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京圈顶级豪门傅家独子傅斯年,出了名的清冷佛子,无欲无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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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对垒

“云栖”项目终选陈述会在傅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会议室举行。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投资方代表、业内资深专家、以及政府相关部门负责人,气氛庄重肃穆。

苏颜带着核心团队提前到达。她今天穿了一套炭灰色的西装套裤,内搭白色真丝衬衫,妆容精致,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双眸。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专业,充满不容小觑的气场。

另外两家入围的设计机构,一家是合作多年的国际大所,代表是一位头发花白、声名显赫的外籍建筑师;另一家也是国内顶尖的设计公司,资历深厚。相比之下,“YAN SUI”显得最为年轻,也最为“特别”。

傅斯年作为傅氏集团的代表和主要投资方,坐在主位偏左的位置。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比往常的纯黑稍显温和,但周身散发的气息依旧冷峻。从苏颜进入会议室到他落座,他的目光没有与她有过任何直接交汇,只是垂眸看着面前的资料,指尖习惯性地搭在腕间的佛珠上。

陈述顺序抽签决定,“YAN SUI”排在最后。

前两家公司的陈述堪称精彩纷呈,方案成熟,细节完善,显示出老牌机构的深厚功底。提问环节也应对自如。会议室里的气氛,倾向于一种稳健的认可。

轮到苏颜。她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演示区。灯光聚焦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所有目光的凝聚,包括那道来自主位方向、看似平静却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她没有急于打开PPT,而是微微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各位评委,下午好。在展示‘YAN SUI’为‘云栖’所做的设计方案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组照片。”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对比鲜明的图像:一边是光鲜亮丽、千篇一律的现代都市建筑;另一边,则是这个城市某些被遗忘的角落——充满生活气息但杂乱的老街巷,废弃工厂墙上顽强的涂鸦,胡同里大爷下棋的石墩,公园角落自发形成的露天合唱团……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常常被分割在不同的‘盒子’里。”苏颜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云栖’项目的野心,不应只是建造另一个豪华的‘盒子’,而应该是打破‘盒子’,创造一个真正有温度、有记忆、能呼吸、能生长的‘生命共同体’。”

她的话,让一些原本有些疲惫的评委抬起了头。

接着,她开始展示“YAN SUI”的方案。不同于前两家机构侧重于技术指标、空间效率和奢华材质的呈现,苏颜的方案,核心是“缝合”与“共生”。她大胆地保留了地块内原有的部分工业遗迹,将其改造为公共艺术空间和文化场馆;设计了多层次、立体化的公共绿化系统,模糊建筑与自然的边界;引入了“弹性空间”概念,允许部分功能根据社区需求随时间灵活转变;甚至考虑了小微商业、手工艺人工作室、非营利文化机构的嵌入式生存空间,让项目不仅仅服务于高端用户,也能惠及更广泛的社区。

她的设计语言现代而流畅,效果图美得令人屏息,但更打动人的是背后的人文思考和对城市未来的深刻洞察。她详细阐述了如何通过科技手段(隐晦提及了与顾怀瑾公司的技术合作)实现能源循环、智慧管理和沉浸式社区互动。

陈述过程中,她逻辑缜密,数据翔实,对答如流,面对几位专家略显尖锐的质疑(关于成本控制、实施难度、非传统业态的管理等),她不仅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更将问题升华到了项目长远价值和社会责任的层面。

整个陈述过程,苏颜完全沉浸在对专业理念的传达中,目光坚定,神采飞扬。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近乎炙热的光芒,牢牢抓住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就连那位外籍建筑师,也频频点头,露出思索的神色。

傅斯年始终安静地听着,看着。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演示屏幕上,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掠过苏颜的脸。他看到她因为一个精妙构思而眼睛发亮,看到她面对质疑时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毫不退缩的眼神,看到她谈及“社区温度”时,眼底那份真诚的暖意。

这一切,都与他记忆里那个苍白、安静、仿佛没有自己声音的影子,重叠又分离。重叠的是轮廓,分离的是灵魂。此刻的苏颜,灵魂是饱满的、燃烧的、充满力量的。她站在这里,不是以任何人的附属品出现,而是以“苏颜”本人,一个独立的、强大的创造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中冲撞。有震撼,有陌生,有某种被远远抛下的钝痛,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骄傲?这荒谬的感觉让他眉头紧锁。

陈述结束,掌声比前两次更加热烈持久。提问环节,问题也更多聚焦于方案的创新性和实施细节,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最后,是投资方闭门评议时间。苏颜和团队退到休息室等待。

休息室里很安静,团队成员有些紧张,小声讨论着刚才的表现。苏颜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边。从高楼俯瞰,城市脉络清晰。她的手心其实也有些汗湿,但心跳还算平稳。她尽力了,剩下的,交给专业和……或许还有某些她无法控制的因素。

评议时间比预想的要长。门终于打开时,走进来的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傅斯年。

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又迅速移开,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绷。

苏颜转过身,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他开口。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深不见底。他朝她走了几步,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足以让她看清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波动,以及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

“方案很出色。”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一些,像是压抑着什么,“超出了预期。”

“谢谢傅总认可。”苏颜语气平静,公事公办。

傅斯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对抗某种本能。他的视线扫过她身后的团队成员,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写着警惕和好奇。最终,他的目光重新定格在苏颜脸上。

“有些事,”他顿了顿,捻动佛珠的指尖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并非我所为。”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颜却听懂了。他在解释最近的谣言。

苏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类似挣扎或痛楚的东西,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我从未认为那是傅总所为。”苏颜终于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傅总若要针对我,方法多的是,不会用这种下作无聊的手段。”

她的话,既是一种撇清,也是一种冰冷的划分——将他划在“不会用下作手段”的范畴,同时也划在了“对手”或“无关者”的明确界限之外。

傅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隐痛,或许还有一丝被她话语中那份冷静和疏离刺伤的狼狈。

“结果稍后公布。”他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然后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苏颜站在原地,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刚才那短暂的对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比她预想的要久。他特意来解释……这不像傅斯年的作风。那个曾经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的男人。

但涟漪终究会平息。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无论结果如何,今天这一场对垒,在专业上,她没有输。

片刻后,正式结果公布。

“云栖”项目的主设计方,经综合评议,花落“YAN SUI”。

第十二章 裂痕

拿下“云栖”项目,对“YAN SUI”和苏颜个人而言,无疑是一座里程碑。这不仅意味着公司的实力得到了最严苛的认可,更象征着苏颜彻底撕掉了过往的标签,真正站在了行业的前沿。庆功宴上,团队年轻人欢呼雀跃,苏颜也难得地放松下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顾怀瑾送来了一大束洁白的铃兰,花语是“幸福归来”。卡片上只有简单一句:“实至名归,为你骄傲。”苏颜捧着花,闻着那清雅的香气,心头暖意融融。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有这样一个懂得她、支持她的人分享喜悦,感觉很好。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内部,却因为“云栖”项目的定标,泛起了更深的涟漪。虽然傅斯年一力主张,评审过程也公开透明,但选择如此年轻、且与傅总有那段过往纠葛的公司,难免引人遐想和非议。一些元老私下颇有微词,认为傅斯年此举有失稳重,甚至可能掺杂私人感情。

傅斯年对此未置一词,只是以更加强硬的手腕,推进了几个停滞已久的改革方案,整顿了集团内部一些冗余的架构。雷厉风行之下,异议声被暂时压了下去,但平静水面下的暗涌,却并未消失。

不久后,京圈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慈善晚宴“穹顶之夜”发出邀请。这场晚宴由几家顶级豪门轮流主办,今年轮到顾家。顾怀瑾作为顾家这一代的代表,向苏颜发出了正式的、作为女伴的邀请。

苏颜略作考虑,便答应了。这不仅是对顾怀瑾心意的回应,也是她以“苏颜”而非“傅太太”的身份,正式踏入这个顶级圈层社交核心的宣告。她需要这个机会,展示“YAN SUI”创始人的身份和实力。

晚宴设在顾家名下的一处古典园林式酒店,衣香鬓影,极尽奢华。苏颜挽着顾怀瑾的手臂出现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身穿一袭量身定制的黛蓝色星空长裙,裙摆曳地,布料在灯光下流淌着细碎的光泽,如同将深夜苍穹穿在了身上。长发优雅地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只戴了一对简洁的钻石耳钉,却越发衬得她气质清冷出众,顾盼生辉。

顾怀瑾一身经典黑色礼服,气质温文儒雅,与苏颜站在一起,堪称璧人。他们一路与人寒暄,顾怀瑾细心地将苏颜引荐给几位重要的商界前辈和海外贵宾,言谈间对苏颜的才华和成就不吝赞赏。苏颜落落大方,应对自如,很快成为晚宴上备受瞩目的焦点之一。

傅斯年也来了。他是独自前来,未带女伴。依旧是一身纯黑西装,款式保守,却被他穿出了遗世独立的冷寂感。他一出现,便自然成为另一个中心,不断有人上前攀谈。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穿越人群,追寻着那抹黛蓝色的身影。

他看到她在顾怀瑾身边巧笑倩兮,看到顾怀瑾为她挡酒,俯身聆听她说话时专注的神情,看到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每一次目光的触碰,都像细小的冰针,扎进他眼底,带来绵密不绝的刺痛。

宴至中程,慈善拍卖环节开始。一件明代的青玉观音摆件被呈上拍台,玉质温润,雕工精湛,颇有禅意。起拍价不菲,竞价者却不少。傅斯年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价格攀升到一个高位,竞拍者只剩两三人时,他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傅先生出价,一千两百万。”拍卖师高声道。

会场静了一瞬。这个价格,已远超这件玉器的市场估值。另一名竞争者犹豫了一下,放弃了。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一千三百万。”

众人循声望去,举牌的是苏颜。她神色平静,目光并未看向傅斯年,只是注视着台上的玉观音。

傅斯年握着号牌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他侧过头,目光如实质般投向苏颜。苏颜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等待着。

“一千五百万。”傅斯年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冷硬。

“一千八百万。”苏颜毫不犹豫地跟上。

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嗅到了这竞价背后不同寻常的气息。顾怀瑾坐在苏颜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苏颜微微摇头,示意他放心。

傅斯年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风云翻涌,那层冰封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苏颜,苏颜却始终不看他,只看着那尊玉观音,仿佛志在必得。

“两千万。”傅斯年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数字。这个价格,已经近乎荒唐。

苏颜沉默了几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放弃时,她再次举牌,声音清晰而坚定:“两千五百万。”

轰——会场响起低低的哗然。这个价格,彻底断绝了任何理性竞拍的可能。这已不是慈善,更像是一场公开的、充满火药味的对决。

傅斯年没有再举牌。他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透出一种骇人的苍白。他腕上的佛珠,被他无意识地用力捻动,檀木珠子相互挤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拍卖师落槌。“恭喜苏颜女士!”

掌声响起,却带着几分尴尬和探究。苏颜站起身,优雅地向拍卖师和众人颔首致意,然后对顾怀瑾低语了一句,便在侍者的引领下,前往后台办理交割。

傅斯年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侧门帘幕之后。他猛地收回视线,端起手边的酒杯,将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燎原的野火和冰冷的空洞。

她宁愿斥巨资,拍下一尊或许并非真心喜欢的玉观音,也要当众与他针锋相对,划清界限。她看向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憎恨或怨怼更让他心惊。那是一种彻底的、将他视为陌路、甚至需要防御和反击的“外人”的眼神。

曾几何时,她是他的妻。虽然形同陌路,但法律上、名义上,她属于那座宅子,属于他傅斯年。可现在,她站在那里,光芒万丈,挽着别的男人,用两千五百万,买断了与他之间最后一点可能微弱的关联(哪怕那关联只存在于一件拍品上),并向全世界宣告了她的独立与决绝。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猝不及防,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心口,指尖冰凉。腕间的佛珠,不知何时,线绳绷到了极限。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他耳中犹如惊雷的脆响。

那串跟随他多年、被他摩挲得温润光滑的紫檀佛珠,绳线崩断。

浑圆乌亮的珠子,瞬间失去了束缚,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四散迸溅,跳动着,滚动着,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声响,滚向四面八方。

如同他此刻骤然崩塌的、某种坚守了多年的、看似坚固无比的心防。

整个会场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惊愕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傅斯年身上,聚焦在他脚下那一片狼藉的檀木珠子上。

傅斯年僵立原地,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微微颤抖的手腕。那串珠子,曾是他冷静自持的象征,是他隔绝尘世的盔甲,如今,却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以一种如此狼狈的方式,分崩离析。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却赤红一片,翻涌着从未示于人前的剧烈情绪——震惊、茫然、痛楚、以及一种近乎毁灭般的失控前兆。

他的目光,死死地、穿越静止的人群,投向苏颜刚才离开的那个侧门方向。

帘幕静静垂落,后面空无一人。

她已经走了。

带着那尊用天价拍下的、与他再无关系的玉观音,走得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这处的兵荒马乱。

傅斯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有佛珠落地时那清脆的碎裂声,反复回响,撞击着他的灵魂。他脚下,昂贵的手工皮鞋,无意识地踩过几颗滚落的珠子,檀木在鞋底发出细微的、被碾压的涩响。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颠倒,碎裂。

第十三章 追寻

佛珠断裂的巨响,如同一个休止符,强行掐断了“穹顶之夜”表面的浮华与喧嚣。片刻死寂后,是更甚的窃窃私语和无数道探究、惊诧、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京圈佛子傅斯年,当众失态至此,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观。

顾怀瑾第一时间察觉到变故,他迅速起身,走向后台的方向,眉宇间带着担忧。苏颜刚刚办完交割手续,正由工作人员陪同着走出来,手里拿着装有那尊青玉观音的锦盒。看到顾怀瑾凝重的神色,她微怔:“怎么了?”

“外面出了点状况,”顾怀瑾接过她手中的锦盒,简短道,“傅斯年的佛珠……断了。”

苏颜脚步一顿。佛珠……断了?她眼前瞬间闪过傅斯年腕上那串紫檀珠子沉郁的光泽,以及他捻动时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冷淡模样。断裂?在那个场合?因为……刚才的竞价?

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她压下。她微微蹙眉:“我们走吧。”无论原因为何,那都与她无关了。她不想再被卷入任何与他相关的漩涡。

两人从侧门悄然离开,避开了前厅的混乱。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苏颜才轻轻舒了口气。夜晚的凉意透过车窗渗入,让她纷乱的心绪逐渐平复。

“你还好吗?”顾怀瑾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我没事。”苏颜摇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只是没想到……”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顾怀瑾了然,没有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累了就休息会儿,我送你回去。”

而此时的宴会厅,已近乎一片狼藉后的诡异宁静。傅斯年依旧站在原地,对周围的骚动恍若未闻。他低着头,看着满地乱滚的珠子,看了许久,久到那些窥探的目光都开始感到不安,纷纷移开。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纯黑昂贵的西装裤腿折起,他伸出微颤的手,一颗一颗,去捡拾那些散落的佛珠。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捡拾自己破碎的魂魄。指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檀木,那触感陌生而刺痛。

没有人敢上前帮忙,甚至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这位一贯高高在上、冷寂如佛的傅家继承人,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濒临崩溃边缘的绝望与疯狂,危险至极。

他捡了很久,才将大部分珠子拢在手心。还有一些滚到了角落、桌椅底下,他也固执地、不顾仪态地,一一寻回。手心被珠子硌得生疼,却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

最后,他握着一把冰凉的、不再成串的珠子,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那骇人的赤红已经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死寂。他没有看任何人,握紧掌心,转身,一步步,走向出口。脚步有些虚浮,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行将就木般的萧索。

那晚之后,傅斯年仿佛从京圈的社交地图上消失了。傅氏集团的事务由几位副总裁暂代,他本人则不知去向。有传言说他回了西山老宅闭门不出,也有说他去了海外散心,更有甚者,猜测他是否因受刺激过重而一病不起。

但无论如何,那个曾经无处不在的“佛子”身影,确实暂时隐匿了。

苏颜的生活则继续沿着既定的轨道高速前行。“云栖”项目进入紧张的深化设计阶段,公司业务扩张也需要她投入大量精力。与顾怀瑾的感情稳定发展,两人都是成熟独立的个体,彼此尊重,互相扶持,相处模式舒服而自然。顾怀瑾甚至开始试探性地,与她探讨未来更长远的规划,包括是否考虑将事业部分重心转移到海外,或者共同投资一些前瞻性的科技与艺术结合项目。

苏颜能感受到顾怀瑾的认真。她并不排斥,但也需要时间。过去的那段婚姻,让她对承诺和长久的关系,多了一层审慎。她享受现在的状态,独立,充实,有爱人,有事业,一切都在向好。

直到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苏颜加完班,独自驾车回公寓。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她拎着电脑包下车。车库空旷安静,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

就在她走向电梯间时,角落里阴影一动,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苏颜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缩。

傅斯年。

他站在昏暗的光线下,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没有打伞,发梢和肩头被细雨打湿,显得有几分落魄。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影,下颌冒出胡茬,整个人瘦了一圈,那股子冷寂清贵的气度被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某种偏执的阴郁所取代。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颜颜……”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试探,又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和渴望。

这个称呼,让苏颜浑身一僵。结婚三年,他从未如此唤过她。永远是连名带姓的“苏颜”,或者干脆没有称呼。

“傅总,”苏颜迅速收敛心神,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是公式化的疏离,“有事吗?如果是公事,可以联系我助理预约时间。”

“颜颜……”他又唤了一声,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的脸,目光一寸寸描摹,带着失而复得般的痛楚和眷恋,“我错了……”

苏颜眉头紧蹙,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但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警惕和反感。她不喜欢他此刻的眼神,不喜欢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和这莫名其妙的忏悔。这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节奏。

“傅总,我想你认错人了,或者喝醉了。”苏颜冷下脸,“我们之间,早在你发那条短信,我回‘好’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请你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她说着,绕过他,快步向电梯走去,手指已经按在了手机快捷报警键上。

“那条短信……是赌局。”傅斯年急急地跟上来,试图解释,声音破碎,“陆巡他们……我……”

“我不在乎!”苏颜猛地转过身,声音拔高,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傅斯年,我不在乎那条短信是因为赌局,还是你真心所想!结果都一样!我们离婚了!结束了!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觉得伤害了别人,只要说句‘错了’,就应该得到原谅?就应该让一切回到原点?”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你总是这样,傅斯年。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初娶我是,发短信是,现在莫名其妙跑来堵我,也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听?需不需要你的道歉?”

傅斯年被她的质问钉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她眼中的厌恶和决绝,像淬了毒的冰凌,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请你,”苏颜一字一顿,清晰而冰冷,“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要再来打扰我。你的‘错’与‘对’,与我再无瓜葛。”

说完,她决然转身,电梯门恰好打开,她一步踏入,没有回头。

电梯门缓缓合拢,最后缝隙里,是傅斯年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绝望的身影。

电梯上行,苏颜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股突如其来的、混杂着愤怒、悲哀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酸楚的情绪压下去。

她以为自己早已彻底放下,原来被这样猝不及防地揭开,还是会痛,会怒。但痛过怒过之后,是更深的清明。他们之间,横亘着三年的冷漠、一条短信的决断、以及如今已然天差地别的人生轨迹。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的“错了”,来得太迟,也太轻飘,承载不起过往的千钧重量,也改变不了任何既定的事实。

她的未来,没有预留他的位置。

第十四章 疯魔

车库一别后,苏颜加强了身边的安保,也明确告知了顾怀瑾傅斯年突然出现的事情。顾怀瑾担忧她的安全,提出让她暂时搬去他另一处更隐蔽的住所,但苏颜拒绝了。她不想因为傅斯年的异常举动而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仍然被他影响和掌控。

“我会小心,他也未必会再来。”苏颜对顾怀瑾说,语气平静,但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顾怀瑾拥住她,叹息:“有些人,失去后才知珍贵。但珍贵的,往往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曾经的拥有感。傅斯年或许只是无法接受,曾经属于他的东西,彻底脱离掌控,并且过得如此精彩。”

苏颜默然。是这样吗?傅斯年对她,究竟是迟来的“情意”,还是无法容忍的“失控”?她不愿深究,也没有必要深究。

傅斯年确实没有再来车库堵她。但他以一种更隐晦、也更令人不安的方式,重新渗入她的视野。

先是“云栖”项目合作过程中,傅氏集团那边负责对接的团队,态度恭敬到了近乎诡异的地步,事无巨细都要向她汇报请示,哪怕是她权限外、本应由投资方决策的事项,也总是拐弯抹角地探询她的意见,仿佛她才是项目的最高决策者。苏颜明确表示了按流程走,对方才唯唯诺诺应下,但下次依旧如此。

接着,她发现她常去的几家餐厅、会所,甚至她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物业,似乎都收到了某种“特别关照”。她总能享受到最优的座位、最及时的服务、最周全的安保,有时甚至能感觉到一些陌生的、训练有素的目光,在不远处若有若无地逡巡,保护?还是监视?

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一些她感兴趣的艺术品、古籍、甚至她随口提过喜欢的某位独立音乐人的演出门票,总会以各种“巧合”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有时是合作方“恰好”多出的赠票,有时是拍卖行“友情”寄来的预展图录,里面必定有她心仪之物。

这一切,都带着傅斯年浓重的手笔。他不再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却无处不在,用一种沉默而强势的方式,提醒着他的存在,和他的“弥补”或“挽回”。

苏颜感到一种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窒息感。她数次通过中间人,甚至直接让律师发函,措辞严厉地要求傅斯年停止这些行为,明确表示不需要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关照”和“馈赠”。

傅氏集团那边总是客气地回复“收到”、“误会”、“会转达傅总”,但情况并无根本改变。傅斯年本人,则始终没有任何直接回应。他像一道沉默的阴影,笼罩在她生活的边缘。

顾怀瑾察觉到了她的烦躁,提议道:“要不要先离开一段时间?我在瑞士有个项目,正好需要去盯一阵,你可以当作散心,顺便看看那边的艺术市场和建筑设计。”

苏颜考虑了这个提议。暂时离开这个被傅斯年气息包裹的环境,或许能让她冷静,也能让傅斯年明白,他的做法毫无意义。

就在她开始着手准备瑞士之行时,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傅斯年动用傅氏集团的庞大资源,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和代价,全面狙击、收购了陆家几个核心产业的股份,并联合其他几家对陆家早有不满的势力,将陆巡的父亲直接逼出了董事会。陆家一夜之间风雨飘摇,元气大伤。而导火索,据说是陆巡几年前涉及的一桩旧案被重新翻出,证据确凿,而背后推动者,直指傅斯年。

圈内震动。傅斯年此举,无异于公开与陆家决裂,甚至带着赶尽杀绝的意味。虽然陆家近年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斯年为此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绝非小事。而他给出的理由,据极其有限的知情人士透露,似乎与当年那场“离婚短信”的赌局有关。

“他疯了。”顾怀瑾得知消息后,对苏颜说,眉头紧锁,“这不是傅斯年一贯的行事风格。他这是在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为了……当年的事?”

苏颜握着手里的咖啡杯,指尖冰凉。她想起车库那晚傅斯年嘶哑的“是赌局”。所以,他现在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弥补”或“报复”?这非但不能让她感到丝毫快意,反而只觉得荒唐和……一丝寒意。

他对陆家尚且如此狠绝,那对她呢?这种无声的、无处不在的“关注”和“付出”,一旦失控,又会演变成什么?

她更坚定了离开一段时间的想法。

出发前往瑞士的前一天晚上,苏颜在公司处理最后一些事务。夜深人静,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手机响起,是一个没有存储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苏颜立刻知道是谁。她没有挂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很久,傅斯年嘶哑的声音传来,比车库那晚更加疲惫,甚至带着一种空洞的绝望:“颜颜……别走。”

苏颜闭了闭眼。“傅斯年,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该……那样对你。三年……我错过了三年。那条短信……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你的后悔,与我无关。”苏颜打断他,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傅斯年,我们结束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收购陆家,那些所谓的‘关照’,还有这个电话,都只会让我觉得困扰,甚至……害怕。请你停止。”

“害怕……”傅斯年重复着这个词,像是被刺痛了,呼吸骤然急促,“你怕我?颜颜,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

“我不需要知道!”苏颜提高声音,“傅斯年,爱不是这样的!爱是尊重,是成全,不是占有,不是弥补,更不是事后的疯狂纠缠!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无法接受失去控制,无法接受那个曾经属于你的东西,现在过得比你好,而且心里再也没有你的位置!”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苏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我明天会离开。不要找我,不要做任何事。如果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丝曾经的……愧疚,就请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并且将这个号码拉黑。

她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感觉到脸颊有湿意。不是因为傅斯年,而是为那段彻底死去的过去,为那个曾经在婚姻里卑微期盼过的自己,也为如今这个陷入偏执疯魔、却仍然不懂如何正确去爱的男人。

一切,都该彻底画上句号了。

第十五章 远行

苏颜的瑞士之行,短暂而充实。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宁静如画,空气清冽,远离了京城的喧嚣与无形压力。她陪着顾怀瑾处理公事,也独自走访了许多博物馆、画廊和建筑师事务所,灵感不断被激发,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和滋养。

顾怀瑾在苏颜离开后,也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对傅斯年那边进行了更明确的警告和施压。或许是苏颜临走前那番决绝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顾怀瑾的干预产生了效果,又或许是傅斯年自己终于意识到方法的错误,总之,那些如影随形的“特别关照”终于渐渐消失了。苏颜的生活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在瑞士期间,苏颜和顾怀瑾的关系也有了新的进展。在一个星空格外璀璨的夜晚,顾怀瑾正式向苏颜求婚了。没有盛大的排场,只是在他们暂居的湖边木屋露台上,他拿出了一枚设计简约却独具匠心的钻戒,戒指内圈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和相遇的日期。

“颜颜,我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也尊重你需要时间和空间。我不求你立刻答应,只想让你知道,我以最认真的态度,期待与你共度未来。无论你需要多久思考,我都会在这里。”顾怀瑾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苏颜看着那枚在星空下闪烁的戒指,心中涌起复杂的暖流。顾怀瑾给予她的,是平等的尊重、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健康温暖的爱意。这与傅斯年那种冰冷、掌控、事后弥补般的纠缠截然不同。她是心动的,也是感激的。

她没有立刻戴上戒指,而是接过来,握在手心,感受着金属的微凉。“怀瑾,谢谢你。我……需要一点时间。不是怀疑你,也不是留恋过去,只是我想确保,我做出的决定,是完全出于本心,不受任何外界干扰,也不带任何对过去的阴影。”

“我明白。”顾怀瑾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暖,“无论多久,我都等。”

回到京城后,苏颜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云栖”项目的推进和新公司的战略规划中。生活忙碌而有序。傅斯年这个名字,似乎真的渐渐淡出了她的世界。偶尔从财经新闻上看到傅氏集团的动态,也再无波澜。那个曾经掀起惊涛骇浪的“佛子”,仿佛真的沉寂了下去,成为了她人生书卷中,已然翻过的一页。

直到半年后的一个商业论坛晚宴上。这次论坛的主题是“可持续设计与城市未来”,苏颜作为演讲嘉宾出席。她没想到,会在嘉宾名单上,看到傅斯年的名字。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类公开场合了。

晚宴上,苏颜再次见到了他。

傅斯年变了。不是外表,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但那种曾经笼罩着他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寂佛性,似乎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深重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经历过烈火焚烧后的、冰冷的平静。他眼中不再有那种睥睨的疏淡,也没有了车库那晚的偏执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古井般的沉寂。他与人交谈时,依旧言简意赅,却少了以往的绝对距离感,只是那距离感被一种更深的、源自内心的荒芜所取代。

他腕上,戴着一串新的佛珠。依旧是紫檀,但色泽比之前那串新一些,也没有那么温润的光泽。他偶尔还是会下意识地去捻动,动作却显得有些生涩和迟缓。

苏颜进场时,他正好在与人谈话,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与她的视线对上。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紧紧锁住她,也没有立刻移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然后便自然地转回了谈话对象身上,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恰好路过的陌生人。

那眼神里的空洞和漠然,让苏颜心里微微一惊。不是刺痛,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曾经的傅斯年,无论冷漠还是后来的偏执,眼神里总是有“内容”的,有情绪,有目标。而此刻的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躯壳。

整个晚宴,他们没有任何交集。苏颜在台上演讲时,他坐在台下,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似乎并没有认真在听。直到晚宴结束,人群散去,苏颜与几位同行边聊边往外走,在酒店大堂的角落,再次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傅斯年。

他站在一株高大的盆栽旁,侧对着她,正微微仰头,看着墙上悬挂的一幅抽象画。灯光勾勒出他瘦削的侧脸轮廓和紧抿的薄唇。手里端着一杯水,腕上的新佛珠清晰可见。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这一次,苏颜看清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荒芜。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执着,没有期待,只有一片被彻底焚毁后的、万籁俱寂的废墟。

他看着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但最终没有成功。他只是对她,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那点头,没有任何含义,只是一个空洞的动作。

然后,他转回头,继续看着那幅画,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苏颜站在原地,怔了几秒。心头那点怪异的情绪,化开,变成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悲凉。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无常”,为了那些无法挽回的错失和最终走向的、彻底的寂灭。

顾怀瑾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肩:“怎么了?”

苏颜摇摇头,收回目光:“没什么,我们走吧。”

走出酒店,夜风扑面。苏颜深吸一口气,将那点莫名的悲凉驱散。她握紧了顾怀瑾的手,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傅斯年如何,已经与她无关。他的解脱或沉沦,他的新生或寂灭,都是他自己的因果造化。

她的路在前方,光明温暖,有人同行。

第十六章 新生

一年后。

“YAN SUI”设计公司已成为行业内无法忽视的力量,不仅在国内屡获大奖,其作品也开始在国际舞台上频频亮相。苏颜本人,被权威媒体评选为年度“商业与艺术跨界最具影响力人物”。她与顾怀瑾的科技公司合作推出的“智慧人文社区”解决方案,在数个国际项目中成功落地,被誉为未来城市发展的典范模式之一。

她和顾怀瑾的感情也水到渠成。在相识两周年的纪念日,苏颜答应了顾怀瑾的求婚。婚礼没有大张旗鼓,只邀请了至亲好友,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古老庄园里举行,简单而温馨。苏颜穿着自己设计的婚纱,笑容明媚,眼中盛满幸福的光。顾怀瑾望着她的眼神,温柔而专注,充满爱意。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美满。两人都是事业型的伴侣,彼此支持,共同成长。他们在京城和硅谷都有住所,时常往返,生活充实而有弹性。苏颜偶尔会想起过去,但那些记忆已经变得非常遥远和模糊,像上辈子的事,再也激不起心底任何涟漪。

“云栖”项目顺利竣工并投入使用,获得了业界和公众的一致好评,成为了城市的新地标和活力中心。在项目落成典礼上,苏颜作为主设计师发表演讲。她站在自己亲手参与缔造的空间里,看着阳光下熙攘的人群、欢笑的孩童、悠闲的老人,看着现代建筑与保留的工业遗迹和谐共生,看着科技赋予空间的便捷与温度,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宁静。

她知道,自己走出来了,并且走得很好。

偶尔,她还是会从财经新闻或行业动态里,看到傅氏集团的消息。傅斯年似乎将更多集团事务交给了专业经理人团队,自己则专注于一些冷门的、非盈利性的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项目,常年奔波于国内外各种古迹遗址之间,深居简出,几乎不再参与任何公开社交活动。媒体拍到的照片里,他总是一个人,穿着简单的户外装束,背景是荒凉的古城墙或残破的壁画,神情专注而平静,那种冰冷的寂灭感似乎沉淀为一种更恒久的沉默。他腕上的佛珠一直戴着,据说他曾花费很长时间,重新将那串断裂的珠子一颗颗寻回、修补、串联,但再也没有戴过,而是收了起来。新手腕上的,是另一串普通的念珠。

苏颜看到这些报道,心中已无波澜。她衷心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平静与归宿,无论以何种方式。

又是一年深秋,苏颜和顾怀瑾带着他们刚满周岁的女儿,回到京城小住。女儿取名顾念苏,小名暖暖,结合了两人的姓氏,也寓意着温暖的思念与延续。

周末,他们带着暖暖去郊外新开的亲子生态园游玩。园区设计得自然野趣,有小溪、树林、草坪和散养的温顺小动物。暖暖咿咿呀呀地指着远处吃草的小羊,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顾怀瑾抱着女儿,苏颜挽着他的手臂,一家三口沿着林间小道慢慢走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新,岁月静好。

在路过一片安静的竹林时,苏颜无意间瞥见竹林深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

傅斯年。

他独自一人,坐在竹林旁的一张长椅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小本子,正在写着或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看起来比上次见时,气色似乎好了一些,但那身孤寂的气息,依然浓重。

他似乎感觉到了目光,抬起头,朝这边望来。

这一次,他的目光先落在了被顾怀瑾抱在怀里的、粉雕玉琢的暖暖身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才缓缓移到苏颜脸上。

苏颜也看着他。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摇曳的竹影,隔着三年的冷漠、一条短信的决绝、一年的纠缠与一年的沉寂,也隔着如今她触手可及的、饱满而温暖的幸福。

傅斯年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了以往的疯狂、偏执、空洞或荒芜,只剩下一种仿佛勘破一切的、淡淡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释然般的疲惫。他看着她,看着她身边高大温文的丈夫,看着她怀中天真可爱的孩子,看着她脸上那种全然放松、浸透着幸福的笑容。

他看了大约两三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对她点了点头。这一次,那点头似乎有了一点点含义,像是问候,像是祝福,又像是……告别。

接着,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本子,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他们这一家三口,都只是这宁静秋日里,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

苏颜也收回了视线,心中一片澄明安宁,无悲无喜。

“看到认识的人了?”顾怀瑾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低头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背影。

“一个……很久以前的熟人。”苏颜轻轻握紧顾怀瑾的手,抬头对他嫣然一笑,“走吧,暖暖好像困了。”

“好,我们回家。”顾怀瑾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又吻了吻苏颜的额头。

一家三口继续向前走去,身影渐渐融入秋日温暖的阳光里,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竹林深处,长椅上的男人,依旧低着头,手中的笔,在纸上缓缓移动,勾勒着竹叶的形状,或是别的什么。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叹息,也像吟诵。

他腕间的念珠,安安静静。

有些故事,轰轰烈烈地开始,仓皇狼狈地转折,最终,在时光的河流里,悄无声息地,各自靠岸,或沉没,或远航。

相逢不必语,往事无需提。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