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戏拍完，整个片场鸦雀无声。没人鼓掌，也没人说话，就听见李保田在那儿喘粗气，T恤整个贴在背上，湿得能拧出水来。导演喊了“卡”之后足足五秒钟才有人动，灯光师傅手一抖，差点把柔光布给扯下来。谁都知道，这一条，过了。但谁也说不出心里是震撼多一点，还是难受多一点。

你以为这是在拍文艺片？不，这是《菊豆》里最要命的那场纠缠戏。李保田和巩俐两个人在染坊里翻滚、撕扯、拉拽，像是两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可镜头只拍上半身，下半身他们全是实打实在较劲。那不是演，那是拿命在耗。李保田后来采访里说，一条拍下来，心跳飙到140。他不是年轻小伙了，那年已经四十好几，可愣是靠一口气撑住了整场节奏。

外头不少人酸，说李保田这哪是拍戏，分明是撞大运，能跟巩俐搭对手戏还这么近身搏斗，换了谁不偷着乐？可你要是真看过监视器里的回放，就不会这么说了。他手上那股力道，根本不是轻浮，是控制、是张力、是拼命压着不让自己垮掉的狠劲儿。有一次巩俐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李保田立马伸手一拽，腰都差点扭了，可脸上还得维持那种扭曲的复杂情绪。事后才知道，巩俐膝盖磕在木架上，拍完直接去了医务室。

张艺谋坐在监视器后面，从头到尾没说话。那会儿他跟巩俐正处得热乎，镜头里的每一寸拉扯，对他来说可能都像刀子在刮心。你能想象吗？自己最在乎的人在镜头前被人按着肩膀吼、扯衣服、喘得像要断气，可你还得冷静地喊“再来一条”。艺术是艺术，可血肉之躯扛不住这种消耗。

那场戏后来成了影史经典，多少年后还有人拿片段做表演课教材。可李保田自己说，那种级别的对手戏，一辈子能碰一次就烧高香了。你要是还在那儿端着，怕出汗、怕失态、怕不够体面，那就别干这行。演员不是摆造型的，是把自己往火里扔。

有意思的是，戏里越炽烈，戏外越冷清。巩俐和张艺谋的合作从那时候就开始埋了根刺，拍完《菊豆》没多久，两人关系也开始走下坡。有人说是性格不合，有人说是因为创作太密，感情经不起这种消耗。你说不清是戏成全了他们，还是毁了他们。

染坊那场戏总共拍了七天，主镜头用了三天连轴转。每一条都要求从头到尾情绪不断，动作不停。摄影机架在二层木梯上，晃得厉害，可画面居然稳得很——因为所有人都不敢松劲。灯光烤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全是染料味和汗味混在一起的腥气。收工那天，李保田下了场子直接瘫在椅子上，巩俐走过去递了瓶水，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先开口。

现在看那场戏，隔着屏幕都觉得累。可当年谁都不知道，有些人拼一次，就是一辈子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