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儿:恰做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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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在这样一个喧闹的娱乐圈,还有一位女演员愿意慢下来过生活,还愿意保持自己本初的那一张脸,还愿意甘当绿叶,那实在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仔细想想,各花入各眼,也许就有人,爱这样一抹独具特色的淡雅清新。

我与王真儿约在一个胡同里见面,她就坐在我面前喝茶,慢悠悠地跟我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就住胡同,因为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北京就是由无数条胡同构成的。”

刚来北京的王真儿二十岁出头,单纯得像是美院学生笔下的素描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得出。那时候的她租住在一个老院子里,房东是个阿姨,住在她旁边的房子。在她印象里,那是个什么都会的阿姨,院子里的花草收拾得整齐利落,每日张罗着做各式各样可口的饭菜。两只大狗是院子里的守卫,每天被阿姨洗得干净,在院子里晒太阳打滚儿。蝉鸣、落日、树荫、饭菜香,吆喝声,共同筑成王真儿对北京这座城市的最初记忆。

那时候的王真儿还不知道自己能够陪伴这个城市多久,彼时她刚刚演完陈可辛导演的电影《中国合伙人》,她扮演邓超的大学同学良琴,后来也成为了他的妻子。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女性的模样:温婉、顾家、倔强。一路陪伴丈夫国外打拼,再回国创业,一双会弹钢琴的手也要因为琐碎岁月烙上不可抚平的褶皱,只为守护她眼里最好的爱情。那时候的王真儿和良琴一样,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走上的这条路是不是正确。杀青那一天,陈可辛导演与她说:“你很好啊,真儿,你很好。如果相信我,你记得两点,一个是千万不要整容,那样会降低你的辨识度,第二是要坚持继续走下去,一直做演员。”

“我记得导演跟我说,真儿你的长相其实不符合大众审美,不是大家眼里第一眼的大美女,不过这不是问题,不过我会喜欢你这类有辨识度的演员脸。如果你肯相信我,你记得不要整容,你会越来越好看的,观众也会能够欣赏你的美。那种美,是岁月和经历沉淀下来一起赋予你的,那种美才是无可替代的。”

那时候的王真儿不知道陈可辛导演的话是不是正确,但她选择相信他。遵从初心,她也确实走了一条踏踏实实的演员路。她主演的《上海女子图鉴》播出时,很多不友好的弹幕被她看在眼里,屏幕对面素不相识的人评价她“长成这样还要做演员吗?”“是不是资源咖?”“怎么选了这样一个方脸的演员?”这些评价让她迷惘过,如今再与她提起来,似乎也显得云淡风轻。“不整脸是我的选择,我皮肤容易过敏,很少化妆,平时会用矿泉水敷一敷脸,这张脸是爹妈给的,这不应该成为被打击的理由。别人的评价拦不住的,演员走在镜头前就是要做好准备接受各种评价的。”她这样讲给我,也像告诉当年的自己。

“这几年,走在路上,很多观众突然认得出我了,也有很多人给我留言,说我的脸是高级脸。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这是当年初来北京时,我想都不敢想的。”她恬淡地坐在我面前讲起自己的故事时,我依然觉得她是那个最初来北京时住在胡同里,有些为未来惆怅的徐州女孩。

照相馆里的赵宜芳

拿到现象级电影《南京照相馆》里赵宜芳这个角色,源于王真儿的毛遂自荐。知道这个项目的时候,里面重要的角色已经定得七七八八,好在还需要一个江苏籍的演员演照相馆的老板娘,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报了名。“一来申奥导演是非常优秀的导演,总能听到身边的人夸赞他,这是个跟他合作、锻炼演技的好机会。还有一层重要的原因是,南京的故事我从小就听,总想着作为江苏人,应该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让更多人知道。”

跟王真儿搭档的多数演员都算她的半个老乡。演她丈夫的王骁是南京人、演翻译的王传君是上海人、演林毓秀的高叶是常州人、演守城官兵宋存义的周游是南京人,几个人凑在一起亲切极了。“开始导演设计的是大家都说南京话,为了找到更好的感觉,我还特地又学了一下南京话。我是徐州人,南京话听得懂,但说得不好,学了一阵子,才八九不离十。”

开机之前,搭档王骁找到她,跟她对了一遍戏。两个人算半个老乡,都是入行多年的质感演员,又都做事认真的人,自然有默契。可开机之前,王骁还是跟导演提了个建议,说看能不能让他演的照相馆老板金承宗还是按照计划说南京话,让妻子赵宜芳说王真儿擅长的徐州话,两个人都会更自然。细想想,故事也成立:一个在市中心开了个照相馆的小老板,取了个徐州老婆,感情甚笃,生了一儿一女。如果没有战争,这一家人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在热闹的南京城里丰衣足食,享受人生。申奥导演很快答应了王骁的建议,于是我们就在电影成片中看到了这样一对分别操着南京话和徐州话的老金夫妻。

剧情故事中,有一场戏是赵宜芳母女为了逃难方便,要剪成短发。片中设定的赵宜芳本留有一头黑亮的长头发,盘起来,是太太的模样。这在那个物质不富足的年代里是不常见的,也从侧面证明,老金一家原本算当地生活不错的,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与女儿一起剪成齐耳短发。机器一响,正式开拍,一个不留神还真剪掉了王真儿本身的一些头发。这场戏下来把王真儿团队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说剪坏了头发这段时间怎么接戏?她摆摆手说不要紧:“赵宜芳就该是这样的”。

杨恩又是王真儿在电影中的另一个搭档,她饰演老金和赵宜芳的大女儿金婉怡。在剧组几个月的相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相处得真像对母女。提起两个人的感情,王真儿给我讲起了这样一个情景:《南京照相馆》剧组先后在多个城市完成了路演和见面会,某一场观众提问,杨恩又觉得自己回答得不够满意,回到休息室,她心情不好,王真儿问她,她才跟电影里的妈妈讲了心里的小别扭。王真儿告诉她:别怕,自己这个年纪,也常常会有回答得不好的问题,但这不代表你不是一个好的演员,观众也不会因此不喜欢你。“如果下一次有些问题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你在台上就看向我,我会帮你的。”杨恩又拉着她的手,两个人都笑了。

赵宜芳的最后一场戏,是与女儿共同完成的。两个人拿着千辛万苦得到的通行证计划出城时,得到的是日本士兵最野蛮的屠戮和强奸。“赵宜芳的腹部是先被捅了一刀的,但是我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表达疼,然后痛苦倒下,而是吃惊,然后捂住伤口,拼力爬向女儿,嘶喊着要魔鬼们放过她。作为母亲,作为女人,她本能的反应让自己忘记伤口和可能的危机,尽自己最后一份力护住女儿。可是什么也来不及了,赵宜芳和金婉怡在侵略者名仁义礼智信的屠刀下,实在显得太过渺小。”讲到这里的时候,王真儿眼里有泪。

“因为拍摄这部电影,我才知道,这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持续了大约6-8周,计算下来,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殒命。所以我想,我们拍摄这部戏不仅仅是为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八十周年,更是为了纪念那些枉死的同胞,他们从未离去。”

王真儿停顿了一阵子,不知道是在回忆拍戏时的那副血泪画面,还在惋惜于南京城中那些枉死的亡灵。赵宜芳的血,此刻亦流淌在她的脉搏。

所谓青衣

如果按照行业常规分类,那些性格俏皮活泼,在影视剧里很容易成为推动剧情焦点的女演员,通常会被叫做“花旦”。相对而言,性格沉静,对剧情推动和主要人物有辅助作用的女性角色往往被叫做“青衣”。基于这种类型分配看,王真儿显然更擅长青衣角色。她的角色通常内核稳定,沉静有力。很神奇的是,做演员多年,王真儿出演的戏通常都有不错的评分。我问起她选角色的眼光,她摇头,给我的理由是:“所遇皆良人”。

刚入行的王真儿性格闷闷的,她不是内向的人,而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即便内心丰盈得像火山,看起来仍然是一张表情寡淡的脸。还是这个职业改变了她的性格,无论是在剧组与同事们沟通角色,还是剧宣时接受采访,都需要她有清醒的头脑,对待初次见面的人也要能推心置腹。时间长了倒也成了习惯,她的性格变得开朗:“我发现其实坦率跟周围人沟通也不是什么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拍戏是一个协作性很强的工作,你要表达你的看法,才能让大家更快地认识你,知道怎么与你一起工作,才能让角色更生动。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拒绝沟通不是内向,是不敬业的表现。”

“我的偶像是郝蕾老师、颜丙燕老师。刚入行时,看她们演的角色我常常想,这是多么有力量多么鲜活的女性角色啊,我也想做这样的演员。”王真儿这样说,似乎从一入行开始,她就没有把自己放置在流量行列。对她而言,一切努力的目标都是为了成就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角色,也距离内心中理想的自己更进一步。

所以你看,实现梦想的最好方式是成为那些你想成为的人。

我问她如何看待“青衣”常常会被认为是绿叶,常常会面对遗憾没有被观众看到的命运时,王真儿眼神坚定起来:“我不怕的,我就是绿叶演员怎么了?做绿叶,我也要做最绿的那一片就好了。”

经纪人给我讲起王真儿的这样一件事:“前几天她下了戏,我们买完东西一起走回酒店的路上。真儿问我,说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做演员吗?就是无论别人如何评价我,我都不介意,受了多少曲解和委屈,我都能付之一笑,因为我的注意点不在这些事上,我就想把自己眼下的这个角色演好,我愿意为了继续做演员受委屈,挨累,也不怕被评价,那一刻我确定,我一定是爱上了这个行业。”

我问她,怎么看待“走红”这件事。“红谁不想啊?”王真儿脱口而出:“红是需要很多客观条件的,要足够努力,要有运气,要有刚好合适你的角色等等,所以在我看来,红不是必须条件,我喜欢这一行,就一直做这行就很满足了。演些喜欢的角色,闲下来就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做绿叶也是一种修为,只有花团锦簇也不一定是完美画面,绿叶演员就是为了让这世界的色彩更斑斓的,对吧?”

入行这么多年,除了中间几年病休,王真儿都踏踏实实地走在通往自己演员之路的行程上,内心笃定。身边的人停停走走,她和一个角色邂逅,变成另一个人,深入体验角色的人生,然后再做回自己。她与角色一起蜕变、历练和成长。在如今她的眼里,自己仍是不完美的。这世界变化太快,我们每个人都在被这些变化裹挟着,只能努力追赶生活,好让自己不被时代抛弃。可一定有什么是可以不变的,比如最初的梦想。真儿:恰做一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