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无法在镜头前言说的感情。
因为一部剧相遇,田雷与郑朋在戏里爱得轰轰烈烈,在戏外却陷入更复杂的纠缠。
剧组是两个月的乌托邦,杀青即是现实的分界线。
此后,一人骤然登顶,身不由己;另一人历经风波,独自消化所有爱恨。
当喧嚣落定,他们才惊觉,对方早已成为自己生命中无法剥离的印记。
01
两个月的时间,掰着手指头能轻松算明白的日日夜夜。
田雷却觉得,自己好像把一生里全部的爱与恨,都浓缩在这六十天里,然后一点不剩地耗尽了。
他瘫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窗外是无锡影视基地夜晚常亮的零星灯火。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不是他抽的,是郑朋留下的。
杀青宴的喧闹仿佛还在耳边,推杯换盏,祝福和眼泪都显得那么程式化。
他是最后一个从宴会上离开的,回到这个他们曾经偷偷待过无数次的房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郑朋走得干脆利落,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只有空气里那丝顽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提醒着田雷,那两个月的拥挤和温热,不是他一个人臆想出来的梦。
他太感性了。
从前最惯于做的事,就是不放过自己。
任何一点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他都要放在心里反复掂量,反复咀嚼,在反刍里持续痛苦,持续折磨自己。
他觉得那是对自己真诚。
可现在,当郑朋连同他所有的物品一起消失,当这个房间重新变得空旷而陌生时,田雷发现,心里那股一直烧着的、又痛又麻的火,好像突然就熄了。
不是被扑灭的,是燃料烧尽了,自己灭的。
空荡荡的,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原来情散了,题就解了。
他以前总琢磨,戏里那个叫吴所畏的角色,是因为爱恨太满、无所顾忌才叫“无畏”。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爱恨掏空之后的那种“无惧”,或许才是更真实的。
他不用再担心下一秒看到郑朋的眼睛时,自己会不会泄露太多情绪。
不用再在导演喊“卡”之后,迅速从缠绵的氛围里抽离,扮演普通同事。
也不用再纠结,郑朋偶尔递过来的一瓶水,一句随口的话,到底有没有超出剧本范畴的特殊意义。
都结束了。
挺好。
田雷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没成功。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最后一点行李。
动作机械,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很多碎片。
郑朋第一次递给他烟时,那双在烟雾后微微眯起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郑朋在拍一场情绪爆发戏后,独自躲在角落背对着所有人颤抖的肩膀。
郑朋被他逗笑时,瞬间亮起来又迅速压下去的脸。
还有最后那几天,郑朋越来越沉默的侧影,和越来越频繁落在自己身上,又快速移开的视线。
行李收拾好了。
田雷拉起行李箱的拉杆,环顾四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被按瘪了的烟蒂。
不是郑朋常抽的那个牌子,是他自己某次心烦时好奇点了一支,呛得直咳嗽,被郑朋嘲笑后抢过去按灭的。
鬼使神差地,田雷走过去,用纸巾把那枚烟蒂包了起来,放进了外套口袋。
然后,他关上了房间的灯。
走廊的光线涌进来,又被他关在门外。
连同那两个月的日夜,一起锁在了身后。
他知道,回到北京,等待他的是另一场战争。
公司的规划,粉丝的期待,市场的审视。
而郑朋,就像从未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会被逐渐稀释,淡去,最终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合作过的演员的名字。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
田雷看着金属门上模糊的自己的倒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02
与此同时,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SUV正在夜色中向着上海方向疾驰。
郑朋戴着耳机,但里面没有播放任何音乐。
他只是需要一点东西堵住耳朵,免得听到太多自己脑子里的声音。
后座上塞着他的全部家当,不多,几个箱子而已。
他出道早,辗转多地,早就习惯了这种迁徙式的生活,行李总是精简到最少,方便随时离开。
就像这次。
杀青宴上,他表现得无可挑剔,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也和田雷喝了酒,碰杯时手指稳得没有一丝颤动。
他说:“雷哥,以后常联系。”
田雷看着他,眼睛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很深,笑着说:“好,常联系。”
然后他们就被人群隔开了。
郑朋知道,不会常联系的。
或者说,不能再常联系了。
戏拍完了,梦就该醒了。
他比田雷更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更早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心情,以及行李。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向后掠去,变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郑朋降下车窗,让夜风猛烈地灌进来,吹乱他的头发。
他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怎么抽,只是看着那点猩红在风中急速明灭。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想起很多事。
想起第一次见田雷,是在剧本围读会上。
那么高的个子,坐在角落里有点局促,但轮到念台词时,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专注得惊人。
想起第一次拍亲密戏,田雷的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手臂却稳稳地环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戏服烫到他皮肤上。
想起有天拍夜戏,等光的时候,他们并肩坐在户外的小马扎上,谁也没说话。
横店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
田雷忽然低声说:“你看,那颗最亮。”
他抬头看了,其实并没分清哪颗最亮,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田雷就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那一刻,周围嘈杂的剧组声音好像都褪去了,只剩下夏夜的虫鸣,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
那种莫名的安宁感,让他后来回味了很久。
再后来,事情就慢慢变了味。
戏里的情感毫无节制地蔓延到戏外。
一个眼神,一个触碰,一句即兴的台词,都开始掺杂进让人心悸的杂质。
他们心照不宣地靠近,又在即将越界时,默契地后退一步。
像在跳一支危险的探戈。
郑朋一直觉得自己是更清醒的那个。
他经历过更多人情冷暖,见识过娱乐圈更现实残酷的一面,他觉得自己能把握好分寸,能控制住局面。
直到杀青前那半个月,某个收工后的深夜,在田雷的房间里,一切失控了。
具体是怎么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空气很热,呼吸很重,田雷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
然后田雷说了一句什么?
哦,对了。
他说:“郑朋,我好像完蛋了。”
不是“我喜欢你”,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完蛋了”。
郑朋当时就想,是啊,我们都完蛋了。
但那又怎样呢?
两个即将各奔东西、前途未卜的年轻演员,在这部戏给予的短暂真空里,偷来一点真实的温度。
仅此而已。
他当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所以后来田雷再问那些傻问题,再做一些亲昵举动时,他大多时候是抗拒的,用玩笑,用白眼,用“滚”来推开。
他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也提醒田雷:这是假的,是暂时的,是戏的余韵,是不能当真的。
可他推开的动作,总是少了几分真正的力气。
烟燃尽了,烫到了手指。
郑朋嘶了一声,把烟蒂扔出窗外,迅速关上了窗。
车内重新归于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明天回到上海,他就要开始跑新的通告,接触新的剧本,认识新的人。
他会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想无锡的两个月,没有时间去想田雷。
他会忘记的。
一定会的。
03
时间跳到来年热夏。
突如其来的爆红,像一场没有预兆的飓风,将田雷卷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部名为《逆爱》的耽改剧,在积压一段时间后播出,竟以黑马之姿横扫了整个暑期档。
田雷饰演的“吴所畏”,以其复杂深邃的魅力和极具性张力的表演,击中了无数观众的心。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占据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他的过往被扒出,他的形象出现在无数广告牌和视频封面上。
他被冠以“新顶流”、“八月男友”等称号,走到哪里都是汹涌的人潮和刺眼的闪光灯。
公司迅速调整了对他的策略,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团队,所有的行程都被排满,所有的发言都被精心设计。
他住进了北京更高档的公寓,出入有保镖随行,吃饭有营养师定制食谱。
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知名度、影响力、商业价值。
可他总觉得不真实。
像是在扮演另一个名为“顶流田栩宁”的角色,而真实的田雷,被妥善地藏在了这个光鲜亮丽的壳子深处,偶尔在深夜独自一人时,才会透出一口气。
爆红带来名利,也带来枷锁。
首先被接管的就是他的社交账号。
那天,宣传总监和经纪人坐在他对面,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小田啊,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一句话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被放大解读。为了安全起见,你的微博、抖音这些账号,暂时由团队统一管理。”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维持更新,发些帅气的照片和正能量内容,粉丝很喜欢看的。”
“你以前在网络上发过的一些比较私人、比较随意的内容,我们也会做一些清理。这是为了你长远的职业形象考虑。”
“毕竟,咱们得往前看,更高的山峰还在后面呢。《逆爱》是起点,但绝不能成为你的标签,尤其是那种……嗯,比较敏感的标签。我们需要帮你慢慢转型,摘掉一些不必要的头衔。”
田雷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咖啡杯壁。
他没有问“如果我不同意呢”,因为他知道答案。
他现在是一棵巨大的摇钱树,但根基未稳,修剪枝叶的权利,并不在他自己手里。
他只是在听到“清理过去私人内容”时,心脏突兀地跳快了一拍。
他和郑朋,在拍摄期间和杀青后短暂的时间里,在微博上其实有过一些非常隐晦的互动。
评论里的一个表情,点赞某条深夜的动态,关注列表里安静的互相关注……
这些微不足道的痕迹,在CP粉眼中是“糖”,在现在的团队眼中,恐怕就是需要被抹去的“风险”。
“好,我知道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平静。
经纪人满意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眼光放长远,以后的好资源排着队等你呢。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团队效率很高,很快,他的微博主页焕然一新。
以往那些带着个人情绪碎碎念的博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精修剧照、品牌宣传和格式化的节日祝福。
关注列表也似乎被整理过,看起来更加“规范”。
田雷用自己的小号偷偷去看过,他和郑朋的互相关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单方面关注——郑朋还在他的关注列表里,但他似乎已经从郑朋的关注列表里消失了。
是郑朋取关了他,还是团队操作了他的账号取关了郑朋?
他不得而知,也没有去问。
这种问题,在当下显得既幼稚又危险。
他唯一庆幸的是,从一开始,他就将郑朋彻彻底底地藏在了公众视线之外。
无论是深夜酒店的私会,还是手机里那些从未发出的信息,抑或是他心底那片无人可及的角落,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团队“清理”的证据。
他们的故事,仿佛只存在于那两个月无锡的空气里,随着时间自然挥发,了无痕迹。
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痕迹,恰恰是最深的痕迹。
04
郑朋的日子,则是另一番光景。
《逆爱》的爆火,同样给他带来了热度,但相较于田雷的一飞冲天,他的境况更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起伏的一叶扁舟。
热度带来了更多的关注,也带来了更严苛的审视。
他早年参加选秀、在小成本网剧里打滚、甚至一度背负债务的经历都被翻了出来,成为谈资。
他的演技得到了一些认可,但更多的讨论聚焦在他的容貌、他的过去,以及他和田雷在剧中的“CP感”上。
CP粉的力量是巨大的,她们创作了海量的同人作品,将“栩你渝生”这个CP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与此同时,唯粉之间的摩擦,对他个人生活的窥探,也从未停止。
直到七月份,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一篇来自前女友的长文控诉,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文章里详细描述了交往时的细节,指控他“冷暴力”、“劈腿”、“利用感情”。
尽管郑朋的工作室很快发表了澄清声明,指其中多有夸大不实之处,但舆论的浪潮已经掀起。
“糊作非为”、“人设崩塌”、“心疼小姐姐”……种种标签和骂声接踵而至。
他的商业活动受到影响,谈好的合作陷入停滞,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
那段时间,郑朋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手机关机,网络断开,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只想躲进最深的洞穴里舔舐伤口。
愤怒、委屈、无力、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试图写点什么来回应,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总觉得苍白,总觉得无力。
在极度的混乱和疲惫中,某一个凌晨,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已经被他删除、又重新添加回来、却始终沉寂如死的聊天软件。
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将近一年前,杀青后不久,他发的一句“到了”,对方回了一个“嗯”。
之后再无交谈。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
他想说很多话,想质问为什么对方从未在公开场合为他说过一句话,哪怕只是隐晦的声援?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些肮脏的骂名,心里会不会有一丝波动?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发出一句求救,或者仅仅是一句“我很累”。
但最终,他一个字都没有输入。
就在那个寂静得可怕的凌晨,在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照下,郑朋盯着那个对话框,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开始很小,后来逐渐变大,带着点疯狂的味道,直到笑出了眼泪。
他明白了。
他事到如今才真正相信了,也领悟了那句话。
所有人之中,他最应该感谢的,或许就是田雷。
不是感谢那段短暂的感情,而是感谢田雷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教会了他一些东西。
在剧组那两个月,田雷的热情、坦率、毫无保留的投入,教会他“全盘接收”——接收角色的情感,接收对手戏演员的能量,也接收自己内心那些不该萌发的悸动。
而杀青后的果断抽离,成名后的沉默不言,则教会他“一个都不要”——不要留恋过去的温存,不要指望别人的拯救,不要对娱乐圈的所谓“真情”抱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