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有人拍到这样一幕:某个城市的小广场上,商家搭了临时舞台,一个身形单薄的中年女人,对着并不多的观众唱歌。音响里响起熟悉的旋律,旁边路过的大爷停了一下脚步,小声跟同伴说:“这不就是当年那首电影里的歌吗?”说完又匆匆离开。很少有人意识到,台上这个人,曾经站在全国瞩目的春晚舞台,是无数人心里的“女神”。
她叫郑绪岚,北京人,小时候家里就爱听音乐,她五六岁就敢往台上一站开嗓。后来被分配到天津的工厂当女工,白天干活,晚上排练节目,别人下班去逛街,她去练歌。1977年,她参加职工歌唱比赛拿了第一名,被东方歌舞团的老师看中,从此走上专业舞台,师从名师,系统学声乐。
真正让她被全国观众记住,是给电影《少林寺》唱的那首插曲,还有《太阳岛上》那些歌。那时家家户户电视不多,但一旦放起那几首歌,街坊都会跟着哼。1983年她登上第一届央视春晚,一个人唱了好几首,台下喊她名字,连她穿的粉毛衣,都被人抢着买同款。之后几年,她反复出现在春晚和各种晚会,被评为最受欢迎的歌唱演员之一,走到哪都是鲜花和掌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一直这么红下去时,一个外国小伙闯进了她的人生。那个叫爱德华的美国人,几乎场场演出都跑去看,拿着一束花,写着语法乱七八糟的中文情书,一门心思追她。他跟她描绘大洋彼岸的生活:自由、开放、音乐氛围浓厚,好像只要踏上那片土地,日子就会光亮无比。
长期高强度演出,让她身心都很疲惫,她开始动摇:要不要换一种活法?可是她所在的舞团有明确规定,团员不能和外籍人士谈婚论嫁。面对规则和爱情,她最终选择了后者。她提了辞职,准备出国,工作、福利、户口统统不要,硬生生扔下正在顶峰的事业。
办手续的那段时间,她没了固定收入,只能私下接一些演出挣钱。那时候这种行为是明令禁止的,很快被人举报。1987年,来自单位的处分下来,她被全面停演,各地舞台都不能再请她出场。昨天还被万人追捧,转眼就变成被点名批评的“问题演员”,她的名字从舞台灯光里消失。
她咬牙撑了两年,靠亲友接济,终于拿到去美国的手续。到了那边不久,她入了当地国籍,正式放下中国护照,以为自己从此会收获一段体面而浪漫的新生活。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她很快发现,爱德华吹嘘的家庭背景、事业状况,大多经不起推敲。他们住在条件一般的公寓,他只是普通职员,收入勉强维持开销。更残酷的是,在那里没人认识“郑绪岚”这个名字,她昔日的奖杯、荣誉,在异国他乡完全换不到一张演出合同。
为了活下去,她去唐人街端盘子、洗碗,摔坏一个盘子就要赔钱。她英语不好,与当地社会格格不入,交际圈小得可怜,只能在家带孩子,身份从“舞台明星”变成了“全职主妇”。孩子出生后,矛盾彻底暴露:丈夫嫌她不挣钱,嫌她不懂当地习惯,生病发烧时也只是甩下几百美元让她自己扛。
直到她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暧昧,她终于撑不住,提出离婚,抱着孩子离开。那时的她,婚姻散了,事业没了,背着骂名回国,很多人用极其难听的词形容她,说她崇洋,说她忘了根。
1994年,她带着儿子回到国内,满心以为还能回到熟悉的舞台,却发现乐坛已经换了一拨人。年轻的歌手们占据了排行榜和大舞台,她曾经唱红的那些歌,被归进了“老歌”“怀旧金曲”一栏。更让人难过的是舆论,很多人揣测她是“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来”“想回来挣点快钱”,一句话就把她这些年的跌宕归结成简单的算计。
东方歌舞团还是把她接了回来,但时代变了,机会远不如当年。她开过小型个人演唱会,出过新歌,反响都一般。更多时候,她出现在一些规模不大的商演、社区活动里,曾经习惯了聚光灯的她,站在简易舞台上,对着稀稀落落的观众,想起从前会忍不住掉眼泪。
命运似乎还觉得折腾得不够。2003年前后,她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引发严重肠梗阻,需要动手术。结果手术出了大问题,本该保留的肠段被切掉,真正有病变的地方却没处理干净。手术后多年,她只能靠流食和营养液维持,体重一下子掉到四十多公斤,长期疼痛折磨,止痛药也帮不上太多忙。
有一段时间,她痛到绝望,想干脆结束一切。但每次抬头,看见儿子眼里那种害怕又依赖的眼神,她又不忍心。她跟自己说,再难也得咬着牙活下去,哪怕一天只吃几口东西,也得陪着这个孩子长大。
在最难熬的那几年,她遇到了一位大学老师李友,对方是她的歌迷,为人细腻,又会照顾人。两人慢慢走到一起,买了房子准备办婚礼,她以为总算熬到了一点温暖。没想到婚礼前,他被查出肝癌晚期,她再次被推进命运的黑洞里。
为了留住他,她几乎把能想的办法都试过了,带着他奔走各大医院,陪他化疗、放疗,看着本来健康的人一点点瘦成皮包骨。最后,她还是没能把他留在身边,另一段感情戛然而止。
经历这一连串的起落,她对名利已经看得淡了许多。现在的她偶尔出现于一些经典作品的专场演出,也会参加几档综艺,被网友质疑“又出来捞钱”。对于这些声音,她只能平静回应:自己回来,是因为还想唱歌,因为那是唯一始终没变的热爱。
空闲的时候,她会去偏远地区给老人孩子唱歌,很多时候没有媒体,只有简单的舞台和一群听众。有人说这些是做样子,有人算账,说她赚的每一分钱都要交给另一个国家纳税。可在那些从年轻听她歌到白发的老歌迷心里,她既不是什么“垃圾回收站”的一员,也不是谁口中的“失败者”。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被时代推上云端、又一脚踹下谷底的女人。她做过选择,也付过代价,一路摔得鼻青脸肿,却还站在话筒前认真开口。哪怕台下只剩几排人,她依旧把歌唱完,这大概就是她一生唯一不变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