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的讽刺之刃：要锋芒更要分寸

加民

德云社《艺高人胆小》引发的举报风波，把曲艺创作的核心命题推到了舆论前台：讽刺该不该有？尺度该如何把握？观众“给国有院团打打针”的呼声，与“低俗要不得”的共识形成鲜明呼应，恰恰折射出公众对曲艺艺术的双重期待——既要保留针砭时弊的锋芒，又不能突破公序良俗的底线。

讽刺从来都是相声的灵魂底色。从侯宝林讽刺社会陋习，到马季调侃形式主义，优秀的相声作品总能以幽默为刃，剖开现实痛点，让观众在笑声中有所思量。郭德纲在作品中对三十年前曲艺圈“外行指导内行”等怪现状的调侃，本质上延续了这一艺术传统，这种对行业乱象的辛辣解构，正如观众所言，能起到“打针”警示的作用，让文艺创作在自省中保持活力。若将这种讽刺功能全盘剥离，曲艺便真如网友所言“沦为太监”，失去了扎根现实的生命力，只剩空洞的娱乐外壳。

但讽刺的自由从来不是无边界的放纵。此次争议的核心，恰恰在于部分内容游走在“讽刺”与“低俗”的模糊地带。举报中提及的伦理哏、直白不雅表述，以及被解读为“不当影射”的段落，反映出当相声从茶馆小舞台走向万人场馆，从圈层娱乐升级为公共文化产品时，创作必须兼顾多元受众的接受度。德云社作为行业标杆，其传播半径和社会影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早年小圈子的“圈内梗”在公共舞台上必须更注重尺度，不能将“接地气”等同于“接低俗”，更不能以“讽刺”为名进行人身攻击或群体抹黑。

监管的介入并非要扼杀艺术活力，而是为创作划定清晰边界。北京市西城区文旅局的约谈整改要求，本质上是对公共文化环境的维护——既不纵容明显的低俗媚俗，也未否定讽刺艺术本身。这场风波给出的重要启示是，相声的讽刺应当是“刀包着糖”，要戳中问题本质而非泛化攻击，要立足现象批判而非揭私伤人。正如网友所言，“一个说相声的不至于扰乱社会秩序”，但文艺作品的潜移默化之力不可小觑，把握好“冒犯的边界”，才能让讽刺既有力又无害。

曲艺的生命力，在于“接地气”与“守底线”的平衡。既要保留民间艺术的烟火气，让讽刺成为照见现实的镜子；又要摒弃低俗化的表达，用精致的语言智慧替代直白调侃。德云社的整改不应是讽刺锋芒的弱化，而应是艺术表达的升级——用更精准的指向、更巧妙的结构，让相声在规范中保持锐度。毕竟，观众真正期待的，从来不是越界的恶意调侃，而是有温度、有锋芒、有底线的好作品。

相声的讽刺之刃，当磨得更亮而非随意挥砍。在“规范”与“活力”之间找到支点，让讽刺既成为推动行业自省的良药，又不触碰公序良俗的红线，这才是曲艺艺术行稳致远的根本，也是对“讽刺”二字最恰当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