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从不解释和女明星的绯闻,总说:“她不会走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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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第七章 五年踪迹

林晚意离开江城的那一夜,也下着这样淅淅沥沥的雨。

她坐在南下的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哭,没有笑,就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躯壳。直到列车彻底驶离江城地界,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滚烫的液体,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脸颊。

再见了,江城。

再见了,顾晏。

再见了,我长达十余年,卑微又绝望的爱情。

她在苏城安顿下来。这座以园林和丝绸闻名的江南古城,节奏舒缓,气候温润,适合疗伤。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从设计助理做起,凭借出色的天赋和近乎自虐的努力,短短几年,就在业内崭露头角,成为小有名气的独立设计师。

工作之余,她捡起了荒废多年的绘画,报了茶道和花艺班,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填满自己的生活,不给回忆任何可乘之机。

沈确毕业后回了苏城,接手家族企业。他知道了她离开江城的原因(她只说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并未追问细节,只是以老朋友的身份,给了她许多帮助和鼓励。他温润如玉,进退有度,像一泓清泉,慢慢浸润着她干涸龟裂的心田。

起初,林晚意是抗拒的。她的心门紧紧关闭,不敢,也不能再对任何人敞开。但沈确极有耐心,他不逼她,不给她压力,只是默默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想要独处时悄然退开。他会记得她喜欢的口味,留意她工作累时颈椎不舒服,出差回来总会带给她一些有趣但不昂贵的小礼物。

他的好,是细水长流的,是润物无声的。和顾晏那种激烈、霸道、充满毁灭感和不确定性的爱,截然不同。

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林晚意才终于允许自己,试着去触碰另一种温暖的可能。又用了两年,她才彻底放下心防,接受了沈确的求婚。

决定结婚前,她独自去了一趟山里的寺庙。跪在佛前,她问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过去。

殿外古松森森,钟声悠远。她想起这五年,顾晏的名字和面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偶尔在财经新闻或八卦推送里瞥见,心口还是会微微一刺,但那疼痛早已变得轻微而短暂,不会再影响她的呼吸和判断。

她想起沈确看着她时,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想起他求婚时,紧张得手都在抖,却依旧坚定地举着戒指说:“晚意,我不敢说能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但我保证,会给你我最真的心,和最安稳的余生。”

安稳。这个词,对在感情里颠沛流离、遍体鳞伤的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庄严的佛像,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她放下了。

不是遗忘,而是将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连同那个叫顾晏的男人,一起封存在了记忆最深的角落里。不再触碰,不再回想,让时间去覆盖尘埃。

她站起身,走出大殿。阳光透过古老的屋檐洒下来,暖洋洋的。她拿出手机,给沈确发了一条信息:“我们结婚吧。”

很快,沈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小心翼翼:“晚意?你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我……我立刻订机票回来!”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声音,林晚意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抹真正释然的笑意。

婚礼在苏城低调举行,只邀请了至亲好友。没有媒体,没有喧嚣,只有真挚的祝福。沈确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谢谢”和“我爱你”。她回抱着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踏实。

婚后生活平淡而温馨。沈确尊重她的事业,支持她的梦想。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规划未来。偶尔也会有分歧,但总能平和沟通解决。沈确的父母开明和善,待她如亲生女儿。

林晚意想,这大概就是幸福最真实的模样。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长流;不是提心吊胆,而是心安理得。

她几乎要以为,江城的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遥远而疼痛的旧梦了。

直到沈确告诉她,沈氏集团拓展业务,与江城顾氏有了重要的合作意向,需要他亲自去江城参加顾氏的周年庆酒会,并希望她作为妻子陪同出席。

听到“顾氏”两个字时,她正在插花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片花瓣飘然落下。

该来的,总会来。

逃避了五年,或许,是时候真正地、彻底地做一个了断了。

以沈太太林晚意的身份。

第八章 重逢序曲

翌日,雨歇。天空像是被水洗过,湛蓝透亮,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驱散了连日阴霾带来的湿冷。江城的初夏,显露出它应有的明媚活力。

林晚意站在酒店房间的穿衣镜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

一袭浅香槟色的及膝礼服裙,款式简约优雅,剪裁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流畅的肩颈线条。裙摆质地柔软,随着她的动作泛起珍珠般细腻的光泽。长发挽成松散的低髻,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妆容清淡,只着重描摹了眉眼和唇色,让她本就清丽的五官更显精致,褪去了少女时的稚嫩青涩,多了几分属于成熟女性的温婉与从容。

沈确从身后走近,将一条设计简约的钻石项链戴在她颈间。冰凉的触感贴上皮肤,随即被他温热的指尖抚平链扣。

“很美。”他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看着镜中的她,目光温柔而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意,“我太太今天一定是全场最美的女士。”

林晚意转过身,替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微微一笑:“沈先生今天也很帅。”

沈确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内敛,少了些许书卷气,多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干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张吗?”

林晚意摇摇头,目光平静:“不紧张。只是去见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而已。”她顿了顿,补充道,“以你妻子的身份。”

沈确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问,只是紧了紧相握的手:“走吧。有我在。”

车子平稳地驶向位于江畔的私人庄园,那里是今晚顾氏周年庆酒会的举办地。越靠近目的地,林晚意的心跳越是平稳。她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掠过,那些曾经与她息息相关的建筑、路口、商店,如今看来,都蒙上了一层陌生的隔膜。

五年,足以改变一座城市的许多细节,也足以改变一个人。

庄园门口早已豪车云集,衣着光鲜的宾客在侍者的引导下鱼贯而入。沈确递上请柬,揽着林晚意的腰,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悠扬的现场乐队演奏着舒缓的爵士乐,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手持香槟,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酒液和鲜花的馥郁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上流社会的浮华景象。

林晚意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人群。她看到了几张依稀有些面熟的脸孔,或许是顾家的亲戚,或许是当年曾与顾晏传出绯闻的某位名媛,但都模糊得如同隔岸观火。

沈确很快被几位相熟的商界人士认出,寒暄起来。林晚意安静地陪在他身侧,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完美的女伴角色。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和讶异,但很快又移开。

毕竟,五年时间,足以让很多人忘记顾家曾经那个不起眼的“远房亲戚”,更何况她如今气质大变。

她微微垂眸,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心里一片澄澈的平静。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交谈声似乎低了几分,许多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晚意握着杯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眼睫轻轻颤了颤。

然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低沉,微冷,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感,正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是顾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顾晏在一众高管和宾客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穿着纯黑色的手工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身姿比五年前更加挺拔凛冽,像一柄经过千锤百炼、锋芒尽敛却依旧寒意逼人的古剑。五官的轮廓深邃分明,英俊得无可挑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眼底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墨色,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身边,依偎着一位穿着曳地红色长裙的明艳女郎,正是那位影后苏晴。苏晴妆容精致,笑容恰到好处地甜美,一只手亲昵地挽着顾晏的手臂,微微仰头对他说着什么。

顾晏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般的漠然。

他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穿越攒动的人头,明灭的光影,精准地、如同带着实质重量一般,落在了林晚意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喧嚣远去,光影定格。

林晚意清晰地看到,顾晏那双深沉如夜的眼眸,在触及她面容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强光猝然刺痛。他脸上那种惯有的、冰冷的漠然,如同脆弱的冰面被重锤击中,骤然碎裂,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震惊、错愕、茫然……无数激烈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翻滚、冲撞,最后凝结成一种近乎狂暴的、死死锁定她的骇人光芒。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指节捏得死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脆弱的水晶捏碎。

苏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当看到林晚意时,她脸上完美的笑容也僵了一瞬,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和警惕。

沈确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他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林晚意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温声问:“怎么了?认识?”

林晚意收回目光,转向沈确,嘴角扬起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是看到了今晚的主人,顾总。果然……名不虚传。”

她的平静,与远处顾晏那几乎要失控的骇然,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而顾晏,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隔着半个宴会厅的距离,隔着五年的时光,隔着无数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喉咙,却又被他死死扼住。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有滔天的怒意,有无尽的痛苦,有疯狂的质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摇摇欲坠的恐慌。

五年。

整整五年,杳无音讯。

她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以这样一副……他完全陌生的、沉静从容的、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姿态。

第九章 目光如刃

那束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带着五年积压的冰冷、痛楚、难以置信和某种濒临爆发的狂怒,死死钉在林晚意身上。即便她没有回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和温度,几乎要将她的后背灼穿。

但她只是微微侧身,更贴近了沈确一些,抬手,姿态自然地替他拂了拂西装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轻柔:“刚才王总说的那个合作细节,我觉得还可以再斟酌一下,你觉得呢?”

沈确低头看她,目光温柔,带着了然和支持。他配合地点头:“嗯,我也正有此意,待会儿可以再跟他详细聊聊。”他揽着她腰肢的手,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他们之间的互动,自然、亲昵、流淌着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默契与温情。落在远处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无异于最残忍的凌迟。

顾晏站在那里,仿佛一座骤然被冰封又即将崩裂的火山。周围的喧嚣、恭维、苏晴小声的询问,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浅香槟色的身影,和她身边那个男人揽在她腰间的手。

那么刺眼。

刺眼到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那只手狠狠扯开,将她拽回自己身边,锁起来,藏起来,让她再也无法逃离半步!

“顾晏?顾晏!”苏晴提高了声音,用力扯了扯他的手臂,脸上完美的笑容已经挂不住,眼底带着惊疑和不满,“李董在跟你说话呢!”

顾晏猛地回神,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将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压回眼底深处。他转向旁边那位满脸堆笑、正在说着恭维话的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成功扯出一个像样的笑容,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单音:“嗯。”

他的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如同带着倒钩的线,死死缠绕在林晚意身上。看着她对那个男人浅笑低语,看着她接过侍者递来的果汁时,那男人体贴地帮她拿开杯沿的装饰叶片,看着她微微仰头倾听时,脖颈优美的弧线……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五年。

他找了她五年。

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发了疯一样搜寻她的踪迹。国内国外,哪怕一点点似是而非的线索都不放过。可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连同她存在过的证据,似乎都被她精心抹去。

最初是震怒,是不敢置信。她怎么敢?怎么敢在他订婚当天,用那样的方式,给他那样致命的一击,然后消失不见?

然后是恐慌,深入骨髓的恐慌。像是一脚踩空,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他开始整夜整夜失眠,靠酒精和药物勉强维持清醒,处理庞大的商业帝国。他砸碎了公寓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对着那件白色连衣裙和那枚银戒指,嘶吼、质问,最后只能无力地蜷缩在地,痛到失声。

再后来,是漫长的、无边无际的煎熬。愤怒和恐慌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噬骨的痛苦取代。他开始回想,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回想她最后那段时间看他的眼神——那不再是爱恋、依赖、委屈,而是死寂,一片荒芜的死寂。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是一件附属品,不是一个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冰冷算计的世界里,仅存的一点真实和温度。而他,亲手把她推开了,用他的自以为是,用他的沉默和伤害,一点点,将她对他的爱,消磨殆尽。

后悔吗?

岂止是后悔。那是将他整个人生都颠覆、碾碎,再重新拼凑起来的酷刑。拼凑出来的,也是一个残缺的、永远缺失了最重要一块的空洞躯壳。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现在,她出现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回他的视野。看起来过得很好。平静,温婉,从容,美丽得让他心悸,却也陌生得让他心慌。而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那个男人是谁?她这五年,就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吗?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嫉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顾总,那位是……”旁边有眼尖的高管,也注意到了顾晏异常的、长久的注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林晚意,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只觉得那女子气质出众,不由低声询问。

顾晏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猛地收回视线,端起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邪火。他放下酒杯,声音冷得像冰碴,对着那高管,也像是对着自己强行下令:“无关紧要的人。”

说完,他不再看林晚意那边,转过身,试图重新融入身边的应酬圈。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握着空酒杯、青筋微凸的手背,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苏晴暗自松了口气,重新挽紧他的手臂,脸上恢复甜美的笑容,只是看向林晚意方向时,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宴会继续进行。沈确带着林晚意,与几位重要的合作伙伴寒暄、交谈。林晚意举止得体,谈吐优雅,偶尔发表见解,也言之有物,让人刮目相看。沈确看向她的目光,始终带着欣赏与爱意。

顾晏虽然不再明目张胆地直视,但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那边牵走。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上前攀谈的人,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角落。他看到那个男人为她挡酒,看到她微微蹙眉时,男人立刻关切地低头询问,看到她被某个笑话逗得眉眼弯弯,那笑容,明亮而真切,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暴怒,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再次席卷了他。

他必须知道。

必须知道她这五年的一切!必须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必须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是否……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隔着人群的煎熬。

就在沈确暂时被一位合作伙伴拉到一旁单独说话,林晚意独自走向露台方向,似乎想透口气时——

顾晏猛地放下酒杯,不顾苏晴错愕的低呼,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径直拨开人群,大步朝着那个浅香槟色的身影追了过去。

第十章 露台对峙

露台很宽敞,远离了宴会厅的喧嚣,只有远处隐约的音乐声和江风吹拂帷幔的轻响。夜色下的江景很美,对岸灯火如星河流淌,江面上游轮的灯光倒影摇曳生姿。

林晚意扶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清凉空气,试图让有些纷乱的心绪彻底平复。尽管面上表现得无懈可击,但顾晏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终究还是在她心底投下了一丝涟漪。不是动摇,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最后确认——确认自己真的已经放下,确认眼前平静安稳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且拥有的。

身后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迅速逼近。

林晚意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她依旧望着江面,神色平静。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一只滚烫而力道极大的手猛地抓住,强行将她转了过来。

顾晏的脸,近在咫尺。

他呼吸粗重,胸膛起伏,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又像是要透过她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寻找一丝过去的痕迹。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熟悉的、清冽又霸道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

“林、晚、意。”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沉沉的怒意和某种更深的、近乎痛楚的震颤,“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林晚意没有挣扎,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骇人的视线。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但她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在夜风里清晰而疏离:“顾总,请放手。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

“顾总?”顾晏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瞳孔骤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叫我顾总?林晚意,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五年,你去哪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失控的边缘,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宴会厅里似乎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隐约有视线投来。

林晚意眉头蹙得更紧,手腕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抽了口气,但她的眼神依旧没有波澜,甚至带上了一丝客套的冷漠:“我去哪里,似乎没有必要向顾总汇报。五年不见,顾总还是这么……喜欢过问他人的私事。”

她语气里的淡漠和嘲讽,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着江风,狠狠浇在顾晏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恐慌上,却未能将其熄灭,反而激起了更猛烈的反噬。

“私事?”他猛地逼近一步,将她彻底困在自己与栏杆之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眼睛红得吓人,“林晚意,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只是‘私事’?你一声不吭消失五年,在我……”他哽了一下,像是说不下去那个词,“在我那么重要的日子,用那种方式……现在,你告诉我,只是私事?”

他的声音里,除了愤怒,终于泄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深可见骨的伤痛和……委屈?

林晚意的心尖,像是被那丝委屈极其轻微地刺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理智和冰冷覆盖。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痛苦和执拗的俊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

“不然呢?”她轻轻反问,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顾总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需要我提前提交辞呈,还是需要顾总签字批准,我才能离开?”

“你!”顾晏被她堵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胸口剧烈起伏,盯着她那张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脸,五年来积压的所有情绪——寻找的焦灼、失去的恐慌、被背叛的愤怒、无尽的悔恨、蚀骨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像是要摇醒她,也像是要摇碎自己心头的魔障,“林晚意,你躺在我的床上,说爱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现在跟我装陌生人?啊?!”

他的失控,他的口不择言,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林晚意早已结痂的伤口。但奇怪的是,并不太疼,只有一种麻木的钝感。

她忽然停止了挣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爱到骨子里、也痛到骨髓里的男人,看着他此刻因为她的“背叛”而痛苦愤怒到几乎扭曲的面容。

然后,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极淡、极凉的笑。

“顾总记性真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不过,那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就像顾总,不也早就向前看了,订婚、结婚,佳人在侧,事业有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后隐约露出的、苏晴那抹焦急张望的红色裙角,笑意加深,却毫无温度。

“我一个小人物,就不劳顾总一直惦记着了。毕竟,顾总身边,从来不缺‘逢场作戏’的人,不是吗?”

“逢场作戏”四个字,被她用当年他那种淡漠的、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来,像是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晏脸上。

他整个人僵住了,抓着她的手,力道骤然松懈,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茫然的惨白。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疯狂褪去,只剩下巨大的、被彻底击中的空洞和……一丝清晰的恐惧。

她知道了。

她一直都记得。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在意到把每一个字、每一次伤害,都刻进了骨子里,然后用五年的时间,生生将它们剥离、磨平。

而现在,她拿着这些他亲手打磨出的“武器”,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回敬给了他。

“晚晚……”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濒临破碎的玻璃,带着绝望的祈求,“不是那样的……我……”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当年的身不由己,想告诉她那些绯闻背后的算计和无奈,想告诉她这五年他有多悔恨多痛苦,想告诉她……

可是,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解释?

在她用五年消失,用这样一副全然陌生的姿态回来时,在他已经失去所有解释的资格时?

还有什么意义?

“阿晏!”苏晴终于忍不住,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伸手想要去拉顾晏的胳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董他们还在等你呢,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她的出现,打破了露台上令人窒息的对峙。

顾晏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猛地甩开了苏晴的手,动作之大,让苏晴踉跄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

而林晚意,则趁着顾晏失神的刹那,迅速而果断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隐隐作痛。她看也没看顾晏和苏晴,转身就要离开这个令人不快的角落。

“晚晚!”顾晏下意识地又要去抓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插了进来,伴随着沉稳的脚步。

“顾总,原来我太太在这里。”

沈确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林晚意的肩,将她带向自己身边。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意微微泛红的手腕上,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暗,但抬头看向顾晏时,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商业式的微笑。

“刚才看晚意出来透透气,久未回去,我有些不放心,就出来看看。”沈确的语气平和,却带着清晰的占有和维护意味,“没想到顾总也在。打扰二位谈事了?”

他将林晚意完全护在身侧的姿态,以及那声清晰的“我太太”,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晏的心口。

顾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他死死地盯着沈确揽在林晚意肩头的手,又缓缓移到林晚意平静的脸上,最后,落在沈确那张温文尔雅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守护神情的面容上。

太太。

她结婚了。

她真的……嫁给了别人。

这个认知,比刚才她所有的冷淡和嘲讽加起来,都要致命百倍、千倍。像是一把巨大的、生满铁锈的钝刀,从他头顶狠狠劈下,将他整个人,连同灵魂,都劈成了两半。

痛到极致,反而没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和一种灭顶般的、将他彻底吞噬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苏晴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挽住顾晏僵硬的胳膊,努力维持着笑容,对沈确道:“沈总说笑了,我们也没谈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顾总可能认错人了,把沈太太错认成一位……故人。既然沈总来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阿晏,我们进去吧,李董他们真的等了很久了。”

她用力拽了拽顾晏。

顾晏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任由苏晴半拖半拽地拉着,踉跄着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走去。只是在离开露台前,他又猛地回头,最后看了林晚意一眼。

那一眼,复杂到了极致。有残留的暴怒,有无尽的痛楚,有深刻的绝望,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般的、最后的光。

但林晚意已经收回了目光,正微微侧头,低声对沈确说着什么,神情温柔而依赖,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

顾晏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露台与宴会厅交界的阴影里。

夜风吹过,带来江水的微腥气息。

沈确低头,轻轻抚了抚林晚意手腕上的红痕,低声问:“疼吗?”

林晚意摇摇头,将手抽回,挽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不疼。我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好。”

第十一章 暗流汹涌

露台的风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然被刻意压制,但终究在宴会厅某些敏锐的角落荡开。

顾晏被苏晴几乎是强行拉回主厅后,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与之前那个虽然疏离但至少维持着基本社交礼仪的顾氏掌门人判若两人。他不再与人交谈,只是站在阴影处,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在不远处与沈确并肩而立、正与几位商界前辈娴熟寒暄的林晚意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痛苦,让每一个不小心触及他视线的人,都心头一凛,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苏晴陪在他身边,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但眼神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自然也认出了林晚意,这个五年前在顾晏订婚宴上“神秘消失”、让顾晏失控发疯、也成为她心头一根刺的女人。她没想到,时隔五年,这个女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如此高调地重新出现,还成了沈氏集团掌舵人的妻子!

沈氏虽根基在苏城,但近年来扩张迅猛,实力不容小觑,沈确本人更是年轻有为,口碑极佳。林晚意嫁给他,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当年顾家那个不起眼、可以任由她忽视甚至拿捏的“远房亲戚”。

苏晴看着顾晏那副失魂落魄、眼里只有林晚意的样子,心头嫉恨的毒火越烧越旺。她好不容易花了五年时间,才勉强在顾晏身边占据一席之地,虽然顾晏始终没有给她明确的承诺,态度也是忽冷忽热,但至少,她是目前最接近顾太太位置的人。绝不能让林晚意这个“前女友”回来搅局!

她暗暗攥紧了手指,精心修饰的指甲掐进掌心。

另一边,沈确和林晚意仿佛完全没有受到露台事件的影响。沈确谈笑风生,从容不迫地与各方人士应酬,言语间既展现了沈氏的实力与诚意,又不卑不亢,赢得了不少好感。林晚意则始终安静地陪伴在侧,偶尔接话,也是言之有物,举止得体,那份从容淡雅的气度,让人无法将她与五年前那个消失在顾晏订婚宴上的“灰姑娘”联系起来。

不少当年知晓些许内情的人,此刻都在暗中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

“那位……真的是顾家当年收养的那个女孩?林晚意?”

“看着像,但又不太像……气质变化太大了。”

“听说五年前顾晏订婚那天,她送了件旧裙子就跑了,把顾晏刺激得不轻,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

“啧啧,没想到是嫁到苏城沈家去了。沈确可是个厉害角色,看他对他太太那呵护劲儿……”

“这下有好戏看了,顾晏那眼神,简直要吃人。苏晴那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顾沈两家不是有合作吗?这局面……”

流言蜚语如同暗处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蔓延。但处于漩涡中心的两人,似乎都无暇顾及。

沈确借着与一位长辈敬酒的间隙,低头在林晚意耳边轻声问:“真的没事?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林晚意摇摇头,挽紧了他的手臂,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释然:“没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现在……反而轻松了。”她抬眼,对他露出一抹安抚的浅笑,“只是有点累,我们等下和几位关键人物打过招呼就走,好吗?”

“好。”沈确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

而顾晏,在灌下不知第几杯酒之后,忽然将空酒杯重重搁在侍者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猛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苏晴,眼神恢复了某种骇人的清明与决绝,径直朝着沈确和林晚意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

苏晴惊呼一声,想追上去,却被顾晏回头一记冰冷到极致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确察觉到动静,转过身,将林晚意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迎上顾晏的目光。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无声碰撞,火花四溅。一个温润沉稳,却寸步不让;一个冰冷暴戾,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宴会厅里的音乐似乎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屏息等待着即将爆发的冲突。

顾晏在距离沈确和林晚意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看也没看沈确,赤红的眼睛只死死盯着林晚意,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晚晚,我们谈谈。单独谈谈。”

不是询问,是命令。是他习惯了的、对她的命令口吻。

林晚意从沈确身后微微探出身,平静地回视他,刚要开口。

沈确却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脸上依旧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顾总,我想,我太太和你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单独’谈的事情。如果顾总是为了公事,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预约时间。如果是私事……”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五年前就已经了结了。顾总现在这样,恐怕会让我太太困扰,也让我这个做丈夫的,很不高兴。”

“丈夫”两个字,沈确咬得格外清晰。

顾晏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穿了心脏。他猛地转向沈确,眼神凶戾得如同被侵犯领地的野兽:“沈确!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她是我妻子。”沈确寸步不让,声音沉稳却掷地有声,“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保护我的妻子不受任何不必要的骚扰,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和权利。”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晚意轻轻扯了扯沈确的衣袖。

沈确微微侧头。

林晚意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让自己来处理。然后,她向前一步,与沈确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看向几乎处于失控边缘的顾晏。

“顾总。”她的声音清晰,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都听清,“沈确说得对。我们之间,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是沈确的妻子,是沈太太。过去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已经是翻篇的旧事。我不希望因为一些无谓的纠缠,影响到我先生和顾氏的合作,更不希望给我的家庭带来任何困扰。”

她顿了顿,看着顾晏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剧烈颤抖的嘴唇,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晚能再见,也算是一种缘分。我真诚地祝愿顾总……和苏小姐,未来一切顺利,幸福美满。”

说完,她不再看顾晏任何反应,挽住沈确的手臂,转身,朝着宴会厅出口的方向,从容走去。她的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健,没有一丝迟疑和留恋。

沈确揽着她,以绝对保护的姿态,与她一同离开。

留下顾晏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荒原的雕像,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死死盯着那两道相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然后,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装饰柱上!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头与坚硬石材碰撞的骇人声音,让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一瞬。鲜血,瞬间从他皮开肉绽的指关节渗出,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触目惊心。

“阿晏!”苏晴尖叫着扑上来。

顾晏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鲜血淋漓的手。他抬起头,望着林晚意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完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以一种他从未想过、也永远无法接受的方式。

第十二章 深夜疯魔

那晚之后,顾晏消失了三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手机关机,公寓空无一人,公司事务全部交由副手处理。苏晴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动用了关系调查航班和酒店信息,都一无所获。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宴会厅地上那摊早已干涸变黑的血迹,和无数沸沸扬扬的猜测。

第四天深夜,顾晏回到了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向酒柜,摸黑拿出一瓶烈酒,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直接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却丝毫无法麻痹心脏那里传来的、一阵阵空洞噬骨的剧痛。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和烟蒂。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片被绝望笼罩的黑暗。

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手里还攥着那个酒瓶。眼前不断闪现着宴会厅里,林晚意挽着沈确离开时,那决绝而平静的背影;闪现着她看着自己时,那双毫无波澜、如同看陌生人的眼睛;闪现着沈确将她护在身后、宣示主权时,那种理所应当的温柔与坚定。

“我太太……”

“我的妻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混杂着酒液,狼狈不堪。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及脸颊,一片湿冷。

他……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顾晏,顾家的继承人,江城商界人人敬畏的阎罗,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像个废物一样躲在这里酗酒哭泣?

可心脏那里传来的、真实不虚的、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的疼痛,又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不是幻觉。

他真的,永远地失去了林晚意。

以一种最彻底、最无可挽回的方式。

“晚晚……”他对着满室的黑暗,沙哑地、一遍遍地低喃这个名字,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救,又像是濒死者无意识的呓语。

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不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为什么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为什么……一消失就是五年?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无数个“为什么”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最后却都化作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恐慌。

他想起她最后那段时间,看着他时,那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黯淡的眼神;想起她偶尔小心翼翼的询问,换来他敷衍或烦躁的回应;想起她生病时,他只在第二天让助理送了束花;想起她拿着那些绯闻照片质问他时,他那一句冰冷的“逢场作戏”……

是他。

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将她对他的爱和期待,消磨殆尽。是他用他的自负和冷漠,将她推向了绝望的深渊。是他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所以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她的感情和耐心。

他总以为,等他处理完那些麻烦,扫清那些障碍,就可以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他以为他的沉默和那些“逢场作戏”,是对她另一种形式的保护。他以为她那么爱他,一定会理解,一定会等他。

他错了。

大错特错。

爱情是消耗品,不是取之不尽的泉水。安全感也不是靠沉默和伤害来维系的。他给了她满世界的风雨,却从未想过为她撑起一把伞。

而现在,另一个男人,为她撑起了伞,给了她安稳和光明正大的爱。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去挽留?

“嗬……呵呵……”顾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充满了自嘲和绝望。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指尖颤抖着,从最里层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已经有些磨损、边缘微微卷起的照片。

那是很久以前,林晚意还在上大学时,他偷偷用手机拍的。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抱着一本书,站在校园的梧桐树下,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美好得不像话。

那是他珍藏的、独属于他的“晚晚”。不是后来那个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寂寥的林晚意,而是最初那个,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雀跃半天,会全心全意依赖他、爱着他的女孩。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女孩的笑脸,滚烫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照片上,氤湿了一小片。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身体,将那张照片紧紧贴在剧烈抽痛的心口,泣不成声。

可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她的回头了。

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这个认知,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千万倍。

不知过了多久,酒意和极度的疲惫终于将他拖入黑暗。他昏睡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湿透的照片和空酒瓶。

梦里,依旧是那片无尽的荒原,他拼命追赶着前方那个模糊的身影,却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光芒里。他嘶吼,他哀求,他跪倒在地,却无人回应。

“晚晚——!”

他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窗外天色已经微亮,晨光熹微。

又是新的一天。

一个没有林晚意的、冰冷而空洞的、他必须继续活下去的白天。

他缓缓坐起身,靠在沙发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心里的那个窟窿,却依旧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淌着血,永远不会愈合。

他拿起旁边屏幕碎裂的手机,按下开机键。无数未接来电和信息涌了进来,大部分是苏晴和公司高管。他面无表情地一条条划掉,直到划到一条来自特助的加密信息。

“顾总,您之前让我查的,关于沈确先生太太……林晚意小姐这五年的情况,初步资料已经整理完毕。发送到您加密邮箱了。”

顾晏盯着那条信息,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看,不应该再纠缠,除了让自己更痛苦、让她更厌恶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控制不住。

他想知道。疯狂地想知道。她这五年,是怎么过的?那个沈确,对她好不好?她……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他?

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最终,欲望战胜了残存的理智。他点开了邮箱。

那份资料并不算特别详尽,但足以勾勒出林晚意这五年的大致轨迹:在苏城定居,进入设计行业,从助理做到独立设计师,小有名气。生活规律简单,社交圈干净。两年前与沈确正式交往,一年前结婚。沈确对她极好,夫妻感情融洽,是苏城商圈公认的恩爱典范……

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刀,扎进顾晏的眼睛里,疼得他眼前发黑。

恩爱典范……

好一个恩爱典范!

他猛地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砰”的一声巨响,手机屏幕彻底碎裂,零件散落一地。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布满疯狂的血丝。不!他不接受!晚晚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沈确算什么?一个后来者!凭什么拥有她?凭什么得到她全部的爱和温柔?

一个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他要夺回来。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夺回来!

哪怕她已经结婚。

哪怕她会恨他。

哪怕……毁掉现在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再也无法拔除。绝望到极致的人,往往会走向偏执的毁灭。顾晏此刻,便是如此。五年的寻找和悔恨,重逢的刺激和彻底失去的打击,已经让他本就偏执的性格,走向了失控的边缘。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许久不用的加密通讯软件。他需要重新布局,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筹码。沈确?沈氏?苏城?还有那个一直试图逼他妥协、甚至用联姻来挟制他的顾家内部势力……

所有挡在他和晚晚之间的障碍,他都要一一清除!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急促而持续。

顾晏眼神一厉,关闭了电脑页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暴戾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冰冷表情,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眼眶通红、妆容有些花的苏晴,还有一脸焦急担忧的顾老爷子,以及几位神色凝重的顾家长辈。

“阿晏!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顾老爷子拄着拐杖,声音严厉,但眼神里也带着后怕。

苏晴更是直接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眼泪掉了下来:“阿晏,你吓死我了!手怎么伤成这样?你到底怎么了?”

顾晏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臂,避开了苏晴的触碰。他看向顾老爷子,声音嘶哑而平静:“我没事。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没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顾老爷子用拐杖重重杵地,“为了一个早就走了的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顾晏,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顾氏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有,你和苏晴的婚事,拖了这么多年,也该定下来了!下个月,就……”

“我不会娶她。”顾晏打断顾老爷子的话,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什么?!”顾老爷子气得脸色发青。

苏晴更是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晏:“阿晏?你……你说什么?”

顾晏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顾老爷子脸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近乎残忍的笑:“我说,我不会娶苏晴。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的人,从来就只有林晚意一个。”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只能是她。”

满室死寂。

所有人都被顾晏这石破天惊的宣言惊呆了。顾老爷子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苏晴脸上血色尽褪,摇摇欲坠。

而顾晏,只是转身,重新走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客厅,留下一个决绝而疯狂的背影。

战争,才刚刚开始。

为了夺回他认定的、此生唯一的猎物,他不惜化身修罗,搅动风云,哪怕最终……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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