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第一美人”四个字，她真扛得住，也真被它压垮。61岁，北京初雪，昌平殡仪馆门口只有八个人，雪落在黑伞上像旧戏服上的碎银，没人敢大声哭，怕惊了她的最后一幕。

我去年冬天路过朝阳公园，看见她公司楼下贴着“暂停营业”，玻璃门里还挂着《三国演义》小乔的剧照，眼线飞进鬓角，像一把小刀子。

那会儿她其实已经躺进昌平医院八楼最靠北的病房，窗外没有湖，只有工地塔吊，护士说夜里她疼得把被角咬烂，却死活不喊停，因为“观众没散场”。

后来儿子许何把被角换成毛巾，上面绣着昆剧院旧徽，她摸到那朵小梅花才松口，血渗进去，像给绣娘点错了朱砂。

2800万资产听起来吓人，拆开来就是两套房子加两家空壳公司。

她2016年把股权转给许何时，工商局的小姑娘手抖，问她要不要保留1%象征一下，她笑：“戏里演过女皇，戏外不当傀儡。

”那天她戴假发，发际线底下是手术疤，像被岁月偷偷撕掉的胶片。

现在公司账本锁在许何抽屉，钥匙挂在母亲当年演秦可卿的银簪上，簪头坠着一颗淡水珠，已经发黄，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台词。

追思会定在明年一月，央视要剪她30年古装合集，领导问家属要不要打马赛克，许何回一句：“我妈靠脸吃饭，不丢人。

”我看过粗剪，小乔摇扇那场戏，镜头推上去，法令纹像两道运河，把古典和病容切成两岸。

导播想加柔光，许何拦了，说她就该被看见，皱纹也是剧情的一部分，观众得认。

十年抗癌，她只公开过一张照片，是2018年在绍兴老家，头戴毛线帽，手里捏着《牡丹亭》折页，配文“游园不必惊梦”。

其实那天她刚吐完第二轮化疗药，帽子底下没一根头发，头皮青得像瓷胎。

同学邢岷山后来把那张照片洗成八寸，放进她随身皮包，火化时一起烧了，火化工问要不要拿出来，许何说：“让她带着戏本走，路上还得唱。

”

最惨的是2022年春天，肿瘤钻进语言中枢，她突然不会念“则为你如花美眷”，嘴里只剩“花……花……”，像留声机卡针。

护工是河南小姑娘，夜里偷偷放《西游记》插曲，她跟着哼，居然一字不落，第二天医生查房，她指着电视里的怜怜，对儿子用气声说：“我演过她。

”那三个字拼尽全身力气，像把骨头磨成粉撒进镜头里。

现在雪停了，朝阳那套房子挂出去，中介拍照时把剧照全反扣，许何下班赶过去，又一张张翻回来，说：“买房的要是讨厌明星，就别住。

”他不住那儿，留着自己偶尔过夜，客厅保留化疗时的病床，床单是她最后挑的浅灰，印着细雪，现在真成了遗照背景。

夜里他开空调到30度，还是冷，就穿母亲那件旧羽绒服，袖口磨得发亮，像被岁月舔过的铜镜。

我问她算不算悲剧，许何摇头，递给我一只U盘，里面存着手机随拍：去年冬至她坐窗边，阳光把头皮照成金色，她拿眉笔当笔，在玻璃上写“小乔嫁周郎”，反字，外面行人看见是“郎周嫁乔小”，大家笑，她也笑，嘴角裂开出血丝，像戏台最后一盏红灯笼，风一吹，灭不灭都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