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张李泽钜先生的照片,确实,那股子掩饰不住的“班味”已经溢出屏幕了。
很多人讨论的是他看着憔悴、显老,甚至开始翻旧账,从他父亲的时代一路捋到他那次惊心动魄的绑架案。
这些家长里短的讨论当然有流量,但我觉得,这事儿如果只看到这一层,就有点浪费了。
我们不妨来算一笔账,一笔超越了财务报表的“隐形成本账”。
所有人都知道,李泽钜接手的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很少有人去区分两种完全不同的“掌门人”角色:一种是“0到1”的开创者,另一种是“1到N”的守成者。
他父亲李嘉诚,毫无疑问是前者。
在一个经济高速增长、全球化高歌猛进的黄金时代,凭借超凡的胆识和对周期的精准拿捏,完成了从0到1的原始资本积累和从1到10的帝国构建。
那个时代,机会像雨后春笋,只要你跑得比别人快,敢于下注,总能抓住几个。
这就像开着一架轻巧的战斗机,在广阔无垠的蓝天里做各种高难度机动,既刺激,又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的荣光。
而李泽钜接手的,是一架满载乘客和货物的波音747,而且是在一片气流紊乱、雷暴频发的空域里飞行。
他的首要任务不是秀操作,不是去探索未知空域,而是确保这架飞机别掉下去。
飞机上的每一颗螺丝钉都价值连城,但也可能锈迹斑斑;每一个引擎都动力澎湃,但也都需要天价的维护费用。
他不能轻易改变航线,因为任何一点颠簸都可能引发乘客的恐慌性抛售;他甚至不能轻易加速,因为这架老飞机的结构强度,已经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这就是“守成者”的宿命。这笔账,我们至少要从三个层面来算。
第一层,是“金钱账”。
表面上看,他管理着数千亿的资产,每年财报上的数字依然庞大。
但仔细看长和系的资产构成,你会发现大量的都是公用事业、港口、基建、零售这些“老登板块”。
这些业务的特点是什么?
现金流稳定,护城河深,但想象空间极其有限。
它们是经济的压舱石,但绝不是增长的火箭。
在这些领域,你很难做出“十倍收益”的决策。
更多的工作是琐碎的运营、无尽的成本控制、和各国监管机构的反复拉锯。
李泽钜的工作,更像是一个极致精明的“大管家”,他的KPI不是“赚了多少”,而是“少亏了多少”、“守住了多少”。
这种工作的“值博率”其实很低,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则要被千夫所指。
第二层,是“情绪账”。
这笔账的成本可能比金钱账还要高昂。
首先是活在父亲光环下的巨大压力。
无论他做得多好,人们总会用后视镜的视角说:“还是不如你爸”。
这种比较是终身的、无解的。
其次,那次绑架案,在公众看来是一段传奇故事,但对他个人而言,这是一笔计入“情绪资产负债表”的永久性巨额负债。
这种创伤带来的不安全感,会内化为一个人的行为模式,让他更趋于保守、更厌恶风险。
他后来主导的一系列投资,比如大量收购海外的公用事业项目,背后都有这种追求极致安全感的影子。
他不是在投资,更像是在为家族的财富“买保险”。
而保险的特点是什么?
就是平时看着“道义有亏”,感觉花了冤枉钱,只有在极端风险事件发生时,你才知道它的价值。
这种决策,天然就是反人性的,也是不讨喜的。
第三层,是“机会成本账”。
斯坦福毕业的高材生,如果不是生在这个家庭,他的人生会有多少种可能?
或许是硅谷一个成功的连续创业者,或许是华尔街顶尖的基金经理。
但在继承家业这条路上,他没得选。
这看似是“馅饼砸脸”,实则是命运给他焊死了唯一的轨道。
当你的工作变成了填坑、维护、确保不出错时,那种创造的快感和成就感几乎为零。
日复一日地处理那些“不这么做会出大问题,但这么做了也看不出啥好处”的事务,对一个人的心力消耗是巨大的。
我们普通人上班,觉得“班味”重,是因为重复和琐碎。
那么想象一下,把这种重复和琐碎的体量放大一万倍,压力放大十万倍,就是李泽钜的日常。
他脸上的疲惫,不过是这笔隐形成本账,在生理上的一种“显性化”表达而已。
所以,大众看到他骨瘦如柴、笑容罕见,觉得这是一个“富不过三代”的预兆,或者是一个被掏空了的豪门继承人。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或许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夜人”。
他的父亲负责把帝国打下来,而他的历史使命,就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用尽心力,让这艘巨轮不要偏航、不要触礁。
这是一个远不如开疆拓土来得光鲜亮丽的活儿,甚至有点吃力不讨好。
但对于一个庞大的家族财富体系而言,一个优秀的“守成者”的价值,可能远比一个鲁莽的“开拓者”要大得多。
毕竟,在投资的世界里,活得久,比跑得快更重要。
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或许都是为家族资产付出的“管理费”。
这么一算,好像也能理解了。
共勉共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