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的凌晨四点,寒气如细密的针,刺透练习室单薄的玻璃窗。
巨大的镜子前,二十三个女孩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汗水将地板浸染出深色的水渍。音乐第一百次响起,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林允儿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舞蹈老师的竹条立刻抽了过去,清脆的爆响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回荡。
“废物!连八拍都跟不上,还想出道?”
闵熙瑞在角落里,默默将动作幅度做得更大。她的膝盖早已青紫,每一次弯曲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不被注意,在这里已是莫大的幸运。
音乐骤停,老师宣布休息十分钟。
女孩们瞬间瘫倒在地,像被抽去骨头的布偶。闵熙瑞靠着墙角,拧开矿泉水瓶,只敢抿一小口。体重秤上的数字,是比舞蹈老师更严苛的审判官。
“熙瑞,进步不小。”
声音从侧面传来。金理事不知何时出现在练习室门口,四十多岁,头发一丝不苟,笑容恰到好处。他是公司出道委员会的实权人物,掌握着练习生的生杀大权。
闵熙瑞立刻站直鞠躬:“谢谢理事。”
金理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让她想起市场里评估食材的买家。“努力很重要,但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滑过她的后颈。
油腻的触感让闵熙瑞背脊僵硬。她不动声色地侧身:“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今晚有个饭局,朴公子想见见新人。”金理事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练习室瞬间死寂。
朴公子。这三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波澜。那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传闻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女团的生死。
林允儿的眼神瞬间变得尖锐,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为什么是她?理事,我的考核一直是A班第一!”
金理事瞥她一眼,轻蔑如同看待不懂事的孩童。“朴公子点名要见新人,你有意见?”
林允儿脸色煞白,低下头不再说话。
闵熙瑞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不是饭局,是标好价码的展台。
“理事,我——”
“晚上七点,公司门口。”金理事打断她,笑容加深,“穿漂亮点。”
他转身离开,留下满室复杂难言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密的网,将闵熙瑞困在中央。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磨破了的运动鞋,鞋带散开,像两条无力挣扎的蛇。
这是2017年的首尔,江南区的霓虹灯彻夜不熄,照亮无数张渴望被看见的年轻脸庞。那一年,三星推出Galaxy S8,全面屏的设计惊艳世界,就像练习生们渴望的舞台,看似触手可及,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玻璃。
音乐再次响起。闵熙瑞回到队伍中央,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女孩。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入胸腔深处。
然后,她抬起手臂,做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起始动作。
晚上六点半,寒风中的等待。
白色连衣裙是公司发的,裙摆刚过膝盖,布料薄得让她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黑色现代雅尊悄无声息滑到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金理事的脸。
“上车。”
车内暖气很足,古龙水的味道浓得令人窒息。金理事没有立刻开车,而是侧身打量她。“妆太淡了,像个学生。”
他的手伸过来,捻起她的一缕头发。
闵熙瑞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对不起,理事——”
“算了,朴公子就喜欢清纯的。”
车子驶入车流,江南区的繁华从窗外飞速掠过。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每一扇窗户后都藏着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
“紧张?”金理事问。
“……有一点。”
“不用紧张。”他的手放到她大腿上,“朴公子人很好,就是爱开玩笑。”
闵熙瑞身体一颤。那只手开始缓缓向上移动,布料光滑,动作毫无阻碍。
“你知道公司有多少练习生吗?三百多个。能出道的有几个?”手指停在裙摆边缘,勾住蕾丝花边,“熙瑞啊,聪明人应该懂得抓住机会。”
车厢空气凝固。闵熙瑞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重。她想到家乡的父母,以为她在首尔追逐光鲜的梦想;想到地下室那张狭窄的单人床,每天只舍得吃一顿的泡面。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陌生得让自己都惊讶。
金理事满意地笑了,手却没有拿开。
车子停在私人会所门口。侍者恭敬拉开车门,闵熙瑞踏出车厢,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空洞。
包厢门厚重,隔绝了内外世界。推开门,热浪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
朴正勋坐在主位,三十岁上下,定制西装,眼神慵懒而审视。身边围着几个同样非富即贵的男人。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闵熙瑞身上,赤裸、评估,让她无处遁形。
“朴公子,人带来了。”金理事点头哈腰。
朴正勋晃了晃酒杯,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旋转。“金理事,你的品味还是这么老套。”
“这孩子叫闵熙瑞,十七岁,底子干净。”金理事额角渗出细汗。
“十七岁?”朴正勋挑眉,朝闵熙瑞招手,“过来。”
闵熙瑞的脚像灌了铅。金理事在后面轻推一把:“快过去。”
她走到朴正勋身边。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冰凉,带着烟草味。“眼神太倔,我不喜欢。”他松开手,“会喝酒吗?”
“不会。”
“会跳舞吗?”
“……会。”
朴正勋指向包厢中央:“跳一个。跳得好,你要什么我都给。”
音乐响起,鼓点强劲。闵熙瑞站在包厢中央,感觉自己像被围观的动物。她闭上眼睛,身体随着节奏舞动。那是练习室里跳过上千遍的动作,每一个节拍都刻在肌肉记忆里。
她跳得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不甘都甩出去。裙摆飞扬,汗水浸湿后背。
一曲终了,她撑着膝盖喘息。
寂静之后,朴正勋鼓掌。“有意思。”他扔出一个信封,落在闵熙瑞脚边,“赏你的。”
信封很厚,蓝色钞票从开口处露出。
闵熙瑞没有动。金理事赶紧捡起信封塞进她手里:“还不快谢谢朴公子!”
她握着那个信封,感觉像握着一块烙铁。她抬起头,看着朴正勋。
“朴公子,我不是来卖艺的。”
空气瞬间冻结。金理事脸色惨白。
朴正勋脸上的笑容消失。“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寻求一个机会,一个能站在舞台上、靠实力证明自己的机会。”
朴正勋大笑起来,笑声在包厢里回荡,其他人跟着干笑。
“实力?在这个圈子里谈实力?”他止住笑,眼神冰冷,“我告诉你什么是实力。”他指向金理事,“我一句话,他明天就得滚蛋。”又指向桌上的酒,“这瓶酒,够你全家在乡下过一辈子。”最后指向自己,“而我,就是实力。”
他站起身,逼近闵熙瑞。“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杯酒喝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威士忌递到面前,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闪着毒药般的光泽。
喝,从此堕入深渊。
不喝,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时间静止。闵熙瑞看着酒杯,看着朴正勋的脸,看着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门外是自由,门内是深渊。
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凉。“如果我喝了,就能得到机会?”
“下一季新女团的C位,就是你的。”
巨大的诱惑。是所有练习生梦寐以求的终点。
闵熙瑞伸出手,接过酒杯。所有人屏住呼吸。
然后,她的手腕一转。
整杯威士忌,一滴不剩,泼在朴正勋脸上。
世界安静了。酒液顺着他头发往下淌,浸湿昂贵西装。他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为暴怒。
“你他妈找死!”他扬手要扇过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朴公子,何必跟小姑娘计较。”
声音从角落传来。闵熙瑞这才注意到那里一直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衬衫,五官深邃,眼神像古井,平静却深不见底。
朴正勋甩开手:“李赫,你少管闲事!”
李赫拿起纸巾递过去:“擦擦吧,失了身份。”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朴正勋瞪着闵熙瑞,胸膛起伏,终究没有动手。
李赫看向闵熙瑞:“你叫什么名字?”
“闵熙瑞。”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像商品一样被标价。”
李赫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有骨气。但光有骨气,在这里活不下去。”他从口袋拿出名片,“如果哪天走投无路,可以找我。”
名片纯黑,只有一串号码和一个“李”字。
朴正勋一把抢过名片撕碎:“李赫!你什么意思?!”
“她还不是你的‘墙脚’。”李赫站起身,整理袖口,“我还有事,先走。单我买了。”
门关上,包厢再次死寂。
朴正勋一脚踹翻桌子,杯盘碎裂。“金理事,这女人这辈子别想在圈子里出现!你明天就给我滚蛋!”
他又指向闵熙瑞:“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他摔门而去。
闵熙瑞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她赢了尊严,却输掉了一切。
金理事从地上爬起来,像野兽般冲向闵熙瑞。“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
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掼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落下。闵熙瑞蜷缩身体,用手臂护住头。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但比不上心里的绝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打死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黑衣人冲进来拉开金理事。为首的,是去而复返的李赫。
他看着地上伤痕累累的闵熙瑞,眉头紧锁。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遮住破碎的裙子和暴露的皮肤。
然后他走到金理事面前,声音冷如寒冰:“动我的人,问过我了吗?”
金理事被架着,惊恐万状:“李、李先生……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处理干净。”李赫说。
金理事被拖出去,嚎叫声戛然而止。
闵熙瑞裹紧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那气息干净清冽。她想坐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吸气。
李赫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又停在半空。“还能走吗?”
闵熙瑞点头又摇头。脚踝传来钻心的疼。
李赫没再说话,将她横抱起来。闵熙瑞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怀抱很稳,手臂有力,心跳隔着衬衫传来。她的脸颊发烫。
他抱着她穿过长廊,会所里所有人低着头,视而不见。
黑色宾利后座,真皮座椅柔软。李赫将她放进去,自己也坐进来。
“去医院。”
车子启动,窗外夜景飞逝。从地狱到天堂,只用了一瞬间。
“为什么帮我?”闵熙瑞问。
李赫看着前方:“你很有骨气。”
“就因为这个?”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我妹妹,她也曾经像你一样。她也曾是练习生,也梦想站在舞台上。后来……”
他没说下去,但闵熙瑞懂了。
车里气氛沉重。“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李赫从口袋拿出烟,没有点燃,“朴正勋不会放过你。有什么打算?”
“回老家吧。”
“不甘心吧?”
闵熙瑞咬住嘴唇。当然不甘心。为了梦想,她付出整个青春,每天只睡四小时,练舞练到韧带撕裂,节食节出胃病。
“我可以给你机会。”李赫突然说,“一个不用出卖尊严,只靠实力说话的机会。”
他转过头,眼眸在昏暗车厢里亮得惊人:“我在筹备新公司,缺一个王牌。我看好你。”
闵熙瑞心脏狂跳,不敢相信。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倔,也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李赫嘴角微勾,“泼朴正勋一脸酒,整个首尔你是第一个。”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不想那么多,才是最好的选择。”李赫说,“跟我合作,我捧你做顶流。但这条路更难,敌人不止朴正勋。”
闵熙瑞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漩涡。
“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的时间,汗水,忠诚。”李赫顿了顿,“不包括身体和尊严。”
闵熙瑞的心落回实处。她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车子停在私立医院。李赫带她走VIP通道,医生处理了伤口:脚踝扭伤,皮外伤。
从医院出来,天蒙蒙亮。李赫送她回宿舍楼下。
“回去休息,伤好前不用去公司。合约我会处理。”他把外套留给她,“送你了。”
车子消失在街角。闵熙瑞站在晨光中,攥着那件黑色外套。她的人生,一夜之间拐入陌生轨道。
宿舍空荡,室友都去上课了。她脱下白色连衣裙,扔进垃圾桶。
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狼狈的自己。脸上有泪痕,嘴角青紫,头发凌乱。
但眼神不一样了。那是劫后余生的平静,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拿起那部老旧LG翻盖手机,找到母亲号码,编辑短信:“妈,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挣大钱了。”
发送,拔掉手机卡,和手机一起扔进垃圾桶。
从今天起,告别过去的闵熙瑞。
新的战争,刚刚开始。
接下来一个月,闵熙瑞没再去公司。金理事人间蒸发,公司无人找她麻烦,仿佛她被遗忘了。
只有林允儿打来电话,声音幸灾乐祸:“你被雪藏了?活该!假清高的人混不下去!”
闵熙瑞挂了电话。
她每天养伤,李赫请了最好的医生。除了问候伤势,他没提工作。这让闵熙瑞不安,不知那晚的承诺是否一时兴起。
一个月后,脚伤痊愈。李赫的电话来了。
“伤好了吗?”
“全好了。”
“到我公司来一趟。地址发你。”
LH娱乐在清潭洞,十二层独立大楼,气派非凡。前台小姐微笑迎接:“闵熙瑞小姐?李代表在办公室等您。”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极简黑白灰装修,冷静克制。李赫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示意她稍等。
闵熙瑞局促打量这里的一切,和她待过的拥挤压抑的经纪公司天壤之别。
李赫打完电话,递来文件:“看看。”
一份解约合同,一份新艺人合约。解约合同已盖原公司公章,她自由了。新合约条款优渥到不可思议:A级资源配置,一对一专业团队,收入三七分成。
“这太优厚了。”
“你值得。”李赫坐下,目光锐利,“从今天起,你是LH娱乐第一个也是唯一艺人。所有资源向你倾斜。但我有要求。”
“您说。”
“我要你三个月内,拿下青龙奖最佳新人女演员。”
闵熙瑞愣住。青龙奖,韩国电影最高殿堂。最佳新人?她连戏都没拍过。
“这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李赫从抽屉拿出剧本扔给她,“公司为你拿下的第一个资源,电影《深渊》,女主角。”
闵熙瑞看到导演署名,倒吸凉气。奉俊昊,国宝级导演,他的电影连顶级明星都抢破头。
“你怎么……”
“你只需要演好戏。”李赫打断,“男主角宋康昊,三天后开机。这三天住这里,最好的表演老师给你集训。”
一切像不真实的梦。闵熙瑞看着李赫波澜不惊的脸,找不到玩笑的痕迹。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李赫沉默。他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她一杯,自己走到窗前。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妹妹的影子。”声音很轻,“也因为,我想毁掉朴正勋和你现在看到的一切。”
闵熙瑞心一颤。她看着李赫的侧脸,夕阳余晖下轮廓落寞。她明白了:他不是救世主,他在找一把替他复仇的刀。
而她,被选中了。
“好。”闵熙瑞一饮而尽,“我做你的刀。”
接下来三天,魔鬼训练。
李赫请来忠武路顶级表演老师,脾气古怪的老太太。一天之内体验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对着镜子笑到肌肉僵硬,对着空墙哭到眼泪流干。
“演员不是在演,是在成为那个人!你心里没有,脸上就什么都没有!”教鞭敲打地板。
闵熙瑞咬牙揣摩剧本。《深渊》讲的是聋哑少女为父复仇,接近仇人最终同归于尽的故事。角色和她惊人相似:被逼到绝境的恨,不顾一切的决绝。
第三天晚上,当她演出最后一场戏,在想象中“杀死”仇人,流下解脱和悲伤的眼泪时,老太太终于点头:“孺子可教。”
开机仪式简单,没请媒体。闵熙瑞第一次见到宋康昊,他和蔼打招呼:“熙瑞吧?有灵气,别紧张,好好演。”
奉俊昊导演不苟言笑,只说:“用你的眼睛演戏。”
第一场戏,女主角在父亲葬礼上。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表达悲伤仇恨。
摄像机对准她的那一刻,全世界安静了。她不是闵熙瑞,她是失去一切的“恩静”。雨水淋湿头发衣服,冰冷刺骨。她跪在泥泞里,看着简陋墓碑,眼泪无声滑落。眼神从空洞麻木,慢慢凝聚成刻骨恨意。
“咔!很好,过!”
稀落掌声。宋康昊递来干毛巾:“你天生吃这碗饭。”
拍摄顺利。闵熙瑞完全沉浸角色,和宋康昊的对手戏激发出对方更强表演。奉俊昊笑容越来越多,他知道捡到宝了。
李赫几乎每天探班,但从不干涉拍摄。他安静待在监视器后,看着镜头下发光的女孩。眼神越来越深邃。
只有一次,拍女主角被追杀戏,闵熙瑞太投入从高处摔下,手臂划开长口子。所有人吓坏了。李赫第一个冲上去,抱起她咆哮:“叫救护车!”
那是闵熙瑞第一次见他失态。
医院里,李赫守在她病床前一夜未眠。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锁眉头,闵熙瑞心里有什么在融化。
“我没事,皮外伤。”
李赫伸手轻抚她的头发,动作怜惜。“对不起,把你卷进这么危险的事。”
闵熙瑞摇头:“我自己的选择。”她鼓起勇气,“妹妹叫什么名字?”
李赫身体一僵。他收回手走到窗边,点燃一根烟——闵熙瑞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缭绕中,侧脸孤寂。
“李恩熙。她和你一样,倔强有天赋。如果还在,现在该是大明星了。”
“她怎么……”
“朴正勋。”李赫吐烟圈,声音冰冷,“她拒绝朴正勋的‘赞助’,然后,雨夜被人从练习生宿舍顶楼推下来。”
闵熙瑞心脏被攥紧。
“警方……”
“说是自杀。抑郁症。”李赫冷笑,充满嘲讽悲凉,“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但所有人都沉默。因为对方是朴正勋。”
他掐灭烟头,目光灼灼看着闵熙瑞:“所以我回来了。我要让他和所有帮凶付出代价。”
闵熙瑞终于明白。李赫在找妹妹的影子。他把对妹妹的愧疚期望投射在她身上。她不是替代品,是他的救赎。
“我会帮你。”闵熙瑞一字一句,“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然后亲手把他们拉下来。”
《深渊》杀青那天,大雪纷飞。奉俊昊破例请全剧组喝酒。他举杯对闵熙瑞说:“丫头,今年青龙奖,影后都是你的。”
这不是醉话。闵熙瑞的表现征服了整个剧组。
电影后期加急,两个月后定档上映。LH娱乐没做大规模宣传,只放出一张海报和一支预告片。
海报上,闵熙瑞半张脸隐在黑暗,只露一只眼睛,眼神充满故事。预告片里,她没一句台词,却用眼神微表情展现人物从绝望到复仇的全部心路。
“这新人是谁?演技炸裂!”
“光看预告就起鸡皮疙瘩!”
“奉俊昊+宋康昊+神秘新人,必看!”
网络讨论热度空前。朴正勋也注意到这个突然冒出的新人。看到闵熙瑞名字照片,他想起那个泼他酒的女孩。
“李赫,又是你!”他摔碎杯子,脸色阴沉。
他给各大院线媒体施压要求抵制《深渊》。但这一次,手腕失灵。没人敢得罪奉俊昊、宋康昊,更没人敢得罪李赫。李赫的背景比他想象更深。
上映第一天,票房平平。但第一批观众在网上掀起巨浪。
“年度最佳!韩国影史最佳悬疑片!”
“女主表演神级!提前锁定今年所有新人奖!”
“结局震撼!哭着走出电影院!”
口碑发酵。第二天票房翻倍,第三天井喷。一周后,《深渊》打破韩国影史票房纪录。
闵熙瑞这个名字,一夜之间响彻韩国。
她成了所有媒体追逐焦点,过去背景被挖出。当人们知道她曾是小公司练习生,差点被逼绝路,对她充满同情敬佩。她成了逆天改命的代名词,底层追梦者的偶像。
青龙奖颁奖典礼,首尔星光璀璨。闵熙瑞穿着李赫定制的黑色长裙,挽着他手臂走上红毯。闪光灯如白昼,她不再是练习室里发抖的小女孩,她是万众瞩目的女王。
“最佳新人女演员,获奖的是——闵熙瑞,《深渊》!”
全场雷鸣掌声。闵熙瑞在李赫注视下走上舞台,从宋康昊手中接过奖杯,站到话筒前。
她看着台下黑压压人群,看到第一排的朴正勋。他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闵熙瑞笑了。她举杯,清晰地说:“感谢奉俊昊导演,感谢宋康昊前辈,感谢所有剧组人员。”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朴正勋。
“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他曾告诉我,光有骨气活不下去。现在我想告诉他,没有骨气,活得跟死了没区别。这个奖不只属于我,也属于所有被黑暗吞噬过却依然相信光明的灵魂。”
声音通过直播传遍韩国。朴正勋在众目睽睽下起身拂袖而去。
那一刻,闵熙瑞知道,她的复仇刚刚开始。
青龙奖后,闵熙瑞身价水涨船高,成最炙手可热的明星。顶级剧本代言雪片般飞来。李赫为她组建专业团队,打造完美巨星。
但闵熙瑞没迷失鲜花掌声。她知道要做什么。在李赫帮助下,她开始暗中收集朴正勋及背后利益集团的犯罪证据。
过程远比拍电影惊险。朴正勋感受到威胁,疯狂反扑。他动用媒体散播闵熙瑞黑料,说她被李赫包养,奖是睡来的。他还制造各种意外,试图阻止调查。
有一次,闵熙瑞保姆车刹车失灵,差点冲下悬崖。若非司机经验丰富,她已车毁人亡。
李赫得知后雷霆震怒。他不再顾忌规则,直接动用家族力量。一场席卷韩国上流社会的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李赫家族是连政府都忌惮的隐秘财阀。他们游离权力中心之外,但能量足以颠覆一切。朴正勋背后的集团在雷霆打击下不堪一击:股票暴跌,资金链断裂,内部倾轧。
曾经不可一世的朴公子成了丧家犬。
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份名单。
一份由闵熙瑞亲自整理的韩国娱乐圈陪睡交易价目表。详细记录从练习生到顶级女星,从经纪人到财阀,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人物金额。关于朴正勋的记录最详尽。
名单通过无法追踪的海外服务器,同时发送给韩国所有主流媒体和检察机关。
整个国家震动。民众怒火点燃,彻查呼声淹没青瓦台。朴正勋和一大批涉案财阀高官娱乐公司代表落马。金理事也在其中,被判十年。
法庭上,闵熙瑞作为证人出席。她平静叙述自己和无数像她一样的女孩经历的一切。她的声音,成了审判黑暗时代的最后钟声。
尘埃落定那天,首尔又下雪了。
李赫和闵熙瑞并肩站在LH娱乐大楼顶层,俯瞰银装素裹的城市。
“结束了。”闵熙瑞轻声说。
“不,是新的开始。”李赫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有仇恨阴郁,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熙瑞,谢谢你。不只为我妹妹,也为我自己。”
闵熙瑞靠在他胸口,听着有力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旅行。去一个没有闪光灯没有剧本,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李赫笑了,那是闵熙瑞见过他最灿烂的笑容。“好。”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窗外,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世界所有肮脏不堪。而在这个被洗净的世界里,两个曾在深渊挣扎的灵魂,终于找到彼此归宿。
他们的故事或许会成为传说。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只是此刻相拥和未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