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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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德·鲍西耶

Michael De Bourcier

2002年4月初,租住在多伦多市学院路上的一间商铺二层公寓的迪伦在电话答录机上接到了这样一条留言:“你好迪伦,我是多伦多市某分局的警探,请给我回电话,有一些关于迈克尔·德·鲍西耶的问题想要问你。”

迪伦上一次和迈克尔联系,还是几周前迈克尔通过邮件请迪伦替自己作申请护照的担保人。迪伦和迈克尔原是一家小IT公司的同事。2000年6月23岁还是大学生的迪伦开始在公司做兼职,不久后公司来了新的销售,名叫迈克尔,30多岁。迪伦和迈克尔原来的友谊仅限于一起吃午餐或者下班后和同事们去酒吧喝一杯这类如果不是有工作的交集,几乎不会存在的程度。不过当闲聊中得知各自都是小镇青年的背景后,迪伦和迈克尔的交情大大进了一步。迪伦来自安大略省滑铁卢市以西的一个自然聚居区贝登,2015年人口仅4,940;迈克尔的家乡高德里奇镇更加偏远,坐落在休伦湖边,与密歇根州隔湖相望,2016年人口7,628。迪伦的奶奶来自于高德里奇,幼时他去过那里几次度暑。迪伦心目中迈克尔的形象立刻从扁平无趣的普通同事,成了和他有相似根源,甚至颇为熟悉的一个立体的人。

(迪伦和迈克尔共同就职过的IT公司)

(迈克尔-2001年)

迈克尔秃顶,蓝色眼睛,个性安静,不乏幽默感,稍微有些肥胖。迪伦觉得他像一只泰迪熊。

迪伦被调到夜班后,为了能和迈克尔聊天,他总会提前一小时到公司,和正好下班的迈克尔去喝点儿小酒。每每迈克尔忍不住偷笑,迪伦就知道自己说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不到两年的时间,公司被收购,迪伦和迈克尔都不幸出现在新老板的裁员名单里。两人断断续续联系着,迈克尔告诉迪伦自己准备去德国教英语,需要申请新护照,问迪伦愿不愿意做自己的担保。

担保人需要至少认识申请人两年,迪伦与迈克尔是在一年十一个月前成为同事,迪伦觉得撒个小谎无伤大雅,痛快答应了迈克尔的要求。迈克尔告诉迪伦移民局应该很快联系他,核实自己的身份。

那是迪伦收到来自于迈克尔的最后一封邮件。

迪伦给警探回了电话。警探问迪伦一些关于迈克尔的问题,之后才告诉他警方之所以想要了解迈克尔的信息,是因为迈克尔死了。

(迈克尔最后的住所是舍伯恩街545号高层公寓)

迈克尔租住的公寓位于舍伯恩街545号,位于市中心不远的一个治安不算很好的街区。管理员接到租户投诉迈克尔的单位传出恶臭,管理员联系不上他,于是报警。4月3日警方破门而入见到的是一具已严重腐坏的尸体,根据公寓里的身份文件推测死者是迈克尔,可是他的驾照、社会安全卡、医保卡、高中和大学毕业证等所有文件都系伪造,根本无法找到他的亲属。警方唯二掌握有用的线索是迈克尔护照申请表上的担保人迪伦,还有迈克尔钱包里一张葬仪社的卡片,上面写着如果迈克尔死亡,请拨打卡上电话与葬仪社联系。警探从葬仪社工作人员那里得知迈克尔几周前提前支付了自己葬礼的费用。

法医初步判断迈克尔死于心脏病,确切死亡时间无法锁定。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因心脏病猝死的几率本来就低,况且,谁又能预知自己的死亡呢?迈克尔的死和他的真实身份都神秘莫测。对于迪伦而言,迈克尔给他留下的除了震惊,还有被背叛的感受。他仔细回想和迈克尔的每次谈话,迈克尔所说过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他想不明白迈克尔为什么要用一个假的身份生活。从迈克尔的角度来看,此时此刻他在人世最后的一个联结就是迪伦了。迈克尔的离世像是神交给迪伦一个魔盒,又像是迈克尔把自己的秘密作为礼物送给迪伦。

(迪伦因为替迈克尔做担保人掌握了迈克尔的秘密)

迈克尔被警察发现时身穿粉红色T恤,黑色短裤和黑色袜子。法医推测迈克尔年纪约25岁至45岁之间,身高5尺11寸至6尺2寸,高加索人种,棕色头发。迈克尔尸体的腐烂程度使得警方未能提取到他的指纹。从没有人登记过名叫迈克尔·德·鲍西耶的人失踪,警方没能查出迈克尔的真实姓名和亲缘关系,采集了了他的DNA样本后,按照他的意愿将他下葬。迈克尔选择不要墓碑,埋藏他的泥土上,有一个小小的刻有622的砖块作为标记。

(622号标记之下埋藏着一个不知身分的男人)

迈克尔是谁?他在世上还有亲人吗?有人在想念着他在找他吗?迈克尔隐瞒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历史呢?

迪伦是迈克尔生前唯一保持联系的前同事,其他人对于他的印象已经开始褪色。迈克尔西装革履打扮得体,总是最早到公司;迈克尔温和友善,但从不参与工作之外的私人聚会。一位同事总结说,“无意冒犯,不过迈克尔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啊。”的确,迈克尔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到让人无法想象他会有任何离经叛道的举动或故事。他的生和他的死应该都乏善可陈,他出现在世界上,留下一些印迹,亲友或许会为他的离开感到忧伤,但一个漫长的冬天、几场风雪、朋友的婚礼、新生命被带到人世、耸动的新闻,如此种种,都足以令他的些微印迹消弭于无形。

十二年的使命

A 12-year Mission

非自愿继承了迈克尔留给世界最后一个秘密的迪伦决心要找到真正的迈克尔。是他一厢情愿以为互相坦诚的小镇青年的友情,是被背叛的愤怒,是天然的寻求真相的好奇心,还是把找到迈克尔作为创作的素材,没人说得清楚。不过迪伦的动机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接下来的12年里,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这个使命。他遭遇了从未设想过的阻碍,警方、政府机构、葬仪社,在2002年到2013年之前,几乎没能取得任何进展。茫茫人海,何以对一个死去的人追根溯源。

(“迈克尔”死亡证明上登记的死亡日期为2002年4月3日)

迪伦想方设法拿到了警方给“迈克尔”开出的死亡证明,向警方要求查阅他的案卷。警方表示只有直系亲属许可的情形下,当事人的资料才可以公开。迪伦进退维谷,他需要迈克尔亲属的同意才能得到迈克尔更多的信息,可是不接触到迈克尔更多信息绝不可能找到迈克尔的亲属。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2013年12月,迪伦聘用退休刑警、现任私家侦探戴维。戴维通过私家侦探的渠道及与警界的关系替迪伦拿到迈克尔的高中和大学毕业证明的复印件。高中毕业证出自高德里奇镇的一间中学,当然警方已核实系伪造。

(“迈克尔”的高中毕业证书)

迪伦记得迈克尔曾谈到过高德里奇镇的种种,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小镇并无二致。他直觉迈克尔可能真地来自高德里奇。他想会不会迈克尔真地毕业于那所中学,只是不叫迈克尔。迪伦先是在高德里奇当地的报纸上查找出生证明,1960年到1970年间没有姓氏为德·鲍西耶的人出生。

(高德里奇镇鸟瞰,远处是休伦湖)

高德里奇位于滑铁卢市以西约120公里及多伦多市以西约230公里,驾车分别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及两个半小时左右。全镇共有三间小学,两间中学,还有一间社区学院。迪伦开车从多伦多一路向西,在假迈克尔假毕业证的中学得到校长的协助。校长从1970年代开始在学校执教,学校里从未接收过姓德·鲍西耶的学生。校长取出符合假迈克尔年龄条件的前后十年间毕业的学生年册,让迪伦根据照片辨认迈克尔是否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其中。

这是一个不那么可靠的手段,迪伦认识的迈克尔三十多岁,应该已经中学毕业至少十五年,外貌肯定有显著变化。迪伦一页页翻看着年册,没有见到他想象中年轻的迈克尔。

第一条线索断了。

戴维从警方搞到的文件里有一份属于迈克尔·德·鲍西耶的出生证明。这位迈克尔1969年出生在加拿大西边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温哥华岛上。警方起初核实死去的迈克尔身份时,在全国只有来自于温哥华岛的迈克尔符合其年纪和大致特征。迪伦在公开资料库里按照温哥华岛、哈迪港、1969年生人等关键词查找迈克尔的下落,结果出乎意料——温哥华岛哈迪港的迈克尔1973年5月11日因车祸意外身亡,年仅4岁。

(1973年5月11日温哥华岛本地报纸上发布的迈克尔车祸新闻)

迪伦认为查出死去的迈克尔得知温哥华岛迈克尔的身份信息的渠道,也许能解开迈克尔的谜团。他在征得温哥华岛迈克尔父亲的同意后,横跨整个加拿大,从加东的多伦多赶到阴雨和雾色缠绕的温哥华岛。迈克尔的父亲认不出所有死去迈克尔的照片,也想不出自己和4岁就夭折的迈克尔与居住在多伦多的假迈克尔有丝毫关联。小迈克尔遭遇车祸死去后,被葬在墓地,家人也并没有替他竖立墓碑,因此即使往日假迈克尔到过温哥华岛旅游,也绝不可能从墓园里见到迈克尔·德·鲍西耶这个名字。假迈克尔发觉小迈克尔的身份可以被盗用的机缘依然无解。

(小迈克尔的家乡在温哥华岛的哈迪港)

迪伦心情复杂离开了温哥华岛。他不仅没能找到迈克尔的更多信息,反而勾起一位父亲的伤心往事。小迈克尔是从父亲驾驶的货车上不慎摔落而丧生,可以想象多年来他的父亲背负了如何沉重的十字架。

第二条线索中断。

也许迈克尔的死因有蹊跷,也许迈克尔的尸体上有解开谜团的关键。抱着如此想法的迪伦请戴维侦探联系退休的多伦多市副验尸官吉姆出山。吉姆仔细看了迈克尔的验尸报告,验尸结果毫无疑问,迈克尔死于冠状动脉完全堵塞导致的心脏病。毒理检测只从迈克尔体内测出正常人小酌后会有的酒精含量,没有毒品和药物反应,自然也没有会激发心脏病造成自然死亡假象的因素。

警方可以将迈克尔的DNA与失踪人口数据库比对,但前提是失踪人口中有警方怀疑是真实迈克尔的人。警方并不知道迈克尔的真名,失踪人口中没有迈克尔这个名字,但即便有迈克尔的亲属报案,他们使用的名字也不会被警方辨认出来。这又是一个死循环。牙医记录同理。

迪伦面前只剩最后一条路。

政府的失踪人口网站上共有779人。迪伦盯着电脑屏幕一页页浏览所有人的照片。

詹姆士·斯科特·沃尔顿

James Scott Walton

2014年,伪装称迈克尔的男人独自在公寓去世十二年后,朋友迪伦有90%的信心:他从失踪人口网站上找到了迈克尔,不,詹姆士。

(失踪人口网站上登记的詹姆士的信息)

(詹姆士·斯科特·沃尔顿)

詹姆士·斯科特·沃尔顿。1965年生,1992年8月2日自安大略省喀里多尼亚失踪。

喀里多尼亚是汉密尔顿市南部的一个小镇,在多伦多市西南约100公里,与西边的高德里奇镇相距近200公里。

(与迈克尔同事时迪伦拍下的他的照片)

迪伦凭借鼻梁的形状和独特的下颚一眼认出詹姆士,尽管他的朋友比照片上至少重了50磅、头发都快掉光、老了快十岁。私家侦探戴维以自己的专业训练认同迪伦的判断。

迪伦担心如果搞错对象而贸然通知詹姆士的家人,会让他们更加伤心。戴维却以为詹姆士的家人有权利知晓詹姆士的下落。戴维找到了詹姆士亲属的联络方式,其中他的母亲玛莉现居住地正是高德里奇镇——假迈克尔对迪伦所说的家乡、假迈克尔高中毕业证上的高中所在地。这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戴维给玛丽打了电话,迪伦坐在旁边忍不住发抖。

戴维:“您好,请问您是玛莉吗?”

玛莉:“是我。”

戴维:“我叫戴维,是一名私家侦探,受雇在调查一起失踪人口的案子。坐在我旁边的年轻人名叫迪伦,我想介绍给你认识。我们有关于您失踪的儿子詹姆士的线索,能见面详谈吗?”

玛莉:“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戴维:“介意我问您几个问题吗?”

玛莉:“你问吧。”

戴维:“请问贵庚?”

玛莉:“我82岁。”

戴维:“啊,您和我父亲一个年纪。我父亲身体可好了,您呢?”

玛莉:“我也非常健康。”

戴维:“玛莉,您是独居吗?”

玛莉:“嗯。”

戴维:“您可以找一个朋友陪您一起和我们进行下面的谈话吗?”

玛莉:“我想一个人和你们说。我的身体很硬朗,精神也足够坚强,能够承受你们带来的任何消息。吉姆(詹姆士的昵称)已经消失很久了,我和警察一直有联络,不久前我们才聊过。”

戴维:“好的,我知道您有一个女儿。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如果她在家的话,我会设定一个电话会议,这样我们三方可以一起谈谈,好吗?”

玛莉:“那样的话再好不过了。”

在电话会议上,戴维向玛莉和女儿透露詹姆士大概率在2002年因心脏病去世的消息。两位坚强的女士镇定地接受了这个噩耗。

几天后迪伦和戴维驱车从多伦多赶赴高德里奇镇。迪伦带上了12年来他收集到所有关于假迈克尔的照片文件和信息。

(戴维、迪伦、詹姆士的姐姐、玛莉在玛莉家中)

天气阴沉,路上还有少许残雪,树枝光秃秃的,一片萧瑟,和以往以及未来的每个冬天都没有不同。迪伦、戴维、玛莉和女儿四个人坐在玛莉家起居室的桌旁,迪伦给两位女士看迈克尔和他做同事时留下的工作照片。玛莉和女儿一张张照片仔细观看,在见到迈克尔的侧面照片后,玛莉毫不犹豫告诉迪伦和戴维,迈克尔就是自己失踪已久的儿子詹姆士。詹姆士的姐姐则是从一张背影认出弟弟,她记得詹姆士独特的坐姿,那不会变。

(玛莉和女儿通过迈克尔的侧脸和背影照片确信他就是詹姆士)

詹姆士的确是在高德里奇镇出生,但不久就随父母搬去伯林顿市,随后再次搬去喀里多尼亚,在那里读完高中并得到了安大略省伦敦的西安大略大学的奖学金。从西安大略大学政治学专业毕业后,詹姆士在美国纽约州的雪城大学取得了硕士学位。

(1984年7月11日高德里奇镇报纸刊登詹姆士高中毕业取得西安大略大学奖学金的喜讯)

(青年时期的詹姆士)

1992年8月2日是个长周末。詹姆士告诉母亲和刚刚诞下女儿的姐姐自己要去雪城看望几个朋友,几天后回家。他抱起外甥女亲了亲,拥抱母亲和姐姐,说了再见。

从喀里多尼亚到雪城开车三个多小时,会经过纽约州水牛城。即使数小时后詹姆士没有按约打电话回家向她们报平安,玛莉和女儿也没有多想。可是第二天她们接到了英国的通知,玛莉的前夫、詹姆士和姐姐的亲生父亲在英国因心脏病发作过身。姐姐需要立刻让詹姆士知道,给他雪城的朋友打去电话。让她吃惊的是詹姆士根本没有去找朋友,就没有提到过去雪城的计划。

玛莉和女儿不仅要处理前夫/父亲的身后事,还要面对詹姆士的突然失踪。她们报了警。水牛城警方接到协查通报后在当地的一座桥下找到詹姆士的汽车。除了护照,詹姆士的钱包、身份证件和其它个人物品都留在车里。证据显示詹姆士丢下汽车和身份人间蒸发。

一段时间后,玛莉和女儿从安大略省警方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詹姆士的信息。原来詹姆士已是警方一起白领罪案的嫌疑人,涉嫌盗领养老金和失业救济金。警方从玛莉家里搜走证物,而当玛莉拆开寄给詹姆士的信,发现里面是养老金支票后,她们对詹姆士失踪前牵涉的罪行已了然于心。她们报告政府取消詹姆士收受养老金和失业救济金的账户,自此经年,詹姆士从她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聪明努力、学历很好,有大好前途的詹姆士选择金融犯罪,是玛莉和女儿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他涉案金额不大,即使被定罪留下案底,仍然可以重回正轨,母亲和姐姐会一如既往爱他支持他。他选择在那个夏天抛弃所有——他的车、他的身份、他的历史、他的家人和朋友,带着护照返回加拿大,最终在距离喀里多尼亚母亲家两小时车程的大城市多伦多,用四岁丧生的迈克尔的身份生存。

他下了车再没有回头,直至2002年的十年里,每个感恩节、圣诞节、母亲和姐姐的生日,他都没有问候过与他最亲近的家人。

迪伦后来掌握了更多的一些信息。在他结识詹姆士之前的八年里,詹姆士共盗用了出生在安大略省和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五个人的身份,还伪造了一张新斯科舍省的驾照。那八年迈克尔的经历不为人所知。

2015年警方通过DNA确认舍伯恩街545号公寓死去的迈克尔就是玛莉的儿子詹姆士。所幸2002年法医决定留下迈克尔的一份DNA样本,十三年后警方不需要掘开他的坟墓。

墓地622号死者是詹姆士·斯科特·沃尔顿。玛莉和女儿得到她们值得的一个关于詹姆士的终结,尽管结局令人哀伤。

迪伦找到了迈克尔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詹姆士作出一系列选择的原因仍然且永远都会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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