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力”突然不打卡，我当晚吃饭都少了两碗。

48岁秦启维在IG写“十年期满，bye TVB”，一句废话没有，配图是空掉的职员证。我刷到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连这位最肯熬的绿王都要走，TVB到底还剩多少老面孔能陪我洗碗？

我认得他，不是从《爱·回家》，而是1996年嘉利大厦大火直播。我小学逃学在家，看他在浓烟前拿着咪高峰，声音劈叉还在坚持报最新伤亡。那年他20岁，穿件橘色反光背心，一脸稚气却强装镇定。后来我知道，他本来只是儿童台哥哥，那天外景记者拉肚子，他被监制一脚踢上车，直接送到火场。

之后22年他赖在亚视，工资低得连跑龙套的都不如，可他还是天天回公司。有人笑他傻，他说：“有厂开工，就有饭吃。” 我出来打工后才懂，这份“有工就开”的执念，是小演员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2015年亚视熄灯，他像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随身只有一包VHS母带，里面剪了他所有镜头。TVB收了他，先让播娱乐新闻，月薪一万七，比之前在亚视还少两千。他照接，说“先咬实条生命线”。半年后监制见他肯捱，给《杂警奇兵》一句对白，他练了三百遍，拍到凌晨三点还请剧组喝糖水，结果那集他升做“细摩sir”，观众记住他。

真正翻身是《爱·回家》的细力。角色只有三页纸，他给自己加了个缩脖子的动作，笑得比别人慢半拍，像小时候隔壁那个总被欺负的同学。观众觉得暖，留言要编剧加戏，他一路拍到200多集，终于存够钱在红磡买了间小房。

我以为他会一直拍下去，直到今年二月传出TVB改合约，绿叶一律变“计件”，拍一集算一集钱，没保底。同组的老茶客说，他当场没吵，只问了一句：“公司是不是连我们最后一口饭也要省？” 回去把员工证摘下，拍照，发IG，十分钟搞掂。没有眼泪，没有控诉，连emoji都没用一个，典型的秦式风格。

我算了下，他今年48，入行33年，存款顶多撑两年。可他不慌，早考好潜水牌，现在每天六点出海教富太太浮潜，一节课收五百。晚上回剧团排独角戏，把当年采访过的火灾、禽流感、船难全写进剧本，自己演二十个角色。首演只有九十座，他放话：就算剩一个观众，也照跳照唱。

我去看他彩排，他在后台啃面包，见我来，递一半，说：“以前求人给角色，现在求人买票，都是求，至少这次为自己。”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怀念的不是细力，而是那个相信“捱就会出头”的旧香港。TVB少了谁都能转，但秦启维走了，把“配角也有尊严”这六个字钉在将军澳片场的墙上，谁路过都能看到。

戏演完，他把那包旧VHS母带塞进碎纸机，哗啦一声，三十三年变碎片。我帮他倒垃圾，他拍拍我肩：“别学我，学不到，时代完了。” 然后转身去关灯，背影瘦得像根灯管，却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