜扛住了。她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最终方案的打磨中,常常在工作室待到深夜。顾怀瑾偶尔会来陪她,带些宵夜,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处理自己的工作,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陈述日前夜,苏颜最后一次核对完所有展示材料,站在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璀璨而冷漠。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公平的竞争,还是早已内定的结局?是纯粹的专业较量,还是掺杂了过往恩怨的狙击?

但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去面对。就像一年前,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傅家老宅的那个夜晚一样。前路未知,但脚步不能停。

她举起手中微凉的水杯,对着窗上映出的自己清晰的影子,轻轻碰了一下。

“祝你好运,苏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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