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没听见那句“阿拉程雷来了”,一刷手机,他竟举着补光灯在直播间试吃小黄鱼。2023年6月,上海,50岁的程雷,头发还是黑得倔强,眼角多了褶子,笑容倒没老,对着镜头喊“家人们”时,我愣了半秒,鸡皮疙瘩先认出了旧时光。
他当年一句“达人秀”能把我妈钉在沙发,现在一句“321上链接”把我妈直接送进付款页面。退货按钮亮着,她犹豫两秒,还是拍了,理由是“程雷不会骗我”。我懂,那是上海小囡对本地口音的天然信托,像听到“阿拉”就自动松口袋。
可直播不是录播,没有导演喊卡。他第一场卖鲜肉月饼,弹幕飘过“油不油”,他掰开就咬,烫得直跳脚,眼角泪和油一起亮。那一刻我信了:他是真的在重新学吃饭。后台数据出来,GMV 800万,不算顶流,却足够让电视台的老同事把“一哥”改口叫“团长”。
我蹲完三场,发现他的套路是先把观众当邻居,再当家人,最后当“隔壁老程”。他讲自己肝移植后每天走六千步,讲老婆王萌萌把药分七种颜色装盒,讲儿子给他画了一颗“爸爸不怕疼”的红心。说完低头擦镜头,手指顺势点开购物车。我明知道是设计,还是点了+1,仿佛不买就拆穿一个病人的乐观。
电视台里传说他拿百万养病工资,却跑来做“九块九”秒杀,掉价。我反而觉得这是精明:上海阿姨的退休金只有一把,谁舍得为情怀付全款?他把溢价拆成三句话——“我试吃过”“我太太也买”“退货运费我贴”,把情怀碾碎撒进味精,鲜得刚刚好。
也有人骂他消耗公信力。我回翻他四年前的告别视频,脸色蜡黄,说“去养病,不告别”。那时弹幕一片“等你”。现在同一批人刷“晚节不保”。我忽地明白,观众要的不是真货,是永不翻车的幻觉;主持人给不了,主播更给不了,于是我们把失望全砸在他一个人身上。
昨晚十一点,他下播前唱了一句“上海滩”,跑调跑到苏州,却坚持唱完。镜头黑掉,我听见未关的麦里传来一声叹息,像50岁男人对着浴室镜子练笑,练到腮帮发酸。我忽然原谅了他的链接:都是要讨生活,只不过他舞台灯换成了补光灯,观众席缩成了手机屏,打赏改名“成交额”。
能不能转型成功?我赌他能活成直播界的“老克勒”——不顶流,却总有人为他留一个购物车位置,就像外滩长椅总留给看江面的老头。毕竟上海人的记忆很长,从弄堂到直播间,能横跨二十年的,只剩一张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