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侯天来时,很多人产生的强烈情绪并不是佩服,而是厌恶。
那种厌恶来得非常直接,要他一出场,哪怕一句话还没说完,心里就已经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你会下意识想要快进,甚至忍不住冒出一句:“这人怎么这么让人作呕。”
但奇怪的是,越是令人反感的形象,反而越容易被牢牢记住,就是因为这些情绪,才更让大家明白这个演员是个好演员,演出了经典的角色。
等你再回头去看他的履历,才会发现,这个常被骂作“变态”“猥琐”的人,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国家一级演员,话剧科班出身,一步一步熬上来的那种演员。
这种反差,本身就很耐人琢磨。
侯天来并不是那种一出道就被命运偏爱的演员。他出生于吉林长春,父母都是老师,家庭背景清清白白、规规矩矩。可偏偏,他从小就迷上了表演。
没钱看电影怎么办?他确实干过一件现在听来有些荒唐的事——把父亲书柜里的书偷偷拿去卖,只为换一张电影票。
后来没能考上大学,被分配到自行车厂当机修钳工,那并不是所谓的“体验生活”,而是实实在在要靠这份工作养活自己。三年时间,伴随着机器的轰鸣、满身油污和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
高考恢复那一年,他才真正抓住了一次机会。白天上班,晚上复习,用攒下来的工资买复习资料,最终考进了吉林艺术学院表演系。
但进了校园,现实并没有立刻变好。
曾有老师非常直接地对他说过一句话:“你这样的条件,将来恐怕没什么机会。”在那个年代,长相普通、气质不突出的演员,确实不占优势。
他不是没动过退学的念头,只是父母劝他:既然已经念了书,至少把它念完。
于是,他做了一件看起来很“笨”的事。别人台词背一遍,他背十遍;别人觉得差不多的形体训练,他反复抠细节;排练厅里,最早来、最晚走的,常常是他。
毕业后,他进入吉林省话剧团,没有光环加身。一开始演的都是些没有名字的小角色,有时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话剧舞台是残酷的。你站在台上哪怕只有三分钟,观众也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久而久之,他练就了一种能力,不靠外形、不靠密集台词,也能把人物立住。
后来,他开始接触电视剧拍摄,演过皇帝,也演过历史人物。但并非意气风发的帝王,而是更偏向阴郁、压抑、被时代裹挟的那一类角色。
真正让他“翻车式出圈”的,是《女人不再沉默》。
坦白说,汪显声这个角色,很少有演员愿意碰。不是因为戏份多,而是因为这个人物太肮脏、太冒犯。
侯天来没有用夸张的方式去演,而是把所有的恶都藏进细节里:刻意压低的语调,过近的身体距离,还有那种让人不舒服,却又说不清原因的眼神。
结果就是观众对角色的痛恨,直接迁怒到了演员身上。
后来他回忆,那段时间在生活中确实非常难受。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家人被议论,孩子在学校里也能察觉到异样。
直到女儿对他说了一句话:“他们骂你,是因为你演得太像了。”
这一句话,把他拉了回来。
从那之后,找上门来的角色,几乎清一色都是反派。一个比一个猥琐、贪婪、心理扭曲,也一个比一个不招人待见。
他既没有逃避,也没有急着自我洗白,而是把这些角色当成一门“研究课题”。不是为坏人辩护,而是让观众看清楚:这样的人,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在《人民的名义》中饰演的陈清泉,其实也是同一路数。所谓“名场面”,不只是尺度问题,而是把权力腐败演成了一种日常习惯,那种荒诞感才真正扎人。
他一边被骂,一边被观众牢牢记住。
有意思的是,很多人反而忽略了——他也演过不少“正常人”。在《我的丑娘》中,他是一个对母亲有情有义的企业家;在其他现实题材作品里,他演过工人、警察、普通父亲。
只是相比之下,观众更愿意记住他那个“让人不舒服”的样子。
回头再看,侯天来并不是被某一个角色“毁掉形象”的演员,更像是他主动选择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把自己放在最不讨喜的位置,替观众演出那些阴暗的角落。
他不靠讨好观众谋生,也没有急着再度走红的执念,他只是一直在演。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这种局面,观众一边嫌弃他,一边又怎么都忘不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