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两度泪酒南京路:王汝刚的笑与泪,藏着上海的岁月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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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路的霓虹,从来都是上海最鲜活的注脚。它见过西装革履的商贾步履匆匆,听过老上海弄堂口的吴侬软语,也映照着一代代人的青春与暮年。对于滑稽表演艺术家王汝刚而言,这条长街更是承载着他半生悲欢的精神地标——四十年间,他曾两度含泪走过这里,一次是初登艺术殿堂的感动热泪,一次是见证时代变迁的不舍泪光。

那是1985年的深秋,23岁的王汝刚刚从上海金属表带厂的车间走出,正式加盟上海市人民滑稽剧团不久。彼时的他,还是个在《七十二家房客》里跑龙套的年轻演员,虽已凭借模仿天赋在小圈子里崭露头角,却从未想过自己能登上大舞台的中心。那天,剧团在南京西路的新华电影院演出,他顶替生病的前辈出演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角色。为了这三分钟的戏份,他对着镜子练了百遍身段,把方言的语调磨得字正腔圆,连袖口的褶皱都按前辈的指点整理得一丝不苟。

演出结束时已近午夜,南京路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有百货公司的橱窗还亮着暖黄的光。王汝刚卸了妆,揣着观众散场时塞给他的几颗水果糖,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是杨华生、笑嘻嘻两位滑稽戏大师。“汝刚啊,今晚的戏演得好!”杨老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三句台词能演出彩,是块吃艺术这碗饭的料。”

两位前辈陪着他一路走,从南京西路聊到西藏中路,讲起他们早年跑码头的艰辛,说起滑稽戏“嬉笑里藏真情”的门道。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艺人的话语像暖流淌进王汝刚的心里。路过第一食品商店时,笑嘻嘻先生掏出钱包,买了三块绿豆糕,塞给他一块:“好好干,上海的滑稽戏将来要靠你们撑起来。”

那一刻,王汝刚忽然鼻头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插队江西时,在田埂上对着月亮模仿样板戏的日子;想起返城后在工厂夜班间隙,躲在更衣室里背剧本的时光;想起第一次站在剧团排练厅,看着墙上前辈们的剧照,心里既忐忑又憧憬。南京路的灯光温柔地洒在他脸上,泪水里混着委屈、喜悦与感动。他攥着那块还带着余温的绿豆糕,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把滑稽戏演好,不辜负前辈的期许,不辜负自己对艺术的热爱。

那时的南京路,还带着浓浓的市井烟火气。第一百货的玻璃柜台里摆着时髦的的确良衬衫,新华书店的橱窗里陈列着刚出版的文学名著,路边的小吃摊飘着生煎包的香气,修鞋匠的锤子声与路人的交谈声交织成最鲜活的城市乐章。王汝刚踩着青石板路,泪水早已擦干,脚步却愈发坚定。他知道,这条街见证了无数追梦人的起点,而此刻,它也成了自己艺术人生的重要里程碑。

时光荏苒,四十年倏忽而过。2025年的初秋,已过七旬的王汝刚再次踏上南京路。此时的他,已是国家级“双非遗”传承人,执掌上海人民滑稽剧团二十余年,从“滑稽王小毛”到桃李满天下的艺术泰斗,他把一辈子都献给了滑稽戏。只是岁月不饶人,鬓角的白发早已染透,脚步也不复当年的轻快。

这天,他是来参加南京路步行街上的非遗文化展演。舞台就搭在世纪广场,周围围满了观众,既有白发苍苍的老戏迷,也有举着手机拍照的年轻人。王汝刚和徒弟们一起表演了经典独角戏片段,熟悉的方言噱头依旧引得满堂喝彩。演出结束后,许多老观众围上来打招呼,有人拿着泛黄的戏单让他签名,有人说起小时候听他广播剧的往事,还有人感慨:“王老师,听您的戏,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南京路上,现代化的摩天大楼与老式建筑交相辉映。王汝刚婉拒了徒弟们送他回去的提议,独自一人沿着步行街往前走。如今的南京路早已换了模样,网红店取代了老商铺,扫码支付替代了现金交易,全息投影的广告在大楼外墙上流转,观光车带着游客穿梭其间,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普通话与各种外语,当年的青石板路早已被平整的大理石取代。

路过曾经的新华电影院旧址,如今这里已变成现代化的影城,门口的海报栏里贴着最新的科幻大片。王汝刚停下脚步,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四十年前那个午夜,两位前辈陪着他走过的身影。他想起杨华生先生临终前还在叮嘱他“要守住滑稽戏的根”,想起笑嘻嘻先生教他“噱头要藏在真情里”,想起这些年为了传承滑稽戏,四处奔走呼吁保护上海方言,带着徒弟们进校园、进社区演出的日子。

街角的咖啡馆里传来舒缓的音乐,几个年轻人正用流利的普通话讨论着剧本。王汝刚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关于上海老弄堂的故事,却鲜有方言的表达。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这些年,城市发展得越来越快,南京路越来越繁华,可那些曾经浸润着滑稽戏的市井烟火气,那些带着温度的方言俚语,却在慢慢淡出人们的生活。

他走到第一食品商店门口,如今这里依旧人头攒动,只是售卖的商品早已换了模样。他想起四十年前那块绿豆糕的香甜,想起前辈们的谆谆教诲,想起自己一辈子坚守的滑稽戏。忽然,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冰凉而清晰。这一次,不是年少时的感动,而是岁月沉淀后的不舍。舍不得那些逝去的前辈,舍不得那些曾经滋养艺术的市井气息,舍不得那些与南京路相关的、一去不返的旧时光。

一位路过的年轻姑娘认出了他,怯生生地问:“您是王汝刚老师吗?我奶奶特别喜欢您的戏。”王汝刚回过神,抹了抹眼角,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谢谢你奶奶的支持,有空让她多听听沪语戏,别把上海话忘了。”姑娘用力点头,掏出手机和他合影。看着姑娘年轻的脸庞,王汝刚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慰藉——只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愿意传承,滑稽戏就不会消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南京路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比四十年前更加璀璨夺目。王汝刚慢慢走着,脚步虽缓,眼神却依旧明亮。他想起袁雪芬老师曾对他说“滑稽戏要上升到上海喜剧”,想起自己工作室里那尊笑脸诙谐的说唱俑,想起“妙语天下笑星本色,意在言外菩萨心肠”的题字。四十年间,他在这条街上哭过、笑过、奋斗过、坚守过,南京路见证了他的成长,也见证了上海的变迁。

第一次落泪,是为了追梦路上的知遇之恩,是艺术萌芽时的感动与期许;第二次落泪,是为了岁月流转中的物是人非,是文化传承的责任与不舍。两次泪水,跨越四十年光阴,映照出一位艺术家的赤子之心,也藏着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

王汝刚停下脚步,望着灯火辉煌的南京路,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很快露出笑容。他知道,时代在变,南京路在变,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那些藏在笑声里的真情实感,永远不会过时。就像这条百年长街,无论如何变迁,始终是上海的灵魂所在;而他所坚守的滑稽戏,也会像南京路的霓虹一样,在岁月的长河中,始终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晚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中的温热。王汝刚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坚定而从容。南京路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他与这条街的缘分,与滑稽戏的约定,也将在岁月中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