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情抒写世界的她走了。
生时愿如火花,
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死时愿如雪花,
飘然落地,化为尘土。
七年前,她在《写给儿子和儿媳的一封公开信》中将自己的身后事交代清楚,叮嘱后人“珍惜生命,尊重死亡”,然后安心地去计划自己的下一部小说或剧本去了。
七年后,她留下一段影像和一篇文字,完成自己最后的规划,从容去往了世界的另一面。
从此,这世间再不见琼瑶的身影,只留下六十多部文学,七十多部影视作品和一段关于女性与爱情的绮丽之梦。
琼瑶生于1938年,时值社会动荡,她和弟弟又是龙凤胎,故而父亲为姐弟俩起名为陈喆、陈珏,并用“凤凰”“麒麟”作为乳名,寄托了对其人生的美好祝愿。然而,战乱无差别地影响着每一个人,她的童年时代一直随着父母弟妹奔波于逃难之路,惶恐与不安充斥幼小的心灵,直到后来迁居台湾省台北市才渐渐安定下来。
历经了颇多波折的青少年,她在21岁结婚了,嫁与第一任丈夫庆筠,生下了一个儿子。然而这段婚姻并不幸福,但她却在这期间以自己的初恋为题材写出了成名作《窗外》。
离婚后,作品《窗外》《哑妻》《婉君》也陆续改拍成了电影,命运的轨迹终于冲向了光的方向。她也再一次与平鑫涛陷入恋爱。
这段感情一直继续了40多年,直到2019年平鑫涛病危。夫妻两人本来约定若要“那一天”,选择自然离去,拒绝无意义的生命维系,但拗不过平鑫涛原配子女的要求,终究进行了插管治疗。也许,这是她晚年最大的意难平,所以才坚持选择自己的方式,并在遗书中强调:我「死亡」的方式,是在我生命的终站实行的……
琼瑶与平鑫涛▐
她16岁发表《云影》时,以“心如”为笔名,也许是寄托了自己对生命能“心事如意”的愿望。如今,生命的最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曾经广而告之的愿望——“预约自己的美好告别”。
她的小说曾领跑了60~80年代流行文学的言情赛道。《烟雨蒙蒙》《六个梦》《几度夕阳红》《翦翦风》《月满西楼》《月朦胧鸟朦胧》《燃烧吧、火鸟》《雪珂》《望夫崖》……
她的“电影时代”开启于60年代中后期,兴盛于70年代。那些年,琼瑶和平鑫涛以皇冠集团为起点,又合伙成立了火鸟电影公司,全力打造“琼瑶IP宇宙”,一代代“琼女郎”脱颖而出,比如林青霞。《窗外》的电影化,让当时身处青春迷茫期的林青霞开启了影视生涯,也让她成为第一代“琼女郎”中毋庸置疑的代表。
琼瑶与林青霞▐
《我是一片云》是“琼瑶电影”的巅峰。这部电影集齐了当年台湾影坛顶流“二秦二林”中的三位——林青霞、秦汉、秦祥林(另外“一林”是女演员林凤娇)。女主角段宛露在青梅顾友岚和天降孟樵之间艰难抉择,饱受两位“婆婆”刁难,最终精神崩溃,思念化云。剧情与台词完全还原原著,一个字未改,甚至在某张海报上特意标注“琼瑶的原著、琼瑶的电影,琼瑶的经典爱情故事”。那时,她就是爱情的光影里最闪耀的星河中心。
80年代末,琼瑶成为第一个在大陆实景拍摄的台湾影视制作人,从此开启了她的“电视剧时代”。《婉君》《哑妻》《三朵花》是小说集《六个梦》中的三个故事,作为试水之作于北京、湖南等地取景拍摄。特别是《婉君》让“小婉君”的饰演者金铭一举成为电视剧领域的第一代童星,一句文辞简洁而洗脑的“一个女孩名叫婉君,她的故事耐人追寻”唱遍大江南北,“唯美的哭戏”也成为“琼女郎”的标配。
《婉君》中的“小婉君”金铭▐
随后的《雪珂》《青青河边草》《梅花烙》《鬼丈夫》《水云间》《新月格格》等剧,让“苦情”与“虐恋”成为琼瑶剧的标签,陈德容、俞小凡、岳翎等女演员“一哭成名”,更成就了马景涛“咆哮帝”的别称。
《水云间》中的马景涛▐
就在有些人认为模式化的琼瑶剧,即将随着新世纪的到来而被时代抛弃之时,98年一部《还珠格格》横空出世,旋即以62.8%的收视神话成为了影视历史上新坐标。这是一部现象级的作品,捧红了从主角到配角的众多演员,入驻假期档的必备片库,成就了延绵之间的娱乐话题。
从小说到电影再到电视剧,从60年代一直走到今天,“琼瑶”是一个人名,是一类作品,更是一种态度。TA已经成为一种象征符号,可以指代文字、影像、风格,甚至一种看待世界的角度,有人赞之,有人谬之,但不可否认的是TA一直都在,而且还是站在时代的最前端。
有如雪花与火花同时绽放
我将飞向可以起舞的星河
当一个人及她在社会生活中呈现的行为成为公开的话题,那必然要接受大众的评判,这样的审视也将是从各自不同的角度提出,就像插在雪地里的玫瑰,有血红也有惨白。
琼瑶早期出版物▐
针对琼瑶作品的批评就同赞美一样,从未停止过。60年代,李敖曾撰文《没有窗,哪有窗外?》诘道:“琼瑶应该走出她的小世界,洗面革心,重新努力去做一个小世界外的写作者。”对此琼瑶的回应是自己所了解的世界,所以无法写也写不好。是的,如果站在全视者的角度,任何一个表述者的内容都是残缺而偏激的,要知道每一个作品都只能伸出限定范围的触角,覆盖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并不是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必须成为百科全书。琼瑶曾自言“爱”害了自己的一生,也成就了自己的一生。她一生的创作都是围绕着小情小爱,这是她给自己人生设定的主题,内容就是关于爱情的童话,专注而痴迷,乃至平静的疯狂,仅此而已。
琼瑶与剧组主创合影▐
费云帆的“你失去了一条腿,可她也失去了半条命跟她的爱情。”成为批判琼瑶作品“三观不正”的经典案例,但其实这也是断章取义的经典案例。为什么不继续听听接下来绿萍是怎么反驳的?“紫菱放弃她的爱情,你却带走她的躯壳,原来你和楚濂就是这样共同拥有紫菱的?你们三个就是最奇怪的三合一共同体!”不同的角色站在各自的立场说出不同的价值判断,难道不正常吗?一部作品中,不能每个角色都是伟光正,否则还有什么情节可以展开?没有错误、偏激和负面,哪来批判、纠正和积极?
角色三观≠作品三观≠作者三观。说到角色,公认的互联网“嘴替”杜飞又代表了谁的三观?他也不能代表作者,而只是“杜飞”这个剧中人物的设定而已。请让角色代表角色,让作品代表作品,让作者代表作者。
其实琼瑶的作品也并非一成不变,例如《烟雨濛濛》,1965年电影版上映,1986年电视剧第一版播出,2001年电视剧第二版播出,改名为《情深深雨濛濛》。仔细对比三版影视作品,会发现其中的改动非常明显,人物的行为和言语也调整至最符合当时社会态势和普世观念的位置。她并没有固步自封,敝帚自珍,而是与世推移,吐故纳新,让作品变得更加生动!
她说“我生性喜欢夸张美好的事物,有五分浪漫,对我就变成十分。”
她说“我永远带着一份浪漫的情怀,去看我周围的事与物。”
她说“无论亲情、友情、爱情……我全部加以美化,而且很迷信我所美化的感情。”
这就是她,一直活在“爱情童话”里的琼瑶,如果你想读“爱”,请来她的世界。
陈喆,笔名琼瑶,取自《诗经·卫风·木瓜》,意为:你送我酸涩的果子,我回赠你珍贵的美玉。这个世界予我曲折的人生,我还这个世界笔直的真诚,不仅是为了答谢你让我领略了这世间的风光,更是因为我希望“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能永远美好下去。
她说她喜欢“飘然”这个词。是雪花飞翔的形态,是火光消失的姿势,是人生选择的自由,是灵魂共舞的回响。
这个故事的结局如此意料之外,细想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无论我们怎样怀念,其实她并不在乎,她已然将自己的生命安排妥当。她用一生写就的“爱情故事”现已完结,想来她也尊重读者的自由,阅不阅读随君心意吧!
编辑:Yuri
撰文:鱼龙曼衍
排版:Lydia
设计:姜黑勒久
图源:豆瓣、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