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深夜的天津古文化街,葫芦相声社的灯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剧场里第五场演出正到高潮,观众笑声掀翻屋顶。
另一边,张伯鑫的高兴社没票房,不惜让媳妇抛头露面骂街蹭热度,但仍没法避免被房东扫地出门。
这一面,德云社岳云鹏欧洲巡演门票秒罄的消息在微博热搜上挂了三天,岳云鹏郑州专场票价被黄牛炒到三倍依然供不应求。
另一面,是高晓攀贷款发工资,苗阜在曲协座谈会上呼吁“小园子经营困难,应有政策补贴”。
01 残酷真相相声行业冰火两重天的景象从未如此撕裂。张伯鑫那句“相声不是德云社一家独大,凭什么我们不能吃饭”在业内疯传,紧接着他自己的“高兴社”被房东扫地出门。
这位曾与郭德纲并称的演员面对媒体时难掩失落,可是网友评价更扎心,“你想吃满汉全席,你有能耐挣下吗?”
这句话背后藏着相声行业最残酷的真相:德云社的成功并未带动整个行业的繁荣,反而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德云社目前有超过400名演员,九支固定在小园子演出的队伍,十几支全国巡演的商演团队。郭德纲曾在采访中直言:“不是相声火了,是德云社火了;不是相声挣钱,是德云社挣钱。”
这句话的含金量随时间推移愈加凸显。行业数据显示,德云社占据了相声商业演出市场份额的78%,而其他上百个社团只能瓜分剩下的五分之一。
葫芦相声社曾算过一笔账:他们在天津的小园子每天五场,节假日加演,平均上座率92%,这样的成绩在天津仅次于德云社。
但他们能做到这一步,靠的不是传统路子。直播带货和短视频运营反哺线下票房,这条创新路径让他们在红海中杀出血路。
02 断代危机“现在的问题是,德云社有十几对能开专场的演员,我们呢?”一位不愿具名的相声班主苦笑着,“我们连能撑起周末晚场的角儿都凑不齐。”
人才培养断档是大多数相声社团面临的致命问题。德云社的“龙”字科招生,仅微博话题阅读量就超过13亿,有超过两百万人参与报名。阎鹤祥调侃,两百万人要说相声,太可怕了,放个小国家就政变了。
而同时期其他社团的招生广告,转发量常常不过百。资源的马太效应在相声行业上演得淋漓尽致。
高晓攀的嘻哈包袱铺最艰难时,他个人贷款维持团队运转。“90后的相声演员要养家糊口,没有演出就没有收入,我不能看着他们挨饿。”
但他也承认管理上存在短板:“我的错在于太讲兄弟情谊,缺乏制度化管理。”
曹云金的听云轩则走了另一条路——个人IP驱动。他的抖音账号粉丝突破千万,直播说相声曾创下同时在线80万人的纪录。
然而这种模式的问题也显而易见:社团过度依赖单一明星,其他演员难有出头之日。
张伯鑫的困境更加典型。他的“高兴社”曾有过短暂辉煌,但缺乏持续的内容创新和团队建设,很快在市场竞争中败下阵来。
房东的一纸逐客令,不过是这个行业优胜劣汰的一个缩影。
03 模式对决德云社与葫芦相声社的成功,提供了两种截然不同但都行之有效的发展模式。
德云社构建的是金字塔式的人才培养体系。学员从传习社开始,经过系统训练后进入青年队,表现优异者升入各演出队,最终脱颖而出的才有机会开专场、上综艺。
这套体系保证了人才不断档。目前德云社能独立撑起专场的演员超过二十对,这在任何其他社团看来都是天文数字。
葫芦相声社则开创了“互联网+传统曲艺”的新模式。他们不直播说相声——那会冲击线下票房——而是直播带货天津特产,通过短视频展示演员幕后的训练和生活。
“我们带一次货的利润,能支撑小剧场半个月的租金。”“而且观众因为喜欢我们的短视频而来剧场,形成了良性循环。”
相比之下,许多陷入困境的社团仍在采用前互联网时代的运营思维。租个小园子,找几个演员,发发传单,等客上门。在社交媒体时代,这种模式已经难以为继。
苗阜的青曲社曾一度被视为“西北王”,但随着德云社西安分社的成立,市场竞争骤然加剧。体制内身份让他有基本保障,但小园子的经营压力丝毫不减。
他在多个场合呼吁政策支持传统曲艺小剧场,但业内人士私下议论:“当年德云社进西安时带头抵制的也是他,如今申请补助是否有些矛盾?”
04 病根何在相声社团的核心竞争力究竟是什么?行业分析师指出四个关键:演员、作品、管理和流量运营。绝大多数出问题的社团,都倒在这四座大山前。
演员的培养需要时间,更需要舞台。德云社的小园子每天都有演出,年轻演员一年能演超过300场,这种锻炼机会在其他社团难以想象。
作品更是硬伤。许多社团说老段子,文本都不瓷实,表演上更是撒汤漏水,说新段子创作能力不足,简单改编网络段子。葫芦相声社则结合时事,创作天津本地观众喜闻乐见的内容。
管理是最隐形的杀手。
相声行业的收入分配问题长期存在。德云社2010年后推行合同制和工资改革,虽然引起争议,甚至直接引起了几个主要成员的出走,但从结果看稳定了队伍。
流量运营则是新时代的考题。曹云金抓住了直播风口,但他自己也承认:“直播间打赏和带货能赚快钱,但对演员的长期发展未必有利。”
葫芦相声社找到了平衡点:用短视频引流,用直播带货养团,核心业务仍然是线下演出。他们刻意远离相声圈的是是非非,专注内容创作和观众服务。
“不参与同行纷争,不蹭热点流量,我们就埋头做自己的事。”这种专注反而让他们在乱局中站稳了脚跟。
演员从哪来,作品怎么写,剧场怎么活,观众怎么留。这十二个字,决定着相声社团能否在德云社一家独大的局面下“吃上饭”。
相声不是德云社一家独大,但市场规律残酷无情。
老郭当年那句“我爱相声,我怕它完了”仍振聋发聩,只是如今需要思考的是:怎样才能不让相声成为只有一家巨头和遍地残骸的行业?
行业的未来不在于某一家社团的辉煌,而在于百花齐放的可能。当更多社团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时,张伯鑫们才不必再问“凭什么我们不能吃饭”,相声这门古老艺术才能真正说一句——咱们都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