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魁智
京剧老生行当的百年谱系中,于魁智在当今时代也算是第一梯队的名家演员,有人说,他既接续着杨宝森、李少春等老生宗师的薪火,又在新时代的舞台上绽放出独有的光华。这位从沈阳工人家庭走出的回族艺术家,用半个多世纪的坚守,书写了一段"戏,需要与时俱进"的故事。当我们拨开聚光灯的光晕,探寻其生平轨迹中的拜师渊源、艺术跋涉与巅峰成就,便能读懂一位京剧艺人在时代浪潮中的坚守与突围。
1961年寒冬,于魁智降生在沈阳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母亲的音乐启蒙如同春雨润物,让他自幼便显露出过人的嗓音天赋。不满十岁时,这个站在小学合唱队前排的领唱少年,意外与京剧结下不解之缘。1972年,11岁的于魁智考入沈阳京剧院学员班,成为杨元咏、黄云鹏等名师门下的弟子,开始系统学习唱念做打。命运的馈赠来得猝不及防,13岁那年,他在现代京剧《大橹歌》中挑梁主演,百余场演出的历练让"戏剧神童"的美名传遍辽沈大地。此时的他或许未曾想到,这份少年成名的荣耀,只是其艺术人生的序章。
1978年的那个夏天,17岁的于魁智做出了改变一生的决定:放弃沈阳京剧院的稳定待遇,赴京报考中国戏曲学院。囊中羞涩的他夜宿火车站,凭借一股韧劲成为当年表演系仅招的两名老生学员之一。正是在这里,他遇见了影响其艺术生涯的关键人物——叶蓬。作为富连成科班创办者叶春善的孙子、杨宝森的入室弟子,叶蓬的课堂为于魁智打开了杨派艺术的殿堂。第一堂《文昭关》课上,于魁智在剧本上画满了只有自己能懂的"密电码",将运腔技巧、咬字归韵等细节一一记录,这份笔记二十年后仍完好保存,让叶蓬感慨不已。
于魁智演《文昭关》
梨园行向来讲究"师徒如父子",于魁智与叶蓬的情谊早已超越师生界限。1982年毕业后,于魁智进入中国京剧院,却要从跑龙套做起,蜗居在八人宿舍的顶层下铺。盛夏时节室内酷热难耐,他却用跑龙套挣来的钱买了辆自行车,每天骑行一个多小时到叶蓬家学戏,常常一聊就到凌晨。叶蓬后来坦言:"他毕业后从我这儿学的戏,远比上学四年多。"
1998年,已成名的于魁智重回中国戏曲学院读研究生,仍拜叶蓬为师;2009年杨宝森百年诞辰之际,他在三十名弟子中第一个向叶蓬行叩拜大礼,师徒相拥而泣的场景成为梨园佳话。当叶蓬罹患膀胱癌,于魁智连夜安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垫付全部医药费,那句"除了儿女,您还有我",道尽了超越血缘的深情。
于魁智和师父叶蓬
于魁智的艺术道路,从来不是坦途上的疾驰,而是陡坡上的攀登。刚到中国京剧院时,他从"穿龙套衣、站两边"做起,三年间未曾懈怠。1985年东北巡演时,扮演关羽的演员突发状况,只学了三天的于魁智临危受命,在《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中挑梁,演出后被媒体以"小关公轰动大鞍钢"为题报道,这才真正站稳脚跟。变声期的困扰、传统技艺的瓶颈,都未曾让他退缩。他博采众长,先后受教于王世续、李世霖、李鸣盛等名家,在杨派基础上融入余派的清越、李派的刚劲,形成了"严谨规范、清新流畅"的独特风格。
真正的艺术家,既要守正,更要创新。于魁智从未将自己困在传统的象牙塔中,而是以开阔视野为京剧注入新活力。2004年,他带着《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选段登上维也纳金色大厅,让京剧这一国粹首次唱响世界音乐之都。他主导创作的《梅兰芳》《赤壁》《西安事变》等新编剧目,将交响音乐与京剧唱腔融合,让传统艺术对接现代审美,虽然有很多老戏迷不理解,但他固守己见,坚持探索。
于魁智演新编戏《赤壁》
在《赤壁》的欧洲巡演中,他用表演让伦敦观众看见了什么是"中国歌剧",2022年,他创作的交响京剧《冰雪华光》,将京剧与冬奥文化结合,成为传统艺术现代表达的一种尝试。有人反对,但他认为,这种创新不是对传统的背离,他说:"根在传统,韵在时代,只有扎牢根基,才能开出新花。"
半生耕耘,换得满庭芬芳。很显然,于魁智在当今时代已经是著名的京剧演员,有人甚至称其为“京剧第一老生”:1987年首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最佳表演奖、1989年中国戏剧梅花奖、1993年梅兰芳金奖,乃至文华表演奖、"五个一工程"奖等国家级荣誉,他尽数收入囊中。
他出版二十余张影音专辑,主演的《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伍子胥》《满江红》等剧目均受到他的粉丝的喜爱和追捧,重排的绝响舞台39年的《满江红》中,他饰演的岳飞被粉丝称赞 " 有李少春当年的气质 "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培养了大批青年演员,担任中国戏曲学院艺术总监时,将"承传统、融现代、育新人"的理念贯穿教学。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退了休的于魁智,依然活跃在舞台上。从沈阳的少年神童到当今时代京剧老生的菊坛擎旗者,从跑龙套的新人到享誉国内的著名演员,他用一生诠释着对京剧的敬畏与热爱。那些深夜学戏的身影、舞台上的汗水、创新时的坚守,都化作了他唱腔中的韵味与身段里的风骨。在这个传统艺术面临传承挑战的时代,于魁智的人生故事给出了最好的答案:所谓传承,便是以师徒情深延续艺术血脉,以坚守创新激活传统生命力,让千年京剧在新时代依然能打动人心。这,正是这位京剧老生留给菊坛最珍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