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萧远追了五年。
给他写了无数情歌。
演唱会每年为他留一个专属座位。
可惜他一次都没来过。
后来萧远为初恋一掷千金,娱乐圈全程保驾护航。
众人才明白,原来萧远也不是情爱不沾。
只是对象不是我。
最后一次邀请,我想给自己这些年做个交代。
他将票推给我,语气温和:「我不喜欢去太吵的地方。」
我笑了笑,说好。
被退回的票在我掌心揉捏,就像我这么多年无望的爱。
我心想,写了这么多年苦情歌,是该换一下了。
1
排练下来,李姐给我递了水:「新代言被截了。」
我动作停顿,如今的咖位,已经没人敢截我的代言了。
我莫名感到心慌。
李姐叹口气:「香水的全线代言人给了沈心蕊。」
沈心蕊出道靠粉丝打投,唱歌靠后期修音,她有什么资本和我抢代言。
不,我握紧了水杯,酸涩直冲喉咙和鼻尖,我问:「萧远截的?」
李姐点头。
沈心蕊出道后签约萧远名下的灏海传媒,和我同公司。
能有资格截的,也不过公司顶头老板。
李姐又说:「品牌方表示,可以给我们美妆线。」
「打发要饭的呢。」我语气平淡,「一个大品牌搞成这个德行,也不嫌丢人。
「知意,这事儿我必须要个说法。」
李姐握住了我的手:「沈心蕊团队这个做法,明晃晃打你脸。」
沈心蕊是萧远初恋,年少时闹得轰轰烈烈,却因为双方家境差距过大惨淡收场。
而萧远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也是我喜欢了多年的人。
回国后,我当萧远舔狗当得人尽皆知。
我发展最盛的时候带着团队签约灏海,为公司创造的商业价值谁都有目共睹。
李姐怕我会因为萧远而忍气吞声。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还没贱到这种程度。」
李姐点我眉心:「怎么说话呢!」
「这事儿我来。」我说,「我亲自问萧远。」
2
到公司时萧远正在开会。
灏海重心在影视投资,五年前萧远和他父亲彻底闹翻,他脱离萧家出来单干。
凡是他投的项目,都赚得盆满钵满。
我签约灏海后,萧远将我交给事业部总监谢坤全权负责。
我几乎游离于灏海之外。
明面上他说是对歌手发展规划没经验。
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萧远只是在躲我。
我等了四十分钟,萧远下会议姗姗来迟。
他剪短了头发,穿了件黑色皮衣和深蓝色牛仔裤,性子散漫,看不出一点所谓老总模样。
萧远极少穿正装,需要他西装革履出现的场合一律推给谢坤。
上一次我看他穿正装,是沈心蕊的电影首映礼。
他作为投资方亲临为沈心蕊撑场,当天他和沈心蕊的 CP 就上了热搜。
这当然也是萧远允许的,说不定还是他亲自授意。
不然以他的脾气,谁敢挨着他蹭热度,他能亲自下场扇得人没脸。
心脏熟悉的钝痛再次袭来,我已经很熟悉了,面色如常地喊了声远哥。
萧远嗯了声,礼貌性地问:「等多久了?」
「四十分钟。」
他敷衍了句辛苦,脱了皮衣外套,拉开办公椅坐下:「有事的话找谢坤,我对你的事业发展并不了解。」
我握紧了手,又缓慢放开:「香水新代言,一开始接触的是我,为什么后面给了沈心蕊?」
萧远挑了下眉,像是第一次知道:「他们一开始接触的是你?」
不需要我回答,萧远直接说:「心蕊向我要这个代言,我就给她了。」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
「谢坤并不知道,早上夏宇被曝出丑闻后公司一直在商量公关方案。」
萧远语速未变,还怕我误会,从老总的角度协调员工之间的关系:「是我截的,你别怪他。」
3
萧远坦坦荡荡,他不在乎我是否会伤心,也不介意承受我的怒火。
对待不放在心上的人,他一向是这个态度。
我明明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但就是不死心。
我喉咙酸疼:「这个代言,我要。」
「可以。」萧远十分干脆,「公司你咖位最大,一切商务以你先,去找老谢,合同没问题你签就行。」
「那沈心蕊呢?」
我看着他英俊的脸,眼睫浓密;眼窝深,鼻梁高,看人时好像很认真,又好像满不在乎。
有种天真的残忍。
特别是对我。
萧远看了我一眼:「我会给她更好的。」
「不是说我咖位最大,一切商务以我为先吗?」
「我私人补贴。」萧远耸了耸肩,「你有意见吗?」
「萧远。」我捂住了脸,声音没出息地带着哭腔,「我是你未婚妻。」
空气安静了几秒,萧远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我身边。
他握住我手腕拿开了我的手,语气像是面对家里不懂事的小妹妹。
「知意,你我都知道,婚约本来就是萧祁山强硬订下的。」
他抽出纸巾递在我面前,语气温和却又冷漠:「本来就不作数,你别闹脾气了好吗?」
萧祁山是他父亲,十年前,和萧远的母亲离婚。
我和他的婚约,是萧老爷子从小就念着的,在五年前,由萧祁山定下。
萧远从没认过。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萧远身上时隐时现的木质淡香。
这个香,是我选的。
这么多年,我已经很习惯他的味道了。
他是个很长情的人,香水都能用十年,更何况是人。
和沈心蕊分手十年,还能如此为她打算。
可惜不是我。
淡香仿佛是刮骨刀,刮得我心绞痛,我又一次想,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我深呼一口气:「你将代言给她,就是明晃晃打我脸,我咽不下这口气。」
「大小姐,差不多行了。」萧远最后一点耐心消失殆尽,靠坐在办公桌上,「她进娱乐圈是为了赚快钱给她妈治病的,你玩票性质就别和她比了好吗?」
我气得耳际嗡鸣,怒火攻心:「我没玩,我是认真的。」
「好,你是认真的。」萧远抬起手作投降状,「要什么代言你去找谢坤挑,想签什么你就签什么,没有的我给你牵线。」
怒火被冷水陡然扑灭,我看着他的眼睛,潮水一样的失望和冰冷将我包围。
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发展状况。
他始终以为,我不过是来娱乐圈找乐的玩咖,需要靠他给代言来维持热度。
「远哥。」我哑着声音说,「我要的根本不是代言,只是你的态度而已。」
「你现在看到了。」他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我就是这个态度。」
我不知道怎么从萧远办公室出来的。
直到坐进车内,我才发现自己手脚一片冰冷。
指尖发麻,我慢慢地趴在了方向盘上,让自己从低落的情绪缓解出来。
我已经很熟悉了。
4
香水代言我没签,但一星期后,谢坤给了我一个顶级车代。
目前成衣、珠宝、腕表我都有顶奢代言,但所有商务代言里含金量最高,最难拿考察期最久的却是车代。
我问:「萧远的补偿?」
不,他根本就不是会为了让我消气而给补偿的人。
心下刚冒出的甜意和欣喜被我强压下去,我无奈地笑:「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谢坤摸了摸鼻子:「灏海今年投的《覆水难收》主演夏宇出事,想请你制作主题曲,稳一下舆论。」
《覆水难收》是个大项目,制片老练成熟,导演编剧都是知名拿过国际大奖的,整个团队几乎筹备了两年。
但是,它最终是萧远攒局用来捧沈心蕊的。
沈心蕊出道两年,唱跳不会,五音不全,演戏更是一塌糊涂。
但她的星途顺风顺水,在圈子里风光无限,女星里势头更是直逼我而来。
萧远就是这样,爱的人他能捧到天上,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心怕碎。
从不掩饰,坦坦荡荡。
我盯着合同看了良久,怎么都看不清,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鼻尖的酸涩直冲我眼睛。
我眼睛也好疼。
「可以。」我笑笑,「一个顶级车代换一个主题曲,再怎么也不是我吃亏。」
「知意。」谢坤看着我,「不想笑就别笑了。」
「萧远就是这么混蛋,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你自己知道。」谢坤说,「感情这东西太虚,说不定哪天萧总不想玩了就丢了,但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萧远给你,你就接着,他就这点好了,大方。」
谢坤将笔拿给我:「我也知道你不高兴,觉得这个车代是萧远哄沈心蕊开心漏给你的,但好处不赚王八蛋,你管他捧谁。」
「我就是觉得憋屈。」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维持着正常声线说,「我还要上赶着去帮他捧情人。」
「那咋办,谁让你喜欢他。」谢坤叹口气,「签吧。」
5
我最终还是签了代言。
完事后我打电话给李姐:「你不是一直都想出来单干吗?这个星期我们开个会。」
李姐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这些年我在灏海,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亏。
可惜我是个恋爱脑加冤大头,为了萧远,什么都能打破牙和血吞。
「你终于想开了。」李姐惊喜万分,「你不知道你粉丝有多希望你开个人工作室。」
我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努力笑了下。
《覆水难收》的主题曲我在一个星期之内写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很轻松,我 Beat 很多,随便拎一个出来编曲都能打。
录音那天萧远来视察。
我戴着耳机在录音,隔着玻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出去后萧远倚在栏杆上,正在开一瓶气泡水。
见我出来他顺手将气泡水递给了我,我摇了摇头:「我对薄荷过敏。」
萧远手一顿,像是很意外。
就是不知道意外我对薄荷过敏,还是意外我居然会拒绝他。
毕竟,他随意给我的一颗玻璃珠,我都能从二十岁保存到二十五岁。
「唱得不错,不,应该说很好听。」萧远笑了下,「我现在相信谢坤提交的年度报表,你确实能给我赚这么多钱。」
明明是夸奖的话,我却笑不出来,连说谢谢的欲望都没有。
萧远今天穿得依旧休闲,黑 T 搭双色牛仔外套,戴的配饰潮流又别出心裁。
他常年健身打拳,腰腹和胸肌都很结实漂亮,穿衣很显身材,高峻而性感。
我无法忍受和他单独相处,心口会习惯性地酸疼,苦痛已经压过了想见他的欲望。
我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却突然听见萧远用赞叹的语气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单纯瘦,现在发现你身材居然很健康漂亮。」
我一愣,耳朵控制不住地红了。
我今天穿了件紧身的红色短 T 恤搭黑色工装裤,腹肌是完全露出来的。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缓慢地说:「我平时有在打拳。」
萧远挑了下眉,非常意外:「你会打拳?」
我急促跳动的心就这样空了一拍,耳朵明明还是泛着热,指尖却一点点地冰冷发麻。
我在他面前说我特意为他学过打拳,也邀请过很多次,让他当我陪练。
他不会记得的。
萧远铃声响起,一段小提琴乐音。
萧远懒散地垂目看了一眼,接通说了声喂。
语气带着笑意。
好奇怪,我已经猜到电话那端是谁了。
我被钉在原地,灵魂痛苦又麻木地接受捶打,看着萧远将爱意和耐心毫无保留地献给另一个人。
「餐车到了?」萧远玩着手上的戒指,说,「特意叫去给你撑场子的。」
「为什么全是橙汁?」萧远笑笑,「某人明知故问,还能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椰汁吗?」
轰鸣一声,像是什么彻底崩塌,所有的自我安慰支离破碎,我被劈成两半,痛得仿佛呼吸都有血腥气。
萧远和沈心蕊聊了五分钟,再多的也没话聊了。
他收起手机,转头才发现露台就剩他一个人。
开了盖却没有喝的薄荷气泡水安静地放在了他手边。
萧远看了几秒,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6
我开始早起晚睡地排练演唱会。
电话是在中午时分进来的,谢总监亲自来电:「知意,你看热搜。」
热搜大大的「爆」字,第一位是:沈心蕊点赞许知意黑热搜。
我面色如常,看完了前因后果,冷静地问:「所以打电话来说什么?」
谢坤还没说话,我又道:「这件事谁错,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不会想让我给她擦屁股吧?」
谢坤一口气就这样憋住。
我讽刺地笑了笑,荒唐得几乎让我觉得滑稽:「谢总,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给灏海赚了多少钱,遇到这种事,你第一时间不找沈心蕊,来找我。」
我突然大喊:「我他妈不发火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傻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能怎么办,说到底我就是个臭打工的。」谢坤说,「知意,这是萧远的意思,我没办法。」
像是溺水一样,声音变得朦胧又模糊,从心脏开始的剧痛掐住了我的脖子,像是要把我溺死。
我挂断电话,才发现指甲掐进了肉里,我头晕目眩。
手机再次震动,萧远打来电话,开门见山:「知意,你先不要回应热搜。」
我没说话。
萧远停顿下,语气温柔了些:「是我的错,我没想到沈心蕊是个蠢货。」
我张了好几次口,才发出了声音:「可是你跑上跑下地为你口中的蠢货收拾烂摊子呢。」
「知意。她参与了《覆水难收》,这个项目签了 10 个亿的对赌合约,决不能砸在她手中。」
萧远语速平缓:「我不会让你吃亏,我给你股份,后续灏海所有的资源,全都以你为先。」
「所以呢?你要我做什么。」我居然笑了下,「怕她没打爽?还要我把另外一边脸伸过去给她打吗?」
「知意,我们谈论的是利益,你不要总是感情用事。」
萧远语气难得诱哄:「我第一次求你,帮远哥这一次,好吗?」
耳鸣绵长,我想起二十岁那个夏日,我被黑心节目组坑了高价违约金,他弯腰给我擦眼泪,笑着说多大点事,远哥帮你。
我说好。
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答案。
灏海开始雷厉风行的公关。
沈心蕊发博艾特我表示手滑,放了个卖萌表情包求我原谅。
我没回应。
她练习生打投出道,一路有萧远保驾护航,腥风血雨,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加上实力太差,全靠一张脸和清纯人设撑着,玩这种阳奉阴违的阴招,必遭反噬。
更何况,我的粉丝并不是吃素的。
这一次,灏海没敢叫我回应,可能怕我粉丝屠了他的官网。
但我知道,萧远绝对有后手。
半个月后,灏海旗下推出竞技音综《我选你》,我担任导师以及 PD。
同时参加的,还有作为选手的沈心蕊。
7
音综在众吃瓜乐子人的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我不负众望,给了沈心蕊一个下马威。
全网直播初评级,我直接给了她 F。
「娱乐圈确实是个赚快钱的地方,但请你还是多少尊重一下观众。」
我语气和脸色一样冷淡:「舞跳不齐,歌也唱不在调上,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火的?」
镜头前沈心蕊脸色苍白,弯腰向我鞠躬道歉,含着泪表示会努力练习。
镜头后,沈心蕊来到我的化妆间,带着给所有工作人员的下午茶。
她亲自将咖啡和甜点递给我,笑得落落大方:「不好意思许 PD,让你费心了。」
沈心蕊长相是甜美清纯那一挂,出道后灏海的人设打造也是往这方面走。
以至于她有个人尽皆知的美称——国民初恋。
是名不虚传的。
我看着她纯真的脸。
这张脸,我十五岁在萧远书桌上的相框里见过。
十年,她依旧容貌如初,更甚从前。
「远哥来看我时带的一直是这家店的茶点,我觉得很好吃。」
她歪了下头:「不知道你口味,问了远哥他也不太清楚,所以就选了招牌,希望你不要介意。」
心脏被牵扯的痛又浮上来,熟悉得让我厌恶。
我说了谢谢,问:「你有什么事吗?」
沈心蕊愣了一下:「其实是想来亲自给你道个歉,上次真的是不小心手滑。」
我无动于衷,连脸色都未变。
「远哥打电话将我骂了一通,吓死我了。」
沈心蕊露出了脸颊侧的酒窝,很甜:「这事是我做得不对,希望道歉以后前辈高抬贵手,节目中给我点面子嘛,都是灏海的艺人,一荣俱荣。」
她比我大三岁,但我二十岁出道,叫前辈确实没毛病。
我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转头看向化妆镜。
两张被偏爱的美人面。
一张春风得意,一张冷淡无波。
得意是正常的,被萧远宠爱和庇护到这种程度,没有人会不飘的。
十八岁和二十八岁,萧远散漫人生里唯一两次认真,都给了她。
我笑了下,镜子里的脸如寒雪消融,冰清玉润。
我说:「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呢。」
8
《我选你》全网大爆。
可惜不是沈心蕊想要的爆。
我居高临下,毫不留情,毒舌辛辣地将她从唱功,舞蹈全方面骂得一无是处。
一针见血,劈头盖脸。
沈心蕊得罪的人太多了。
德不配位,行事又高调,必定要翻车。
我只是推了一把手,很快沈心蕊就遭到了全网黑。
谢坤给我打了无数电话求我高抬贵手:「祖宗,都是一家公司的,别闹得太难看。」
我笑笑:「很快就不是了。」
谢坤的话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问:「知意,你什么意思?」
我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萧远约我吃晚饭。
他主动邀请,这么多年,屈指可数。
我没出息地感到惊喜,多年的习惯难改,哪怕我知道他是为了沈心蕊而来,也依旧精心打扮。
就当满足离开前的最后一点贪恋。
晚饭我和他聊得宾主尽欢,拳击赛事,经典老歌,任天堂,什么都能对上话。
萧远有些诧异,结束时他将礼物推给我,语气难得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你偏好,选得很大众,但和你聊完,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
是一款红宝石手链,精美奢华,价格昂贵。
但确实不是我喜欢的。
「下一次。」萧远笑笑,「我送的礼物你绝对满意。」
我收下礼物,这话我确实相信。
毕竟萧远真想讨人欢心,让人满意是件很容易的事。
不过,应该没有下一次了。
萧远最后送我回家,车停在车库。
我知道,我和他平静的时光要打破了。
「知意,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找你做什么。」萧远说,「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和沈心蕊缓和下关系。」
9
我没说话。
「沈心蕊参与的项目,我投了很多。她风评舆论太差,如果《覆水难收》扑了,公司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有时候很羡慕沈心蕊,命怎么能好成这样。」我嘲讽地笑,「做什么都有人为她兜底。」
萧远看着我,声音温和:「知意,你是聪明人。我和你谈论的,是利益,不是情绪,你明白的。」
「那凭什么所有委屈都要我来吞。」
尖锐的情绪直冲我眼睛,我含着泪倔强地和他对视:「你不在乎,我在乎啊,我就是搞创作的,我他妈吃的就是情绪这碗饭。」
萧远啧了声,像是虚伪的面具被人掀开一样,颇有些烦躁:「这有什么可比性吗?我护她不过是在护我的利益,谁他妈没后台,你这么多年不也是靠你爸护着吗?」
「所有项目归根到底不过是赚钱!」萧远语速越来越快,许知意含着泪的眼睛刺痛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打破了萧远一贯的游刃有余,他在这一刻理智尽失,口不择言,「你在清高什么?你写的那些矫情情歌不也是要赚钱吗?」
空气陷入寂静。
我的泪掉落,清晰可闻。
我红着眼睛轻声问:「你听过我的歌吗?」
没回答。
很意外,我居然没太难过。
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连苦水都被自己打破牙和血吞。
我和萧远本就没有真正交心过,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屑于去了解我。
他记得沈心蕊的生日,知道她的口味,沈心蕊演技差成那样,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她演的三流仙侠偶像剧看完。
但他从没听过我的歌,他甚至认为我的歌全是无病呻吟。
怎么会这样呢,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那是我灵魂的出口啊。
我所有心血的阐述,我一切喜怒哀乐的载体。
萧远肉眼可见地慌了,他俯身过来,用指腹抹掉了我的眼泪,温柔地哄:「知意,是远哥不好,我说错了话。」
我哭着摇头,推开了他的手。
萧远握住了我的手腕,几乎将我半抱在怀里:「远哥错了,远哥混蛋,知意,不哭了好不好?」
我听不见,熟悉的木质淡香掠夺了我的呼吸,他越靠近我越痛,我呜咽着说:「萧远,放开我!」
好悲伤的声音,像是飞鸟折翅后的哀鸣。
萧远猝不及防地被刺痛,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惶恐。
他最终开了锁。
10
萧远和谢坤不再打电话过来。
音综讨论度最高的时候,萧老爷子八十大寿,我回了萧家老宅。
在回廊尽头,我和一月未见的萧远相遇。
他穿着新中式的亚麻常服,正在喂鱼。
我都对他点头,喊了声萧总。
萧远挑了下眉,刚想说话,我却掀开竹帘离去。
寿宴过后喝茶,我和萧远隔着茶几对坐,服务员来倒茶,薄荷清香味飘溢。
萧远看了我一眼,说:「换一种。」
服务员点头,下去重新换茶。
我只看着茶道表演,好像没听到。
萧老爷子突然问:「萧远和许丫头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来啊?」
热闹的场面寂静无声。
萧远笑意未变:「知意还小,她和我事业都在上升期,不急。」
同样的敷衍话术,他用了将近五年。
但谁都知道,萧远只是不想结罢了。
这些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中途我从茶室出来,上了二楼,露台萧远和他父亲萧祁山在说话。
不,应该说在争执。
我没有偷听人说话的习惯,刚想转身下楼,却听见萧祁山怒气冲冲地说:「不结婚,你就这样耽误人姑娘青春年华吗?」
随后是萧远懒洋洋的声音:「两家说着玩的婚约,有什么好结的,你要是这么想结,不如你去?」
我默默地站了会儿,无声下楼。
二十分钟后,萧远发消息,叫我去他书房。
书房茶香四溢,萧远垂着眼睛盘珠串,见我进来,问:「刚才你在外面?」
我没回答,盯着他背后挂着的小提琴:「你能拉首曲子给我听吗?」
萧远一愣,而后笑了下,用我一贯熟悉的敷衍说:「那个啊,我不会,买来装逼的。」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手指轻轻从办公桌上推到我面前:「知意,以后别再给我送票了。」
他语气温和:「我不喜欢去太吵的地方。」
我笑了笑,说好。
我心想,写了多么多年苦情歌,是该换一下了。
11
一个星期后,我演唱会黎城首站正式开唱。
结束当晚,李姐在社交平台正式注册了「许知意工作室」账号。
动作悄无声息,但关注我的人太多,三小时发酵后,「许知意 灏海」的词条登上了热搜。
不到五分钟,谢坤给我打了电话。
「知意。」谢坤语气试探又小心翼翼,「你看热搜了吗?」
我正在闭眼卸妆,闻言笑了下:「沈心蕊又点赞我黑料了?怎么,再给她擦一次屁股?」
谢坤心口中了一箭,干脆开门见山:「你和公司的合约签了十年,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我唱了两小时,嗓子实在不舒服,懒洋洋地说,「所以我要毁约。」
谢坤倒吸一口凉气:「祖宗,灏海公关这段时间因为沈心蕊才缓过来一口气,您别来添乱行吗?」
「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我清了清嗓子,「我不想在灏海当冤大头了,所以乐意赔钱毁约走人。」
谢坤颤颤巍巍:「祖宗,是不是因为上次沈心蕊处理的事让你不满意,我们好好商量行不行呀?」
「晚了。」我拿起手机,「灏海把我当傻子玩,我不想玩了,哦,另一个热搜也上来了,你看看。」
公关部人员急忙给谢坤看屏幕,一个爆字:「许知意发博宣布退出综艺《我选你》。」
谢坤眼前一黑:「为什么要退出?」
「哦。」我说,「因为讨厌沈心蕊。」
「祖宗,知意。」谢坤痛心疾首,「你不是这么任性的人。」
「我一直都是啊。」我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可能是以前我太喜欢萧远所以什么都能忍,让你产生了错觉,冤大头当久了就是这样的,谁都以为理所当然。」
「但是我性格超级难搞的。」我笑着说,「谢总,你以后会慢慢见识到的。」
谢坤头昏眼花,心想我现在他妈就已经见识到了。
「知意,我们好好聊一下。」谢坤说,「萧总出差港城,下午就回来了,你来公司,我们大家坐一起协商可以吗?」
好熟悉,我笑出声,每次都这样,用萧远来压我。
因为以前真的百试百灵。
厌恶的钝痛又将我捕获,但我语气又是那么轻快:「可以呀!」
12
会议我姗姗来迟。迟到了四十分钟。
进去时会议厅全部人都在等我,萧远坐在主座,难得穿了身休闲西装。
好看,我欣赏似的想,盘靓条顺就应该穿西装嘛。
谢坤连忙起身,想让我坐在萧远下首,我抬了下手,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谢坤也坐下了,等给我倒了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知意,灏海这么多年待你不薄。」
我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你摸着自己良心再说一遍。」
萧远皱了下眉,看了眼谢坤,将谢坤面前的文件夹拿了过来。
那里面是我这些年的发展情况。
「五年前我自带团队进来,萧总将我交给你,我问你,你对我的发展有过规划吗?
「我的团队游离于灏海之外,但赚的钱进入的是灏海的口袋,这些年我的资源和代言,替你养活了多少艺人,你心里不会没有数吧?
「当然,以前是我能忍,我喜欢萧总,甘心当冤大头,被欺负是我活该。」
我环视一圈,一个个点过去:「宣传部这么多年,我每次发新专辑,你们有过关于我的宣传方案吗?
「不说别的,昨天我演唱会首站,连对家公司都知道给我送花篮,灏海的花篮呢,在哪?」
全场鸦雀无声,宣传部总监垂下头看电脑。
「事业部,这些年找上来的代言,够不上我咖位的,你们给底下艺人,但用的是我的人情。光是沈心蕊,她得了多少我不要的代言,你们心里没有数啊?」
谢坤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公关总监劝我:「知意,公司现在所有精力都在《覆水难收》这个新项目上,对你有所疏忽是我们不对,但都是一个公司,一荣俱荣。」
「别说一个公司了,我今天来就是毁约的,多少违约金我都乐意赔。」我说,「舔狗不想舔了,你们也差不多得了,这些年占了我多少便宜自己私底下乐去,别他妈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会议室再次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知意。」萧远开口,声音温和,「别这样说自己。」
我鼻尖一酸,不再说话,偏过了脸去。
萧远关闭了文件夹,扔在了桌上,「啪」的一声,所有员工都抖了一下。
「明天之前,许知意说的情况,给我个报告。」萧远常年带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事无巨细,有多少报多少,别让我自己来查。」
我讽刺地笑出声。
13
「知意,这是我的错。」萧远单手解开了领带,「这几年我大部分重心都在萧氏资本,因为我的彻底疏忽,所以完全损害了你的利益。」
「接下来我会重新整顿一遍灏海,你归我管辖,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萧远看着我,说,「答应给你的股份,今天就能拟定协议,这样的话,你能继续留下来吗?」
我隔着长桌和他对视:「沈心蕊点赞我黑热搜你无所作为是因为利益,如今你挽留我也不过是因为利益,一个只有利益至上的公司,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被取代,待着挺让人寒心。」
萧远面色不变,我和他对视良久。
半晌后他笑了下,一贯的散漫姿态,语气带着点哄:「知意,给远哥一点面子,你走也没关系,但别太难看行吗?我只是想要个态度,这样我也好公关。」
「你现在看到了。」细细密密的酸涩让我又痛又爽,我说,「我就是这个态度。」
我听到了吸气的声音。
「《覆水难收》我压了大半个家底,许叔也投了不少。」萧远揉了揉眉心,「我并不想把这事闹到双方家长那里去。」
话一出,谢坤直接捂住了脸。
这是用我爸来压我,可惜走错了棋。
也没有多少失望,本来就能料到的事。
「行啊,你去。」我说,「你看他有资格对我说什么吗?」
谢坤凑近了萧远,小声说:「她早和她爸闹翻了,五年前她被坑了天价违约费她爸都没管她,你给她收拾的,你记不清吗?」
萧远惊诧,眉峰轻挑,直直看向我:「为什么我不知——」
还能为什么,许知意不可能满大街喊我和我爹彻底断绝父女关系了。
「我刚出道他全平台打压封杀我。」我冷笑,「我现在熬出头,你以为他有什么资本管我?」
萧远一怔,把玩戒指的手就这样停了。
他真的以为,这些年她取得如此成就,是有她父亲在保驾护航。
会议室第三次陷入了寂静。
萧远垂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语气十足温和:「可以,你走吧,我不收违约金。」
「萧总!」
整个会议厅的人沸腾,谢坤大喊:「萧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诧异地抬头。
萧远置若罔闻,他的眼睛只看着我,话却是对所有员工:「今晚加班,八点,会议室二,重新对《覆水难收》进行规划,现在,散会。」
场面僵持了几秒,员工陆陆续续收起电脑离开。
偌大的会议室,就只剩我和他。
萧远:「这些事,为什么不和我说?」
「萧总,我找了你很多次。」我说,「十次有八次你都在躲我,剩下两次,你只会说对我事业不了解,有事找谢坤。」
萧远沉默,从西服外套里拿出了一个白色锦盒。
「我去港城给你带的礼物。」他的声音有些低,「我觉得这会是你喜欢的。」
「萧总,你将演唱会的票退给我时,我应该没有会错意。」
我起身对他笑笑,心下却感觉活生生地挖出了什么经年沉疴,漏着冷风,鲜血淋漓。
很痛,又很爽。
我哑着声音:「以后都别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