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柳霜:拒绝米高梅,旅行达人在自己家门口受挫(四)

内地明星 1 0

一份事先张扬的旅行计划

黄柳霜面对的情况是大家在职场上都不希望碰到的。欧洲之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行业声誉处于危险之中,她所获得的赞誉和地位似乎建立在沙滩上,米高梅一推就会倒下。

她有几个选择,可以忍下公开羞辱,若无其事,继续拍戏,表演专业精神。可以像之前一样躲到欧洲去,巡回演出。这些选择都有问题,以她的Flapper性格,不能示弱,一定要还以颜色。另一方面,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的行动选择具有宣示性。

《大地》是第一部正面描写中国农民的电影,好莱坞有很多人支持它。剧情涉及众多人物,好莱坞所有能演戏的亚裔都上场了,包括黄柳霜的妹妹。吃大户、扮火车这些群众场面动员了2000名群众演员。黄柳霜如果和米高梅发脾气的话,等于站在全体既得利益者的对立面。所以她的反击只能以米高梅作为对象,不能得罪其他人。既然是反击,还必须有一定的力量。

1935年12月,她在信中跟朋友说,《大地》角色可能已经没希望了,她打算到中国去。她对媒体给出两个理由,首先是探亲。黄柳霜母亲去世后,黄三盛决定叶落归根,返回广东台山,黄柳霜要到中国看望父亲。另一个理由是学习中国文化,这是讽刺米高梅在美国闭门造车,用白人演员表演想象的中国。而她作为华裔,仍然觉得知识不够,愿意回到母国求教。

简单地说,黄柳霜的选择是与米高梅逆向而行。当时也有一些记者同情黄柳霜,她通过媒体将回国的决定发布出去,举办盛大的告别宴会。低调不是好办法。她总是想方设法制造新闻,制造有利于自己形象的新闻。

回中国没有问题,如何回国却是一个问题。探亲、访友、观光、学习,这些当然不在话下。可是,能不能顺便接点业务呢?听上去不大容易。既然是回国学习,就要低调一些,巡演赚钱肯定是不合适的。拍片也不大现实,并且风险太高。

不能赚中国人的钱,那么就只好从美国拉赞助,反正不能白跑一趟。此时的黄柳霜在演艺市场上已经闯荡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她设计了一套以IP为卖点的赞助方案,找到美国新闻巨头赫斯特公司,要求对方派出摄影师拍摄她访问中国的影片。这个方案有合理性,她是美国演员,知道美国观众想看什么。她又是华人,知道一些美国记者不知道的地方和人物。赫斯特拍的新闻纪录片可以在美国播放。拍摄素材则归她本人所有,用于制作一部关于中国之行的作品。

这一设想并非空穴来风,她有一位摄影师朋友黄海升,他们就此做过讨论。黄海升就是王小亭,他最出名的作品是一年后淞沪抗战期间拍摄的新闻照片——上海南车站一片废墟中哭泣的中国娃娃。黄海升一生拍摄过许多著名的作品,与黄柳霜的合作对他而言从专业来讲并不重要。但他所拍摄的素材,以及拍摄纪录片这一事件对于黄柳霜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过去,她是摄影机拍摄对象,是被动的创作者。上海之行,她希望自己也能参与拍摄,成为主导性的创造者。后来她将根据这段经历拍摄的纪录片称为my china film,是她一生中最自豪的影像成就。

黄柳霜的目标是将回国的过程变成一个持续的报道事件。选择与赫斯特合作,当然是希望通过赫斯特旗下的报纸保持美国观众对她的动态了解,不要失去联系。除了新闻纪录片,黄柳霜还为《纽约先驱论坛报》撰写通讯文章。

黄柳霜学历不高,但文字能力不错,注重读者需求,有幽默感。她在英国时向读者介绍中国人的生活故事,中国人如何化妆保养。文章发表在Raxell Magezine,这是一份免费杂志,在药房销售。她懂得如何吸引读者,给他们提供想要看到的新鲜东西。在英国,她说好不容易争取到和剧作家华莱士一起吃饭。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华莱士想出三个情节,两个用在书里,一个用在舞台上。

在法国,她会写好莱坞女孩们如何在餐馆打工等待演出机会。谈到去美国旅游访问好莱坞时,她说不要指望在夜店遇到明星。明星的生活不只是拍戏,他们可能会开旅馆、加油站、餐厅、花店或经营农场,在下一部戏之前让自己有事做,如果没有演出也是一份收入。给德国杂志写信时,她谈到自己如何从默片过渡到有声片,在电影上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当时是如何紧张。这些奇异的内容受到读者的喜爱,她也给中国杂志写过稿。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黄柳霜在《比弗利山通讯》上发表题为“中国东北”的文章(上图),声援中国抗战, “我们正见证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复兴”。这是好莱坞第一篇为中国抗战发声的文章。

写作需要练习,需要鼓励,也需要有人指导。黄柳霜小时候在家里洗衣店帮忙时,经常给一位名叫Rob Wagner的顾客送衣服。Wagner是作家,后来创办《比弗利山通讯》。他从黄柳霜很小的时候就鼓励她写作,是一位长期的朋友。

黄柳霜回国的消息传开后,引发了人们的好奇。记者问她,你真的拒绝了米高梅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一部电影?黄柳霜给了明确的回答,是的,她拒绝了,因为她不愿意扮演坏人,凭什么让白人演员扮演好人,而她却只能演坏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黄柳霜掉换了概念,米高梅并没有打算让她出演莲花。不过,米高梅也没有出来澄清。好莱坞所有的亚裔演员都参与了拍摄,只有黄柳霜一个人退出。也许可以说她是因为个人利益受损而表达抗议,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好莱坞对亚裔演员的不公大家都知道,黄柳霜在众人沉默时发出当时少有的批判声音,成就了她今天的历史地位。

她当然没有膨胀到认为好莱坞离开她不行,因为新演员的威胁早已经有了,不只一次。1933年,日本演员森新年(上图)和她竞争《袁将军的苦茶》获胜。森新年比黄柳霜小7岁,是西部电影广告商联盟评选出来的未来之星。森新年后来没能继续发展良好势头,慢慢退出市场。

曾经有媒体说,好莱坞已经厌倦了黄柳霜的任性。大约在黄柳霜回国前后,好莱坞又在赞扬另一位未来之星施蕴珍(驻美大使施肇基的女儿),认为她可以替代黄柳霜。由此来看,离开好莱坞的风险还是挺大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她的行动选择也就显得更有勇气。好在黄柳霜是洗衣店出身,不怕流氓,自带黑社会气质,打倒她并不容易。面对不公正,不选择忍耐和回避,用积极的行动来表达自我,用美国人的方式挑衅好莱坞。也许是今天美国社会欣赏她的地方。

第二个间隔年:回国访问

1936年1月26日,黄柳霜启程前往中国。上船之后就要准备写通讯稿,第一篇稿子肯定不能骂米高梅,也不能自我吹嘘。她想到的题材是采访同行者,不用花钱,可以获得新鲜的素材。到三等舱采访乘客,总能找到足够多的人攀谈。每个华人的故事都不一样,回家的心情却是差不多的,话题自然引回到她的家庭和她为什么要前往中国。

回国的行程她咨询了在中国的朋友。一位主要的接待者是黄蕙兰,顾维钧夫人。他们大概是在欧洲认识的,黄蕙兰家里很有钱,是一位著名的Flapper,上海时尚的领导者。黄柳霜原计划先去老家台山探望父亲,然后到上海。黄蕙兰劝她先到上海,只有上海才能给她足够的曝光和影响,黄柳霜听从了朋友的劝告。当时顾维钧准备到法国担任驻法大使,黄蕙兰可以利用行前这段时间为她引见上海名流。

1936年2月9日,黄柳霜到达上海。大批记者到码头迎接,黄柳霜做了精心准备,但采访中仍然出现了一些问题。她在记者中看到德国的旧相识,自然要表示一下热情。她能用德语、法语回答记者的问题,却听不懂中国记者的提问。在采访者看来,这是对本国记者不够尊重的表现。很快报纸上出现了一些不大友好的评论,说她看起来不年轻,脸上有皱纹,穿黑大衣,戴黑帽子,不喜庆。

当天晚上的欢迎宴会,座位安排是右手顾维钧,左手宋子文,黄柳霜给朋友写信说宋子文是中国的JP摩根。[i]看来,黄蕙兰对黄柳霜还是很用心的。当时宋子文已经离开政府,所以才能请到。相当于抓住了一个空档,如果到了年底,西安事变之后,宋子文就会再次回到权力中心。遗憾的是,两位男士都不跳舞,黄柳霜当然不敢抱怨。但她说自己一直在跳舞,没有多少机会坐下来。

她没有想到上海如此繁荣,美国城市相比之下显得比较落伍。上海唤起了她在柏林的记忆,作为Flapper,黄柳霜非常享受这里的生活方式。天天参加狂欢聚会,每天早上5点钟才结束。记者批评服装的话她听进去了,到了上海就去老介福绸缎局找黄蕙兰的裁缝订制旗袍,换成更加中国化的装扮。当时天冷,裁缝建议她在旗袍上加一小块裘皮作为装点。她是裘皮模特出身,立刻就接受了建议。结果穿出去效果很好,在上海引发了潮流。

这种Flapper作风,看在国民政府眼中,恐怕不大高兴。1934年,国民政府发起新生活运动,要求民众为了国家建设减少消费,戒除奢靡。影星胡蝶使用国产土布做旗袍,宋美龄拍摄了自己动手缝衣服的照片,摘下了珠宝。黄柳霜不了解国情,她的做派显得刺眼。

黄柳霜在上海的生活也许很开心,但也不是没有阴影。有研究者发现,一般媒体对女明星的报道往往围绕花边新闻。黄柳霜却不同,对她的报道总是与国族情绪有关。到上海第二天,《申报》登出采访,“著名影星黄柳霜,昨初次入国门”。里面有一些关键词,“我国著名影星”“从影15年”“英语流利”“辱华影片”。《申报》的报道还是比较准确的,比如从影时间,现场民众的欢迎。在批评她的同时,也提到她时常拒演辱华影片。

邹韬奋先生写了一篇短评,认为她的错误是严重的,希望她今后能够做一些有益于中国的事情。邹先生的文章中也提到欢迎人员的规格很低,看来这是媒体的共识,他们认为这证明了中国舆论对黄柳霜的看法。到场迎接的只有广东同乡《良友画报》创始人伍联德、顾维钧的外籍秘书和黄柳霜的亲友,完全是私人的交情。相反,船到檀香山的时候,国民政府总领事上船来迎接她。

后来和她见面的名人没有一个来迎接。人们经常提到梅兰芳接待黄柳霜,然而她是在一个表演会上首次见到梅兰芳的。上海市长吴铁城利用集体婚礼的活动机会宴请她,吴铁城是广东人,也是留美学生,由他出面是合适的。作为上海市长,接待国际名人本来是他的工作。吴铁城的招待只代表上海市政府,不代表中央政府的态度。

作为对舆论的回应,黄柳霜在2月号《良友》上发表了“我的自述”一文。这篇文章的内容大概是和伍联德商量过的。在文章中,她介绍了自己的从影之路,主要作品和成就。作为华人演员,她如何在表演时努力纠正剧情对华人角色的偏见。为了证明文章不是事先写好的,还提到她对上海影迷的印象,赞扬他们了解西方,能够调和中西文明。

对于自己的错误,黄柳霜解释说这些是无意间犯下的。在入行之初,接受角色时根本不知道电影的剧情。这个辩解不那么有力,即使给她看剧本,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她接着说,现在她对于电影中角色已经非常审慎。她举出的例子,就是拒绝出演米高梅《大地》中的反面角色。

在美国,她的出走是对好莱坞的抗议。上海媒体并不关注她和好莱坞之间的纠葛,他们感兴趣的是她能否认错,认错到什么程度。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的文化中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iii]这也可以解释今天美国社会和中国社会对黄柳霜的不同态度。

《良友》是友好的杂志,所以她愿意在上面发表道歉。但她的道歉到此为止。之后,无论媒体如何引导,她永远是重复这几条,拒绝深挖灵魂深处的丑恶。在这个意义上,她掌握了道歉的重要原则。承认事实,表明态度,不再让步。从舆论来看,也许希望黄柳霜因为背叛民族羞愧致死。这一招数对阮玲玉有用,黄柳霜是美国Flapper,个人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媒体可以让她难堪,却很难能做到让她怀疑自己和否定自己。当然她还不知道,来自本民族的伤害是永无止境的。

值得关注的是国民政府态度。据有的学者说,国民政府对她来访还是高兴的。就像古代王朝讲究怀远以德,黄柳霜在这个时候回国显示了她对中国文化和国家的认同,有助于政府合法性。到这一步,政府方面的理解和黄柳霜的想法大致差不多。但接下来双方的差距就比较大了。

政府方面希望她沉痛地认错,为过去长期参与辱华电影表演做个清算,然后重新做人,甚至表示愿意为她提供中国文化学习的导师。黄柳霜并没有进一步认真反省的想法,中国之行后,她的确不再出演有损中国人形象的电影。这是个人选择,与政府无关。她愿意通过友好的媒体向观众道歉,但无意帮助政府提升治理的合法性。

她当然知道政府代表反对她出演阿兰,不过没有看到她公开抱怨。回国也有一定的挑衅性,看政府如何处理。从上海之行的安排来看,她似乎没有特别重视与政府建立良好关系的计划。传记作家黄运特说,黄柳霜知道,政府提供的教师等于变相的监视,她谢绝了政府的好意。

香港受辱和南京茶话会

顾维钧夫妇很快离开上海到法国赴任,黄柳霜则准备回广东台山老家探访。2月21日,黄柳霜到达香港。可能是在上海期间过于劳累,黄柳霜患上了流感。下船后她对前来欢迎的媒体、影迷和台山同乡会态度冷淡,结果引发群体性的情绪反转,有人喊出“打倒黄柳霜”的口号。

第二天,黄柳霜在酒店接待记者,希望化解矛盾。她的努力并不成功,住在台山长安村的黄三盛很快接到了台山同乡会的电报,警告他不要让黄柳霜到长安村。否则,黄氏一家都会被赶走。在香港,黄柳霜拜会了何东爵士(最后的上海王:沙逊与嘉道理家族的故事

),与港督进行了社交性见面。本地民众不欢迎她,老家回不去,她只好暂住在姐姐Lulu的住所。黄柳霜也算是旅行达人,到过不少国家,没想到在家门口却遭遇羞辱。如果说上海媒体的指责她听不懂,同乡的谩骂却是听得很清楚的。

黄家在台山做同乡会的工作,黄柳霜在香港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结果。相持下去可能不是好办法,到那里去比较好?回上海不适合,回美国更不可行。好在她的行程计划中曾经考虑过到南洋访问。3月2日,黄柳霜乘船前往菲律宾,对外声称是为了治疗感冒,到暖和一些的地方去。

菲律宾之行是临时安排的,在买票时黄柳霜使用了假名。1935年,菲律宾成为自由邦,准备迈向独立国家。11月,第一任总统奎松举行就职典礼。黄柳霜到菲律宾时,整个国家还处于建国筹备的兴奋中。菲律宾受美国文化影响,对美国明星有认同感。当地名流对她非常友好,奎松在总统府宴请黄柳霜,给予礼遇。

菲律宾之行让黄柳霜走出失败的处境,她在本地的接待规格都会报告给国内。很快,黄家做通了台山同乡会的工作。3月9日,黄柳霜回到香港,经过广州前往台山长安村探亲,黄海升拍摄了父女相见的场面,这段影片是由黄柳霜导演的。在故乡小住后,黄柳霜返回上海。

4月30日,黃柳霜访问明星电影公司,胡蝶和明星公司八位创始人出面接待。1935年,黄柳霜在伦敦见到梅兰芳和胡蝶,曾经协助他们在伦敦的活动。这样,黄柳霜访华活动逐渐靠近电影专业,她在等待国民政府的正式表态。

5月11日。国民政府在南京新街口国货银行大楼举行茶话会欢迎黄柳霜,由外交部情报司司长李迪俊主持。他是一位留美的外交官,参加茶话会的还有电影和戏剧方面的官员。黄柳霜很快发现,这并不是欢迎会,而是批判会。事后她回忆说,他们足足批了我四个小时。

在她之前,陈查理电影系列主角Warner Orland刚刚来过上海。在美国电影中,陈查理的形象算是比较正面的。但Orland也扮演了不少中国坏人,光是和黄柳霜共同出演的就有《龙女》傅满洲和《上海快车》里面的叛军首领。可是政府并没有组织人员批判他,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也让黄柳霜不服气。大概在政府看来,Orland是瑞典人,不需要承担责任。

在茶话会上,黄柳霜不得不再次为自己辩解。说辞和之前差不多,作为刚刚入行的专业人员,没有选择角色的条件。她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学习本民族文化,未来可以用于提高自己的表演。好在之后举行的宴会气氛很不错。黄柳霜可能认为,她已经和国民政府进行了友好的沟通并得到谅解,政府方面的想法如何则不得而知。

30年代,好莱坞名人来中国的有不少。范朋克1931年访华,卓别林和斯登堡1936年访华,他们都不大愿意和政府接触。斯登堡到上海,记者曾经质问他对拍摄辱华电影《上海快车》是否有反思。斯登堡回答说,他来之前曾经担心电影对中国的描写失实,结果来了之后却发现完全证实。记者痛斥他表现出普鲁士式的傲慢和自大,鲁迅却赞扬他讲了实话。

南京茶话会之后,黄柳霜乘坐上海快车前往北平。先是住六国饭店,然后搬到东总布胡同,史迪威曾经住在这里。她在北京的活动主要是学习京剧表演,考察是否有机会组织剧团到美国巡演。在中国期间,她还花了不少时间到乡村拜访农户,有照片为证。既然批评米高梅艺术家们没有接触过中国人民的实际生活,她自己就要利用访华的机会做给对方看,也为未来的表演积累经验。

黄柳霜在北京停留4个月时间,她拍摄了这一时期的北京。1936年,北京已经开始被日本渗透。她并不知道,这是最后的老北京时光,未来会记录在张北海的《侠隐》中,姜文在电影《邪不压正》里要花上亿元来复制。

《地方视野中的全球化:镇江故事》简介「链接」

一位旅游作家的中国行记「链接」

黄亚生新著《考试、专制、稳定和技术》「链接」

美剧《办公室》的产品创新「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