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与金焰36年的婚姻,秦怡这样看:
——我们两个人,生活不能算很痛苦,也不能说很幸福,但曾经有过幸福。
我挺欣赏老太太的真性情。直白地厌恶一个人(比如前夫),直白地喜欢一个人(比如金焰),哪怕别人多少有些为她不值。
秦怡坦言金焰算是自己的老前辈,没想过要和他结婚,可命运如此神奇,她从未告诉过刘琼家中地址,他却能带着金焰突如其来地找上门,从此纠缠半生。
最初的才子佳人、争风吃醋,我只看到了荷尔蒙、占有欲和种种失却理智的行为。
不,打动我的是他们的后半生,那些竭尽全力的、甚至徒劳无功的时刻,是秦怡的一根筋,是金焰沉默的愧疚,是他们对彼此始终保有的那一点迟疑和不忍。
他们都尽力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到这里了。
医生给金焰打强心针,秦怡记得他对她指指自己的心,不要再救了,再这样救,他心里难过。
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又盯着秦怡笑。
“你看他笑,我以前最爱他的笑,身上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他怎么还能这样笑着。”
大约黎明之际,金焰永远闭上了双眼。解脱自己,也让她解脱。
秦怡回忆录中有这么一段话:1983年金焰走了,2007年儿子也走了……慢慢地,一个个都走了。我幸福过、快乐过,也怨恨过。
她说金焰临终时只喊两个字:小弟、小弟。秦怡在他耳旁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小弟。他不再说什么,就这样走了。
在福寿园金焰左邻右舍的入住者都是风雨故人:沈浮、张骏祥、阮玲玉……2002年,介绍两人相识的莫逆好友刘琼也长眠在此。
小弟落葬于福寿园与父亲团聚。秦怡生前常对着金焰的照片念叨,老金,小弟到你那边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
相片里年轻的金焰抱着年幼的小弟笑。一两岁的孩子真好,因为那时你永远不知道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小弟出生在她和他组成的家庭里,这个家似乎会永远存在,直到小弟去世的那一刻,她知道它没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聚散皆不由人。
1998年秦怡为金焰做碑时就和雕塑家王云龙说过,百年之后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团聚。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健康、圆满,如果细细探究,仿佛潜入一潭深水,水底是晦暗、孤寂,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但那里有一些更真实、更朴素的东西。
两个没那么会为自己争取的人,两个做了许多傻事的人,可有时我觉得定义了人的反而是那股子傻气、愧疚和无能为力。因此,我仍然认为他们是美的,他们的故事是美的。打动我的,恰恰就是那一点点的天真和笨拙。
原谅我在此贸然写下自己对两位长辈情感历程的几许感触,它如此残缺,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