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赵本山连夜改了三遍剧本的女人,五十六岁生日那天在纽约街头被女儿牵着手走过,邻桌的中国游客认出了她女儿,却没认出她曾在除夕夜指挥过十三亿人的笑声
2024年4月的纽约哈德逊河畔,邻桌传来普通话。法图麦夹起一块蛋糕,对面的哈文笑了笑,低声说:“当没人再叫我‘哈导’,我才真正做回自己。”那些中国游客盯着法图麦看了很久,拿手机搜索,彼此交头接耳,但始终没有人转过头来看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后厨的墨西哥服务员端着托盘经过,哈文把蛋糕切成四份,给了他们三份。“谢谢你们给我唱生日歌,”她说,“让我听见除了‘春晚倒计时’之外的掌声。”
这距离她最后一次站在春晚导播间,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年。
2012年10月18日深夜,北京复兴路央视大楼,哈文在工作笔记上写下九个字:“观众不是讨厌赵本山,是讨厌安全牌。”第二天她飞去沈阳,在刘老根大舞台连看三场演出。回京后的语言组会议上,她把一个叫宋小宝的演员片段剪成五分钟,播放给在座的二十几个人看。
赵本山团队送来《相亲3》的剧本。她看完,回了九个字:“笑点重复,结构散,再磨。”三天后剧本再送来,她还是摇头。这可能是2003年以来第一次有总导演对赵家班说“不”。走廊里开始有人议论,说她不懂人情。审查会那天,她在央视老台1号门小会议室门口贴了张纸条:“今天只谈节目不谈人情。”
数据后来证明了些什么。央视索福瑞显示,15到24岁观众占比回升了7.8%。《中国电视报》用了“哈文震荡”这个词。但她自己从不提这些。
2017年5月的某个下午,李咏从医院回来,递给她一张诊断报告。鼻咽癌,T4期。哈文当天向台里递交了停薪留职申请。接下来的517天里,她每天凌晨5点半在微博发一个“早”字。质子治疗很疼,李咏咬烂了六条毛巾。她把家里的围巾剪成三十条小方巾,缝边,消毒,循环使用。
2018年10月25日,纽约州卡梅尔镇。她选了块面朝东南的墓地。“那边朝着北京,”她对墓园管理员解释。管理员点点头,大概不太理解。
李咏走后,她开始失眠。连续72小时睁着眼睛是什么感觉?她后来跑步。每周50公里,配速6分30秒。每天睡前写十条“今天我为什么生气”,写完撕掉。2023年4月,她在微博晒出5公里29分08秒的截图,配文只有五个字:“把悲伤跑成汗。”网友跟帖十二万条。
三家平台找过她,开出八位数年薪。她拒绝的理由每次都一样:“我目前没有百分之百的体力陪节目通宵。”她把拒绝信发在朋友圈,附一张凌晨四点纽约街头的照片,“这个点不睡的人,该留给更年轻的导演。”
法图麦考上哥伦比亚大学那年,她每天六点半起床做早餐,在午餐盒上写“今日金句”。2021年疫情期间,她把客厅改成暗房,陪女儿拍短片。女儿说想演电影,她没打任何电话,只陪着去中央公园练台词,每天两小时,练了九十天。电影上映后豆瓣评分6.8,短评第一条写:“表演稚嫩,但眼睛会讲话。”她转发,加了一句:“稚嫩是权利,讲话是诚意。”
有人在网上说她当年的改革失败了,说春晚又回到老面孔和流量的混合路线。她在一次线上公开课上回应:“改革不是一次手术,是持续体检。我当年砍掉的不是赵本山,而是‘安全牌’思维。”说完这句,她停了几秒,“如果今天观众仍爱看老脸,说明我们还没做出更好看的脸。”
弹幕刷过去一片“哈导,我们欠你一个道歉”。她没说话,只是关了直播。
纽约的春天来得比北京晚一些。她现在每天还是会在凌晨五点半醒来,习惯了。只是不再发“早”字,也不再数倒计时。窗外的哈德逊河静静流着,朝着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