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大家好,我是小方,今天,我们主要来看看一位在战火与争议中坚持用镜头“考古”的导演——谢尔盖·洛兹尼察。
他的新作《古生物课》刚在北京展映,片子拍的是基辅博物馆里上古化石与战时课堂的奇异交织,而他本人,也正身处一场关于文化、民族与记忆的当代论战中心。
最近,如果你关注国际纪录片动态,可能绕不开谢尔盖·洛兹尼察这个名字,2025年11月,他的纪录短片《古生物课》在北京国际短片联展亮相,镜头里,基辅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化石沉默伫立,外面防空警报不时响起,孩子们就在这氛围里上着一堂古生物课。
洛兹尼察说,电影是他“射向未来的一支箭”,他想把当下的影像,像化石一样封存起来,留给后来的人看。这想法挺实在的,人知道自己终有一死,总想留下点痕迹,文字、图画是痕迹,电影也是,他早期拍过一部《今天我们要盖一栋房子》,就从窗户后面看工人磨洋工,带点冷幽默,那会儿他就开始观察和留存了。
然而,这样一位专注于挖掘历史的导演,却在现实中卷入了激烈的现实争论,2022年俄乌冲突全面升级后,洛兹尼察陷入两面不讨好,他先是尖锐批评欧洲电影学院最初对战争表态暧昧,并因此退出,但同时,他又公开反对以护照为由,无差别抵制所有俄罗斯文化工作者。
这下,乌克兰电影学院不干了,他们指责洛兹尼察是“世界主义者”,对国家民族身份强调不够,在“文化战线”上态度摇摆,并宣布将其除名,这个词可戳到了痛处,洛兹尼察随即发公开信反驳,他追溯“世界主义者”的思想史,从古希腊哲人到启蒙先贤,这个词本意是超越狭隘民族。
他更提醒,苏联时期“无根的世界主义者”这个说法,曾被用来迫害知识分子和少数族裔,他认为,将整个民族或语言作为惩罚对象,只会模糊现实中的复杂分野,让真正的加害者与反抗者被混为一谈。
这场争论到现在也没停,今年10月,在瑞士某电影节的相关论坛上,仍有策展人引用洛兹尼察的例子,来讨论“抵制”作为一种文化政治工具的边界与伦理困境,他的处境,成了全球化时代文化工作者身份困境的一个缩影。
抛开争议,回到作品,洛兹尼察的电影里有两个常客:死亡和人群,2016年的《奥斯特里茨》,他拍集中营遗址里的游客,镜头冷静记录下人们在刻着“劳动使你自由”的大门下微笑合影。他困惑,也警惕。
他认为,现代西方社会有一种将死亡“无菌化”处理的倾向,用玻璃隔开遗体,让人们远离真实的痛苦,而失去对他人痛苦的感受力,是危险的,他在一次访谈中曾提到在印度参加火葬仪式的经历,那里的生死观直接而强烈,与西方形成对比。他想用电影打破那层玻璃。
至于人群,从《广场》中作为历史推动力涌动的人潮,到《国家葬礼》里沉默肃穆、宛如仪式道具的送葬队伍,人群在他镜头下意义多变。他说自己深受早期苏联电影大师如爱森斯坦、维尔托夫的影响,他们探索如何让“人群”本身成为电影主角。洛兹尼察继承并发展了这一脉络,他试图透过群体的行为,捕捉支配社会的某种“规律”或集体心理状态。
洛兹尼察的电影有很强的文学筋骨,他坦言深受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影响,尤其是他们笔下那种糅合了悲剧与怪诞的斯拉夫式人物。在他第一部剧情长片《我的喜悦》里,就能看到这种影响,最近的新片《两位检察官》,改编自古拉格幸存者的小说,他甚至在片中嵌入了果戈里《死魂灵》的独白。
但把文学,尤其是涉及极端苦难的文学(如沙拉莫夫的《科雷马故事集》)转化为影像,他异常谨慎,这触及一个核心问题:当呈现战争、暴行等非人痛苦时,影像的伦理边界在哪里?血腥的画面是加深理解,还是会造成新的创伤与麻木?洛兹尼察没有给出简单答案,但他把这个问题赤裸地摆在了自己和观众面前。在信息爆炸、图像泛滥的今天,如何不让影像吞噬我们的感知,反而唤醒更深层的思考,这是他创作中持续的叩问。
谢尔盖·洛兹尼察仍在拍摄,仍在争议中前行,他像一位固执的地质学家,在历史的断层与现实的裂缝中敲打,采集那些被称为“记忆”的样本,他的电影不提供简单的答案或激昂的口号,而是提供一种凝视——对过去的凝视,对死亡的凝视,对人群的凝视,以及对影像本身的凝视。
在这个众声喧哗、立场先行的时代,这种凝视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重要的抵抗,他的箭射向未来,最终是为了让未来的人,能更清醒地理解他们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