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燕萍的指尖划过办公桌的边缘，红指甲油在灯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第五个项目组又超预算了。窗外，上海陆家嘴的霓虹刚刚亮起，而她桌上的台灯总是比那些霓虹更早亮起，更晚熄灭。

“蒋总，会议要开始了。”助理小陈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知道了。”她站起身，黑色丝绸衬衫的领口处，一枚翡翠吊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那是她三十岁生日时送自己的礼物，用第一个百万项目的提成买的。

会议室里，几个男经理看见她进来，下意识地坐直了些。蒋燕萍拉开主位的椅子，没急着坐下。

“先不说项目数据。”她的声音很平静，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谁告诉我，为什么两个月前就发现的问题，到今天才摆到我桌上？”

财务总监擦了擦额头：“我们以为可以内部解决……”

“以为？”蒋燕萍打断他，笑了，“王总监，你的年薪里，有‘以为’这两个字的价值吗？”

会议室陷入死寂。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她逐条拆解每个部门的失误，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没人知道她怎么记住这么多细节，就像没人知道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如何在五年内从普通项目经理爬到副总裁的位置。

散会后，她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回响，清脆而孤独。回到办公室，她褪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萍萍，这周末你王阿姨介绍了个男生……”

蒋燕萍没看完就按熄了屏幕。

她走到落地窗前，上海在她脚下铺展开来。九年前，她拖着行李箱从老家的小县城来到这里，住过地下室，吃过三天泡面，被男同事调侃“长得漂亮就够了”。现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要么成了下属，要么在竞争对手公司听到她的名字会皱眉。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猎头，开出了她现在薪酬两倍的价码。

“不考虑。”她简短回复。

助理小陈轻轻敲门进来：“蒋总，这是您要的十年前行业报告。”

“谢谢。”蒋燕萍接过文件，“你可以下班了。”

“您还不走吗？”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小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了。蒋燕萍重新坐回桌前，翻开那份泛黄的行业报告。这是她的习惯——在做出重大决策前，回顾过去。纸张边缘已经磨损，上面有她刚入行时稚嫩的笔记：“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她做到了。但她记得每一个代价：因为加班错过闺蜜的婚礼，因为压力过大在凌晨的卫生间呕吐，因为果断裁员被人在网上匿名辱骂……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蒋燕萍站起身，从酒柜里取出一支威士忌，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倒映着城市的灯火。

手机第三次震动。一个陌生号码，但她认出了尾数——是大学时暗恋过的学长，去年偶然在行业峰会上重逢。对方发来的信息很简短：“看到你获奖的新闻了，还是那么优秀。”

蒋燕萍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新打开电脑，开始审阅下一季度的战略规划。

凌晨两点，她终于关掉办公室的灯。电梯下行时，不锈钢墙壁映出她的身影：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一丝不苟的盘发，精致却略带疲惫的妆容。她对着倒影整理了一下翡翠吊坠，然后挺直脊背，像准备走上战场的士兵。

停车场里，她的红色跑车静静等待着。引擎启动的瞬间，她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本没读完的小说——那是三个月前买的，至今还停留在第十七页。

雨已经停了，街道被洗刷得发亮。蒋燕萍摇下车窗，夜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等红灯的间隙，她忽然想起老家的那片稻田，想起小时候赤脚在田埂上奔跑，泥土从脚趾缝里挤出来的感觉。

绿灯亮了。

她踩下油门，汇入这座不眠之城的车流。后视镜里，她工作的那栋大厦逐渐远去，而前方，更多的灯火正在黑暗中等待。

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依然会是那个被对手敬畏、被下属惧怕、被家人不解的“女色虎”。但此刻，在无人看见的车厢里，她允许自己短暂地、只是短暂地，松开了紧握方向盘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