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标语》
知名女星跳河自杀了。
其翻越的那条护栏上，留着数道血痕。
那则【我爱你】的标语，被她用指甲划得乱七八糟。
而她的手机落在地上，里面记录着她所有痛苦的曾经。
我是个 vlog 博主。
清晨散步，听说青桐桥前几天做了改造，便打算去那看看。
七点，我到达目的地。
此时桥上没什么人，我一个人沿着护栏漫步，十分惬意。
我的镜头扫过平静的河面，掠过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最后定格在护栏的标语上。
【最近过得好吗？】
【是不是累了？】
【不要悲伤，烦恼都会过去的。】
望着这些标语，我拧了拧眉。
怎么回事？感觉这些标语有些怪怪的。
没想太多，我举着相机缓慢向前移动。
突然，我脚步顿住了。
只见那则【不开心就去和朋友聊聊天吧】的标语上，朋友二字被血色掩盖，从上方翘起的铁皮开始，流淌出好几道蜿蜒的血痕。
我好奇地用纸巾擦了擦，纸巾被染上一片暗红。
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这好像……是血！
我大惊。
往前看，发现不止这里，好几处标语都是这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里怕不是出事了！
几乎是下意识，我踮起脚向河里张望。
想象中有人溺水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入眼除了平静流淌的河水，只有一艘废弃许久的木船。
我松了口气。
没人出事就好。
收回目光，我继续向前走。
忽然，我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一部手机。
谁这么倒霉，把手机掉这了？
捡起手机，我寻思在这等等失主，结果只是按了下开机键，亮起的手机壁纸就把我吓了一跳。
【当有人发现这部手机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亲爱的有缘人，若是您感兴趣，您可以查看、复制、传播手机里所有的信息。只求您帮我和粉丝朋友们说一声，她们的偶像并没有让她们失望。胆小鬼韩惜，在此谢过。】
「韩惜！」
我尖叫出声。
此时两位女生恰巧路过，听见韩惜的名字，立刻讨论起来：
「热搜你看了吗？没想到韩惜竟然是那种人。婚内出轨、知三当三，她老公好惨。」
「谁说不是呢？难怪她一直糊，活该。」
「哈哈，今天是她最红的一天了。」
闻言，我脸色煞白，火速打开热搜。
入眼便是#韩惜出轨已婚男导演#
#韩惜知三当三#的新闻。
我瞪大双眼，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不可能！
「韩惜不可能是这种人！」
我的吼声把两名女生吓了一跳，她们拍拍胸口，同情地瞥了我一眼：「你是韩惜的粉丝吧，她塌房了，你赶紧换个人粉吧。」
说完，她们扬长而去。
我点开热搜，置顶是一条视频。
视频里，韩惜倚靠在名导李怀瑾的怀里，二人激情拥吻。
此外，还有数张韩惜离开酒店时衣衫不整的照片。
我沉默了。
有那么瞬间，我都觉得自己捡到的手机是韩惜的苦肉计。
可很快，我打消了这个想法。
韩惜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这背后，一定有隐情。
2
【不开心就去和朋友聊聊天吧。】
——
人命关天，我火速报了警。
等待出警的工夫，我打开韩惜的手机。
手机没设密码。
锁屏页向上一划，便进入了主页。
进入主页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
App 好多啊。
整整十页满满当当，很多都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软件。
顾不得这些，既然韩惜会在锁屏上放那样的话，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点开相册，里面全是韩惜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这个女人我认识，韩惜曾经的闺密。
为什么说是曾经呢？
因为三年前，她们闹翻了。
闺密名为顾琳琳，是韩惜的发小。
二人小学、中学都是同班，大学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都在大学城，骑共享单车用时不过十分钟。
韩惜因为一次群演经历爱上了演戏，进入娱乐圈后，顾琳琳跟着去当了助理。
那时候，只要韩惜出现的地方都有顾琳琳的身影。
因为照顾得实在到位，我们粉丝都喜欢叫她「顾妈妈」。
顾妈妈脾气很好，外出身上都带着韩惜的周边。
每次遇到打招呼的粉丝，她都会送一些周边。
我们去片场探班时，时常看见顾妈妈给韩惜投喂各种美食。
她们决裂得实在突然。
我记得很清楚，明明前一天顾妈妈还在分享她和韩惜的小趣事，第二天就发文【二十年友情，到此为止】，然后便销号了。
再然后，韩惜身边的助理就换了个人。
这事当时闹得很大，粉丝纷纷要求给个说法。
最后的结果是，韩惜发文称顾琳琳仗着自己闺密的身份，狮子大开口，要求给予其每月五十万的工资。
韩惜没同意，于是就闹掰了。
那天，到处都是对顾琳琳的骂声。
后来有位粉丝偶遇顾琳琳，上去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谴责。
顾琳琳一言不发，后来实在受不了，哭着吼了句：
「对，都是我的错，我祝韩惜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我这样的人。」
这则视频发到超话时，粉丝都在嘲讽，我也一样。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顾琳琳的问题，韩惜怎么可能还留着对方的照片？
于是我点开微信，发现置顶的第一个联系人就是顾琳琳！
【琳琳起床了吗？】
【我点了皮蛋瘦肉粥，没你做得好吃。】
【今天背了好多台词，累鼠了。】
【十二点啦，你是不是还没睡？】
【今天脚不小心扭伤了，好痛。】
【琳琳，我好想你啊。】
【琳琳，对不起。】
【琳琳，回复我一下好不好。】
连续的红色感叹号，长长翻不到顶。
最新的聊天记录是一小时前，韩惜说：
【琳琳，我现在很不开心，你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依旧是红色的感叹号。
十分钟后，韩惜发出了最后一条消息：
【琳琳，永别了。】
我泣不成声。
眼泪遮挡住视线，我看东西变得模糊起来。
蒙眬间，我翻到了三年前的聊天记录。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6:32
顾琳琳：【惜惜，我妈的脏源匹配到了，医院要求 12 点前筹备好资金。你快点把那五十万打给我。】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6:40
顾琳琳：【未接来电】。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6:42
顾琳琳：【未接来电】。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7:01
韩惜：【琳琳你别急，我现在就打给你。】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7:03
韩惜：【奇怪，我银行卡显示余额不足，你等下，我问下程皓。
【琳琳，程皓把我钱都转走了，他不同意我借钱给你。
【我再去跟他说说，他不同意我就报警。】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8:12
顾琳琳：【怎么样了？】
【未接来电】。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8:16
顾琳琳：【接电话啊！医生说这个脏源还有一个人匹配成功，如果十二点前不筹备好资金，这个脏源就要给其他人用了！
【我妈快撑不住了。她等不到第二个脏源了！
【韩惜，你说话啊！】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9:00
顾琳琳：【未接来电】。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19:10
顾琳琳：【未接来电】。
……
2021 年 9 月 12 日下午 23:23
顾琳琳：【不想借你早说啊！
【来不及了。】
……
2021 年 9 月 13 日上午 0:01
顾琳琳：【脏源给别人了。
【我没有妈妈了。
【绝交吧。】
2021 年 9 月 13 日上午 7:30
韩惜：【对不起。】
系统提示：
【还有什么是真的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2021 年 9 月 13 日上午 7:35
韩惜：【我昨晚被程皓敲晕了，对不起。
【你把我加回来好不好，我找人最快速度给阿姨匹配新的脏源，一定还有希望的！】
依旧是红色的感叹号。
「原来是这样。」
原来韩惜和顾琳琳是这么闹翻的！
我擦干眼泪。
在我这个旁观者的视角里，两个人都没有错。
但人从来都不是理性的动物。
代入一下顾琳琳，当时的她该是多么绝望啊！
如果我是她，一定也会和韩惜绝交的。
哎～
我轻叹一声。
突然想到当时韩惜的微博声明。
如此看来，那则声明恐怕不是韩惜自己发的。
圈内一直有条传闻，说韩惜的公开账号绑定的都是她老公兼经纪人程皓的手机。
韩惜的微博，要不是程皓发的，要不就是韩惜在程皓的监督下发的。
之前我不相信这个，现在信了。
从韩惜和顾琳琳的聊天里可以看出，程皓就是个控制欲强、抠门小气的暴力狂。
如果不是他，韩惜和顾琳琳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3
【回家吧，你的家人都在等你。】
——
快速将韩惜和顾琳琳的聊天记录扫了一遍，记录下一些有用的信息，我开始找其他线索。
刚准备翻韩惜和程皓的聊天，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备注是：【爸妈忌日】。
想起来了，今天是 4 月 26 号。
两年前的今天，韩惜的爸妈和哥哥在坐飞机来看韩惜的途中遭遇空难，全部身故。
当时韩惜正在拍戏，得知消息后直接哭晕了过去。
如果不是去医院检查时发现怀了孩子，她怕是当时就随家人去了。
于是，每年的 4 月 26 日，粉丝们都会自发地停止娱乐性发帖，在超话里点起一片蜡烛，诚挚哀悼。
而在这天，韩惜也会停下工作，前往爸妈和哥哥的墓前不吃不喝坐上整整一天。
【老爸、老妈、老哥，我来找你们了。】
那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韩惜在一小时前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往上翻，密密麻麻都是她对家人的愧疚与思念。
再往上是两年前，不再是满屏的绿色对话框，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2022 年 4 月 26 日上午 8:42
老哥：【老妹儿，我们来看你啦！
【待会儿大明星记得来给我们接机啊，嘿嘿。
【猜猜我们给你带了什么？当当当当，你最爱的辣酱。
【老妈真偏心，就做了四瓶，竟然给你带了三瓶，待会儿吃饭我一定要多扒几筷子。】
老妈：【瞧你那点出息。你妹妹孤身在外的，都不知道心疼，哼！（撇嘴表情）】
老哥：【（大哭表情）冤枉啊！
【我还给老妹带了礼物呢。
【请苍天、辨忠奸！】
大家笑作一团。
2022 年 4 月 26 日上午 9:30
老爸：【宝贝，我们要起飞了，待会儿见。】
2022 年 4 月 26 日上午 10:48
老哥：【惜惜，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做兄妹啊。】
老妈：【惜惜，爸妈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老爸：【好好吃饭。】
之后是长时间的寂静。
一小时后，韩惜收到噩耗，她开始疯狂发消息、打电话。
无人回应。
韩惜不死心，每隔十几秒就会发送一条语音。
语音条里，满是她崩溃的嘶吼。
【我不要下辈子，你们回来啊！回来！
【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办？
【哥，不用你扒拉我碗里的辣酱，我都给你，你别躲猫猫了好不好？
【妈，你知道我最马大哈了，你不在，我又熬夜读剧本了，你来管管我好不好？
【爸，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别的地方都没有你做得好吃。你来给我做好不好？
【你们不要丢下我！啊——】
……
凤凰啼血、字字针芒。
我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杀我别用亲情刀。
老天爷你到底在干什么，竟夺走了这样一家人的性命。
同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我能明白那种痛苦。
我完全不敢想象，若是我的家人也这般离我而去，我怕是会直接疯掉吧。
晃了晃脑袋，我努力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嘀呜嘀呜——
警车声由远及近。
我抹掉眼泪上前接应。
结果警察的第一句话就把我惊到了。
「开始打捞尸体。」
方才，警察在接到我的报警电话后，火速调取了大桥这边的监控。
监控显示，一名黑衣女子在一小时前翻越护栏跳入河中，坠河后挣扎数分钟，最后尸体漂到了废弃木船的船底。
尸体打捞得十分顺利。
隔着警戒线，我看见韩惜肿胀可怖的模样。
她曾经是多么的明艳动人，如今……
呜呜呜——
我泣不成声。
我已经记不清今天哭多少次了，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脑袋都疼得厉害。
4
【你的孩子真可爱。】
——
去警局做完笔录，我再次返回青桐桥。
此时护栏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可细看依旧能看到一点红色。
我走到标语【你的孩子可真可爱】前面。
这条留痕格外重，特别是孩子二字，被摩挲得都有些褪色了。
韩惜的手机被警察暂时扣留，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将所有的数据都拷贝了一份。
就在刚刚，我完成数据转移后不小心点开了美柚 app。
入眼是粉色的界面，上面显示【距离预产期 150 天】。
韩惜怀孕了！
我瞪大眼睛。
如果不是得知了韩惜的死讯，我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的。
两年前，家人的意外给韩惜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刚发现怀孕就检查出先兆流产，在医院住了足足一个月的院才稳住胎象。
过悲伤肺，韩惜因此患上了很严重的妊娠期哮喘，这也导致她后来胎儿早产。
8 个月大的婴儿在保温箱待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没能扛住，夭折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韩惜从医院出来时，双眼无神、形容枯槁，仿佛行尸走肉。
韩惜有多喜欢孩子，我们这些当粉丝的再清楚不过了。
曾经她参加过一档萌娃综艺，望着孩子时，她那嘴角就没下来过。
因此，我们得知韩惜孩子夭折的消息时，都十分痛心。
我们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与工作室联系，给韩惜准备了许多养身体的补品。
我当时还给她发私信，告诉她她还年轻，孩子一定还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