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第一年,我宣布了退圈,人人说我被陆枭抛弃得了失心疯

内地明星 2 0

离婚后的第一年,我正式宣布退出娱乐圈。

全网都在传:陆枭甩了我,我直接精神崩溃、疯了。

结果某天,一个心愿类博主的视频突然爆上热搜。

我的内容被剪成了七集短片。

那是我生命最后时刻闪回的记忆碎片。

本内容纯属虚构

1

我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冷风刮过耳畔时,一个身影突然横在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您好,我是专注帮人圆梦的纪实类博主,方便做个简短采访吗?”

这是我离开娱乐圈整整三个月后的某天午后。

第一反应是——被狗仔盯上了。

我下意识摆手,语气急促地回绝。

可那人并未退开,反而往前半步,声音放得更轻:“你心里有没有什么一直搁着、没来得及完成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分文不取。”

我转身就走,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碎裂声。

她却追上来,手机屏幕朝我亮起:“真不是骗子!您看,这是我的账号主页——”

我本想皱眉斥她冒失,可那页面确实真实存在。

只是账号才刚起步,视频总数寥寥无几,播放量也低得几乎看不见波澜。

她仰着脸,眼神干净得像未落尘的玻璃窗。

那一瞬,我忽然看见十年前初闯圈时的自己:

满腔热望撞上一堵堵厚墙,却仍攥着最后一张车票不肯松手。

心口微微一软,我停住脚步:“那你……能帮我实现什么愿望?”

她挠了挠后脑勺,有点窘迫:“这得听您说呀。实话讲,您是我今天问的第十七个人,前十六个都摇头走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比如,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讲出你的故事,我就替你把路铺到那儿。”

我故意压低嗓音,试探着逗她,又怕真把她吓跑。

“那如果,我想请你为我做一场‘临终影像计划’呢?——用镜头记录我生命最后的时光。”

“但有个铁律:所有素材,在我咽气之前,绝不允许上线、不许剪辑、不许外传。”

“倘若我没死成,整套影像自动作废,你白忙一场——你敢押上全部信任,赌这一局吗?”

2

小芹——那个刚起步的心愿博主,身形单薄得像一株没晒够太阳的薄荷。

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膝盖并得极紧,手指绞着衣角,指节泛白。

不是局促,是濒临溃堤的紧张。

准确地说,她眼眶已经漫起一层水光,睫毛一颤,泪珠就悬在将落未落的边缘。

“祝苑姐……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她声音发颤,尾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我追过你所有剧,连片尾字幕都逐帧看过。”

我轻轻点头,语调平缓:“要说我在哪方面最拿手——大概就是‘生病’这件事了。不病则已,一病就集齐了好几种癌。”

顺手抽了张纸巾推过去,纸面还带着未散的凉意:“医生给的时间,保守估计,还有半年左右。”

她举着手机的手没放下来,镜头仍稳稳对着我,只是呼吸明显变重:“所以……你突然退圈,是因为这个?”

“对。拍戏耗神,化疗更耗命。”我笑了笑,那笑里没苦味,倒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而且啊——”

我抬手,慢慢摘下假发。

底下不是光头,而是稀疏得能数清根数的细软绒毛,头皮大片裸露,泛着微青的底色,轮廓分明得近乎锋利。

“像不像《神雕》里的裘千尺?我照镜子时也这么想。”

她怔住,嘴唇微微张开,却没发出声音。

我歪头看她:“你也知道,我向来把形象当盔甲穿。结果呢?狗仔蹲点拍我掉发、拍我戴帽遮秃、拍我捂嘴咳嗽……”

“我不怕病,但怕被围观成‘标本’。”

停顿两秒,我朝她扬起下巴,眼里浮起一点久违的、带刺的亮光:

“所以,我要订个‘七愿契约’——七个心愿,七期视频,你拍,我演,但剧本全由我写。”

“敢接吗?”

3

2024年5月2日 至 5月8日。

第一期(上)。

标题字幕缓缓浮现:【等你们点开这期视频时,我已不在人世。】

“镜头多偏左一点——”我抬手点了点颧骨,“老粉都认得,我左脸有光感,右脸容易显倦。”

小芹比初见时沉稳不少,可她后来坦白:那晚回家后,她蜷在沙发里边哭边查癌症资料,一连三天没怎么吃饭,瘦了整整三斤。

“我一定把你拍成最温柔、最亮的那一帧。”她用力擦掉眼角水痕,声音还带着鼻音,“苑姐,第一个心愿,是什么?”

“冈仁波齐转山。”我答得干脆。

她秒回:“票我马上订!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它吗?”

我望向窗外掠过的云影,嘴角没扬起来:“从前,我和陆枭说好,三十岁生日那天一起出发。他负责背帐篷,我带干粮和歌单。”

“现在他不来了,我就替我们俩,把路走完。”

“听说转山一圈,能洗掉所有未出口的告别——哪怕只是骗骗自己,我也想去试试。”

西藏很远,但远不到拒绝抵达的程度。

落地阿里昆莎机场时,高原反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我的喉咙;又颠簸两天,才在塔钦镇落脚——转山起点,风大、天蓝、经幡猎猎如旗。

路上,小芹像个移动急救包:氧气瓶、葡萄糖片、保温杯、抗高反药……一样不落,嘴也没停过:“慢点下车”“帽子戴紧”“别抬头太久”“你喘气声变重了,要不要歇五分钟?”

我笑着打趣:“医生原话是——‘既然时间不多,不如挑个最想看的地方,痛快去’。”

她一愣,眼圈倏地又红了。

隔了几秒,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苑姐……你和陆先生,是和平分开的吗?”

她没直说“离婚”,只用“分开”二字绕着雷区走。

我望着远处雪线清晰的冈底斯山脉,忽然觉得,有些话,不必再藏进临终遗言里了。

“在他眼里,当然不是和平。”我语气平静,“他和所有人一样,坚信是我背叛了婚姻。”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所以……你其实没有出轨,对吗?”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刚擦过的星子。

我点头,笑得有点软:“我那么爱他啊——爱到连生气都舍不得换头像,哪还有心力去看别人?”

新人博主的通病:共情太满,情绪太薄。

她当场蹲在玛尼堆旁,捂着嘴抽泣,镜头晃得厉害,画面边缘全是她抖动的指尖和滚落的泪珠。

“那时候全网都在骂你……他们怎么敢?!”她哽咽着喊。

我只好对着镜头伸出手,轻轻拍拍她肩膀:“行了,别哭了——来,我给你讲个真相。”

“当年那场‘出轨门’……”

“是我亲手写的剧本。”

4

2024年5月2日 至 5月8日。

第一期(下)。

片头字幕静静浮现:【等你们点开这期视频时,我已长眠于风里。】

“离婚前半年,我确诊了第一种癌。”我靠在车窗边,声音轻得像在讲天气,“医生当时说——‘按时治疗,还有机会’。”

停顿两秒,我弯了弯嘴角:“后来我才懂,医生的‘有机会’,常是温柔版的‘请做好准备’。”

“我找发小演了场双人戏——他扮暧昧对象,我配哭戏台词,连朋友圈定位都精心排过时间线。”

“陆枭啊……表面是雷厉风行的集团掌舵人,骨子里却是个把‘承诺’刻进DNA的老派人。”

“他信了所有铺陈好的假象,也信了我亲手递过去的休止符。”

后面的话我没再说透——有些真相,不必录进影像,留白才更锋利。

小芹眼眶又湿了,声音闷闷的:“苑姐……你为什么没告诉他你生病了?”

我望向远处起伏的山脊线,语气平静如陈述天气:“死是私事,痛是独享的。何必拉一个人,在悬崖边陪我数心跳倒计时?”

她忽然压低声音:“最近新闻说……陆总身边,好像有了新的人。”

我点头,笑意真实而舒展:“那真该替他放一挂鞭炮。”

“他值得被全心全意地爱,而不是分一半给一个将熄的火苗。”

胃里翻搅着高原与颠簸共同酿出的苦涩,我按着肋下,却没皱眉。

“这一段,我没演。”我直视镜头,“只是当生命开始倒带,很多执念就自动解码了。”

“以前开玩笑说,他敢牵别人的手,我就打折他腿——结果呢?他真牵了,我连微信都没删。”

向导这时摘下墨镜,语气沉稳:“今晚在止热寺休整。明天起全程徒步,52公里起步——但别被数字骗了,这里的路,是用海拔和信仰一起加长的。”

转山首站,止热寺。

传说中,日照金山会在此刻为朝圣者镀上金边。

我站在寺前空地,突然停下脚步:“小芹,我忽然怕了——怕你为我耗尽体力,怕你陪我赌一场本不该你承担的风险。”

她用力摇头,马尾甩出一道弧线:“我查过体能数据,也试走过三公里负重坡。而且……”

她晃了晃背包侧袋,“你列的物资清单,连暖宝宝贴几片我都背下来了。”

幸运眷顾我们:无高反,无失温,夜宿止热寺那晚,星群低垂如可摘。

次日破晓,金光劈开云层,泼洒在冈仁波齐峰顶——我张开双臂,不是为了拍照,是想接住那一瞬倾泻而下的光。

我仰头大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如果可以,请把我从你们的记忆里轻轻擦掉。”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轻得像耳语:“陆枭,我替你来过了。你不必来了。”

路上遇见磕长头的老人,额头沁血仍微笑;突遭冰雹砸得帐篷噼啪作响;啃着硬如砖块的糌粑饼;睡在木板搭的床铺上,翻身时听见吱呀呻吟。

三天,五十二公里,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未死的缝隙之间。

收工前,我对镜头做了本期结语:

“没告诉你的事是——最初做攻略,是为了和陆枭一起出发。”

“后来改成独自启程,是因为我盘算好了:若撑不到终点,就让湖泊收容我,让雪线埋葬我,让转山路成为最后一张单程票。”

小芹猛地攥住我的手,指尖冰凉。

我反手拍拍她:“可走到半路,我改主意了。”

“我不想死在某个壮丽的句点里。”

“我想活成一段有呼吸、有喘息、有笑有泪的逗号——哪怕只剩最后几页纸。”

她忽然问:“第一期……有没有什么遗憾?”

我沉默片刻,喉头微紧:“有。”

“我爸妈把我宠成小太阳,可我骗了他们整整一年。”

“我说我在西藏拍新戏,说剧组管吃管住还发高原津贴。”

“其实他们每次视频问我‘头发怎么又少了’,我都笑着扯帽子遮头皮……”

“对不起。”我闭了闭眼,“这不是勇敢,是懦弱。是女儿,最不孝的温柔。”

5

2024年6月4日。

第二期(上)。

片头字幕浮现:【人生走马灯——一帧一帧,都是未删减的我。】

从西藏回来后,高反余波与旅途透支让我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才重新拨通小芹的电话。

其间还经历了一次化疗——每一次都像被抽走一层筋骨,起身时指尖发麻,呼吸变浅,仿佛身体正以毫米为单位,悄然滑向终点线。

我其实不确定,是否真该把最后这点时间,托付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

可我又在赌:当一个人站在死亡的阴影里,旁人总会不自觉地多留一分柔软、多守一分底线。

“苑姐,第二期的心愿,是什么?”她声音轻而稳。

“我想让世界重新认识祝苑——不是热搜里的符号,不是离婚传闻里的配角,而是那个曾踩着单车穿过梧桐巷、把作业本折成纸飞机的小女孩。”

“顺便……也陪我自己,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她立刻凑近镜头,眉头微蹙:“你这状态,咱们完全可以拆成十天拍,一天走一站。”

我笑着摇头:“等缓够了我才找你——人在快走到尽头时,反而最贪心:想多看几眼云,多听几声蝉,多说几句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今天这身造型真绝!”她忽然眼睛一亮,“简直梦回《今天你还记得我吗?》——那个扎着马尾、在写字楼电梯里撞进总裁怀里的实习生!”

我抬手摸了摸短发假发,指尖带笑:“现在想换发型?随时!剪、染、烫、剃——自由得像个刚解封的叛逆高中生。”

“可你瘦得太明显了……身边人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我略显赧然:“和陆枭离了,自然不见面;生病后,爸妈视频次数也少了。”

“每次他们问‘怎么又戴帽子’,我就演——‘剧组要求我演绝症患者,正在体验生活呢’。”

“用玩笑讲真相,是我唯一敢用的诚实。”

她默默揉了揉发红的眼角:“那这一期,你想去哪儿?”

“回我长大的地方。”

两小时车程后,老城轮廓在窗外缓缓铺开。

“苑姐,你那位助理禹莉呢?上次录花絮,她扛着三脚架追你跑过半条街!”

“我让她别跟来了。”

“她知道你现在的状况?”

我忽然笑出声:“你猜我怎么哄她的?——我说自己因出轨陆枭陷入重度抑郁,要退圈疗愈。”

“她信了吗?”

“怎么可能?她和经纪人李姐当场抱头痛哭,硬要拉我去三甲医院做全项检查。”

“我只好说:‘给我点时间,我先去山里住一阵,散完心就回来。’”

“她们……是不是早就看出端倪了?”

我垂眸片刻,声音低了些:“头发掉成这样,哪还能瞒得住?可那天李姐攥着我的手说:‘钱不重要,你活着,比所有通告都重要。’”

说到这儿,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我抬手擦掉,语气却轻松起来:“没人敢当面戳破,所以她们也从不问我‘到底到哪一步了’——就像一场心照不宣的温柔共谋。”

“禹莉更绝——自掏腰包给我买了十顶假发,说是‘旅游限定款’,送我出门散心。”

我坐在镜头前,素颜,口罩遮半张脸,卫衣牛仔裤,帆布包斜挎,活脱脱一个路过的学生模样的路人。

从包里拎出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喏,这就是我的小学——第一实验小学。”

“姐,真是这儿啊?”

我点头,指向操场边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当年和同学打赌谁敢爬最高,我真上去了……结果卡在七米高处,边嚎边尿裤子,全校都听见了。”

“现在还在上课,门卫肯定不让进。”

“不进。”我摆摆手,笑意淡而温软,“就远远看看。别扰了孩子们念书——等喝了孟婆汤,这些砖瓦、铃声、树影,就真的清零了。”

“哎哟,你这小姑娘怎么动不动就眼眶泛潮?导演该给你单独设个‘泪腺特写’栏目。”

我转身指向校门外那条窄巷:“走,带你去看看我家旧址——好多年没踏进那条街了。”

可刚拐进去,风突然停了。

我怔在原地,随即噗嗤笑出声:“哎哟喂——拆迁队比我先到啊?”

手机镜头跟着晃了一下,画面微微抖动。

“好像……我的老家,已经从地图上被轻轻抹掉了。”

我回头望向镜头,表情模糊,但嘴角仍弯着:“观众大概看不出我此刻什么情绪——其实有点空,像推开一扇熟悉的门,却发现门后是白墙。”

“往前两步,我按记忆给你导览。”

“这里曾是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媒体总爱写‘祝苑出身豪门’,我澄清过,没人信。”

“趁这次,我亲手撕掉滤镜——瞧,我就是在这些灰墙青瓦间长大的,隔壁阿婆卖的糖糕五毛一块,我常赊账,靠帮她扫地抵债。”

“啊?”

“还有一次,逗邻居家的土狗玩,它突然翻脸狂追我——那会儿是腊月,我裹着外公外婆缝的厚棉裤,三条秋裤打底,结果狗牙咬穿三层布,棉花炸出来一团,愣是没挨着皮。”

小芹笑得前仰后合:“苑姐!我脑补不出你撒腿狂奔还被狗撵的画面!”

笑声未落,我已收住,转身朝远处指了指:“走吧,下一站——我的高中。”

脚步顿了顿,声音轻下来:

“也是我第一次遇见陆枭的地方。”

6

2024年6月4日。

第二期(下)。

片头字幕静静浮现:【人生走马灯——光晕流转处,皆是未署名的我。】

“出发前,我想先拐去一家面馆。”我边走边说,“小时候馋它家干拌面,馋到能绕街跑三圈——今天得请你尝一口,算我补上童年没请成的客。”

万幸,面馆还在,只是门楣换了新漆,招牌由手写毛笔字换成了烫金宋体。

可掀开竹帘那一瞬,灶台后那个系着蓝布围裙、鬓角霜白的大爷,还是当年给我多舀一勺葱花的老面孔。

“好多年没回来了。”我站在案板前轻声说,“也不知道这口味道,还记不记得住我。”

童年清贫,胃口却丰盛——那时一碗素面浇点酱油,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层次感。

小芹盯着菜单皱眉:“就点素面?不加肉不加蛋?”

我笑着摇头:“当年我就觉得这是人间至味——他家酱油是用黄豆、八角、冰糖慢熬七小时的,香得能勾魂。”

“我给你点了浇头,你替我尝尝,看是不是还带着老巷子的烟火气。”

面端上来,热气氤氲。

味道确实醇厚,可我的胃已日渐单薄,像一张绷得太久的纸。

“苑姐,这面……和小时候一样吗?”她轻声问。

我低头吸了一口汤,喉头一热,眼眶倏地潮了:“一样。”

“真的一样。”

又轻轻叹气:“只是我的胃口,越来越不像从前了。”

最后一口没咽下去,我放下筷子。

小芹埋头吃着,眼泪却大颗大颗砸进碗里:“苑姐……我这辈子,也算和你共食过同一碗人间烟火了。”

正说着,一只粗瓷盘悄然落在我面前——两枚溏心煎蛋,蛋白微颤,蛋黄如初升暖阳。

我抬头:“大爷,我没点这个。”

他叼着烟,火光明明灭灭:“送的。你和从前那条街最皮的小丫头,神态像得很。”

“我和她像?”我声音忽然发紧,眼尾迅速泛红,“她……一定很高兴吧?还有人记得她。”

“听街坊讲,她有年回来办活动,老头我挤在人群外,连影子都没瞅见。”他一边擦桌一边絮叨,“对了,她每次来都点干拌面,加两个煎蛋——从十岁吃到十八岁,雷打不动。”

“爷爷,您说她很皮?”小芹接话。

“皮!整条街的野猫都怕她,但谁见了都忍不住笑。”他掐灭烟,“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这店快拆了,我也干不动了,怕是再也见不着喽。”

“您不是说她成了大明星?”小芹提醒,“电视上总能看见呀。”

“我只记得她扎羊角辫、穿旧球鞋的样子。”老爷子摆摆手,“现在姑娘们画着浓妆演古装、扮仙侠,我这老眼,认不出啦。”

我侧身,对着小芹镜头压低声音:“出道时,‘祝苑’是改的名字。”

小芹立刻接道:“爷爷,她一定太忙了!要是哪天回来,您准一眼就认出来!”

“是吗?”老人望着门外梧桐叶影,声音缓下来,“她这些年,一直往我账户里打钱——不留名,也不留话。可这城就这么大,谁还能惦记一个孤寡老头几十年?”

“我送过好多煎蛋,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次,刚好送到她手上。”

走出面馆,小芹忽然停步:“苑姐,其实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他吧?”

我迎着风笑了笑,没躲镜头:“被你戳穿了,真不好意思。”

“他十来岁时就成了孤儿,却总把笑挂在脸上。我念书那会儿常去他店里蹭凉、讨糖,后来工作了,每年悄悄转一笔钱过去——不多,够他修修屋顶、买点药。”

她猛地想起什么,手机差点脱手,镜头晃出画面边缘:“那些黑子骂你‘娱乐圈最抠女明星’,就因为你取消了一个女学生的资助!”

那的确是我被全网围攻的至暗时刻——热搜爆了,代言撤了,连粉丝都取关。

“我答应帮她到找到工作为止。”我从口袋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可后来她开口要最新款iPhone,还要攒钱出国‘开眼界’。”

“她说‘你是明星,这点钱算什么’。”我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蒜味重,解解腻。比起让她飞去巴黎打卡,我更愿把这笔钱,留给真正等饭吃的弟弟妹妹。”

话音未落,高中校门已在眼前。

铁门紧闭,保安亭里人影晃动——我们终究没进去。

“那边是教学楼,后面是图书馆。”我抬手指向熟悉的轮廓,“操场翻新过了,塑胶跑道亮得反光,可篮球架的位置,和我当年罚抄《出师表》时站的地方,分毫不差。”

小芹举着镜头,语气带点试探:“观众特别想知道——你和陆枭,是怎么从‘互相翻白眼’,变成‘非彼此不可’的?”

“我高中那会儿,脑子像块捂不热的石头。”我笑,“他是高三插班生,第一次月考就坐我后排。我总觉得他在偷瞄我试卷,认定他是嫉妒我稳坐年级第一。”

“我们成了公认的‘死对头’——他交作业比我晚三分钟,我都要在草稿纸上画叉诅咒他。”

我们沿着围墙慢慢走,我指着五楼窗口:“看见没?尖子班,高三(1)班——我当年就在那儿,每天靠咖啡续命,靠幻想大学生活撑过晨读。”

“想想真快啊……从前是睡不够的学生,现在是睡不够的大人。”

小芹被逗笑:“拍戏时不是天天通宵?”

“通宵归通宵,但能眯十分钟,我绝不多眨一下眼。”我摸了摸假发边缘,“总不能让镜头拍到我浮肿的眼袋、掉渣的发际线,再配上‘祝苑疑似暴瘦’的标题吧?”

“那你们……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我耸耸肩:“他表面寡言,实则腹黑得要命。”

“我一直以为他成绩稳压我一头,结果高考前才发现——他每次考试都故意错两题,就为卡在我后面两分,拿个‘屈居第二’的名号。”

“他说:‘看你领奖时翘尾巴的样子,比满分还让我开心。’”

“视频播出去,他总裁人设大概要崩。”我挑眉,“我气得一个月没理他——直到他高考完,在校门口拦住我,说:‘你要是答应,我就不是第二;你要是拒绝,我就真成倒数第一了。’”

“表白方式也离谱——他看了部老电影,说‘问对方最爱吃什么,等于在问‘你喜欢我吗’’。”

“于是整整一个月,他变着法儿问我早餐想吃啥、午休想啃啥、晚自习后想嗦啥……我那时真以为他家开零食铺子!”

“要不是他最后直接说‘我喜欢你’,我可能到三十岁都反应不过来。”

我对着镜头,语气认真:“这期播完,我希望所有人停止追问他的近况——别找他,别骂他,别替我‘伸张正义’。”

“他该有属于自己的晴雨表,而不是永远活在我的讣告里。”

“至于那些过往……无论结局如何,他给我的温柔,是真的;我欠他的坦白,也是真的。”

离开校门时,双腿已微微发沉。

我们在湖边石阶坐下,柳枝垂落水面,碎影摇晃。

小芹蹲在下方仰拍:“苑姐,此刻你在想什么?”

一阵风掠过,假发微微掀起,遮住半只眼睛。

我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声音轻得像耳语:

“我签了器官捐献协议——你们替我,好好活着。”

有句话,我始终没让镜头听见:

“陆枭,这一局,是你赢了。”

“我现在……好想你。”

7

2024年6月15日 至 6月17日。

第三期(上)。

片头字幕缓缓浮现:【为什么至亲会先走?——因为我想提前去下一世,替他们把家收拾暖。】

小芹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带着迟疑:“苑姐……真让我跟你回家?”

“就两天。”我系好安全带,侧脸映着车窗外流动的树影,“不是拍摄,是存档——替我,给爸妈留几帧活着的证据。”

他们陪我享福的日子,不过短短几年光景。

却要在我最盛的年纪,亲手接过那张写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单程票。

“那我……以什么身份进门?”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助理?还是……”

“朋友。”我转过头,笑得坦荡,“难道我们不是吗?”

她没说话,可抽泣声已穿过麦克风,直抵我耳膜深处。

“真好啊苑姐……我居然能成为你的朋友。”

我喉头一紧——想到爸妈也会这样哭,心口便像被温水泡过的棉絮,又软又沉。

“我试过很多种说法,想把真相揉进日常里告诉他们。”我握着方向盘,声音低缓,“可每次张嘴,喉咙就像被缝住了。”

“刚确诊第一种癌时,我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两天。出来那天,我决定瞒着——心想,一种病,或许还能靠意志扛过去。”

“可后来,癌细胞像收到集结令,四处落子……而我,终究跑不过它们扩散的步速。”

“别哭啦,镜头一抖,回头爸妈以为我欺负你,抄起锅铲就来追杀我。”

“人生哪有什么标准答案?遗憾这东西——有钱买不来解药,没钱也躲不开。”

车停稳时,爸妈已站在老楼门口等我。

母亲踮脚张望,父亲背着手踱步,像在接一位久未归家的旅人。

“就背个包?”母亲伸手来接,指尖习惯性拂过我肩线。

“杨云同志,我能请两天假,已是组织特批!”我故意拖长调子。

她立刻皱眉:“瘦成这样?剧组伙食喂猪都不这么抠!”

“新戏角色设定——贫苦人家闺女,营养不良型女主。”我挽住她胳膊晃了晃,“要是胖了,导演当场喊‘卡’!”

“什么破戏?非得饿出棱角才叫真实?”她一把攥住我小臂,指腹蹭过凸起的骨节,“别人家孩子是肉眼可见地长,你是肉眼可见地缩!”

“行啦!”我笑着仰头,“等杀青,您就负责投喂工程——把我养回十八岁体重,如何?”

父亲终于开口,语气佯装严肃:“都堵在门口,是等着上娱乐头条?”

我大笑:“老祝同志,您现在连买棵白菜都要左右观察三秒了?”

“你退圈那会儿,我乐得早市摊主都认不出我。”他叹气,“结果你又‘复出’拍戏,我这神经啊——比狗仔的长焦还绷得紧。”

“女人心思,比天气预报还难猜。”

小芹跟在我身后进门,鞠了个浅浅的躬:“叔叔阿姨好,我是祝苑姐的朋友。”

母亲一眼相中她:“这姑娘灵秀!来,阿姨给你补补,瘦得像根春笋。”

“谢谢阿姨!”小芹眼睛亮晶晶,“苑姐可夸您厨艺一绝,说做梦都想吃您做的红烧肉!”

空气骤然凝滞——四个人同时僵住。

我扶额低呼:“完了,忘了和你对口径……”

母亲是创意料理先锋,我爸才是灶台真正的掌舵人。

可全家统一话术:所有佳肴,皆出自“杨云同志”之手。

我伸出手,眨眨眼:“杨云同志,您这‘国宝级厨艺’都被认证了,红包该发了吧?”

“找你爸要!”她哼一声,“我的私房钱,专供你蛀牙基金。”

刹那间,我仿佛跌回童年——

“杨云同志,您小时候宠得我满嘴黑洞,现在还拿糖哄我,是打算让我下辈子继续补牙?”

餐桌上,四菜一汤热气腾腾。

“天呐老祝同志——您当我是填鸭厂流水线?”我指着满桌菜肴,“这是打算让我走后,你们再连吃三天剩菜?”

“答应我,以后别这样——不科学,也不健康。”

话音落地,我忽然怔住。

这话太像遗嘱,像临终托付。

母亲抄起筷子就朝我额头轻敲:“你还嫌不够?你爸五点摸黑出门买活鱼,就为炖你爱喝的奶白汤!”

我捂头哀嚎,小芹却已夹起一块肉,由衷赞叹:“阿姨,这红烧肉入口即化,香得我灵魂出窍!”

“闺女,你这朋友靠谱!”母亲眼角舒展,“多吃点,明天让你叔……”她猛地刹住,“啊,让阿姨再买菜,再给你做!”

“好嘞!”

饭后我瘫在沙发里放空,胃部一阵阵绞痛,像有细砂在磨蚀内壁。

父母在厨房叮当收拾,水声哗啦,碗碟轻碰,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安稳节奏。

“我一回来就躺平,他们连抹布都不许我碰。”我闭着眼笑,“说我是小公主,说我在外面拼得太苦,回家只管呼吸就好。”

“苑姐,你家的空气都是甜的。”

“是啊。”老房子墙皮微黄,地板吱呀作响,连窗帘花纹都没换过——成名后我买了新宅,他们却固执地守着这方寸天地,“小是小了点,今晚……你跟我挤主卧?”

“真的?!”她眼睛瞬间点亮,像被火柴擦亮的星子。

脱口而出:“心愿团的家人们!你们的梦想,此刻由我代为实现——我要和祝苑姐同床共枕啦!”

剧痛稍退,疲惫如潮水漫过头顶。

我陷进沙发,沉入黑暗。

再睁眼时,暮色已染透窗棂。

小芹坐在地毯上,静静望着我,膝上搭着一条薄毯——不知何时盖在我身上。

“怎么不叫醒我?”

她声音软得像融化的蜂蜜:“舍不得。我看了你整整两小时……你睡着的样子,像没被世界伤过。”

洗漱后,我擦着湿发走出浴室。

客厅支架上的手机,仍在无声运转,录下每一道呼吸、每一缕灯光、每一次欲言又止。

母亲终于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在围裙上,目光落在我裸露的额角与稀疏的鬓边——

声音轻颤,却一字一顿:

“闺女,你告诉妈……你到底,怎么了?你头发,怎么掉成这样?”

8

2024年6月15日 至 6月17日。

第三期(下)。

片头字幕静静浮现:【为什么至亲会先走?——因为我想提前去下一世,替他们把家收拾暖。】

我怔了一瞬——原来母亲的敏锐,从不曾因岁月钝化。

躲了这么久,终究到了掀开帘子的时刻。

我深吸一口气,把谎话说得像即兴剧本:“这回演个苦命姑娘,家贫受欺,连头发都被同村人半夜剃掉半边……导演说,假发太假,观众一眼穿帮。”

心悬在嗓子眼,生怕她皱眉追问。

可她只轻轻一叹:“那也不能真剃啊?人家拍清宫戏,不都用网纱头套?”

“我发量太厚,戴上去像戴了顶毛线帽。”我笑着补刀,“再说,头发总会再长出来——为角色较真点,总比糊弄观众强。”

又俏皮地眨眨眼:“妈,您怎么一眼识破的?我还盘算着哪天突然摘下来,吓您一跳呢。”

她没接话,只伸出手,语气不容商量:“假发,拿下来我看看。”

“您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连我后颈有几颗痣都数得清。”我竖起大拇指,“杨云同志威武!宇宙级火眼金睛!”

指尖触到发际线那刻,我缓缓摘下。

她瞳孔骤然一缩——不是震惊,是钝痛,像被一根极细的针,扎进二十年来最柔软的地方。

“杨云同志……别这样看我。”我声音发颤,“我怕我一秒就溃不成军。”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送走父母,我独自坐在卧室等小芹。

镜头对准我,而我的眼泪已无声滑落,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哽咽。

她冲进来时,我正蜷在床沿发抖。

“姐,别哭……求你别哭。”

我忽然扑过去,把她紧紧抱住,额头抵着她肩头,声音碎成气音:

“你说……亲手埋葬自己女儿的人,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我怕他们撑不住。”

哭得短,却耗尽力气。

我擦干脸,重新坐直,从包里取出几张银行卡,一枚枚摆平在掌心:

“就当是玩个寻宝游戏吧——这些年攒下的钱,全在这几张卡里。我藏在家里不同角落,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等他们难受的时候,就和我一起找——找一张卡,就像见我一面。”

我们并排躺在主卧旧床单上,风扇嗡嗡转动。

我絮絮说着,有些事细如尘埃,有些话重似千钧:

“我资助的几个孩子,已托朋友继续照看。”

“西南那所希望小学刚打完地基,校长说等我剪彩……抱歉,我赶不上了。”

“上部剧里大家骂我‘胖了’——其实是水肿,药剂堆出来的浮肿。”

“我爸教我骑车那天,扶了两步就撒手,我直接栽进灌木丛,门牙飞出去一颗,现在镶的是假牙。”

“刚入行试镜被导演摔本子,我在厕所隔间哭湿三条纸巾。”

“对外说最爱蓝色——其实从小迷恋粉色,怕人笑土,硬把‘粉’说成‘淡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遗照我P好了,不是黑白肃穆款,是笑着的,阳光洒在睫毛上那种——回头发你,就用这张。”

“最不孝的是什么?是留给他们的,只剩几串数字和几处藏宝点。”

这段影像剧烈晃动,像握着镜头的手也在颤抖。

次日清晨,我和小芹双眼浮肿,黑眼圈浓得像熊猫打架现场。

“熬夜追剧的代价。”我故作轻松,“不过没关系——今天咱俩专攻美食补救计划!”

于是从早市煎饼摊吃到巷尾糖水铺,从辣条配豆浆吃到冰镇酸梅汤,吃得毫无章法,也毫无负担。

临近晚饭,我起身整理背包。

母亲塞来三瓶辣椒酱,玻璃罐映着她泛红的眼角:“剧组饭不行,你最爱这个味儿,带上。”

我转头对小芹笑:“这回真没骗你——我妈做的,绝非‘创意料理’,是人间至味。”

又转向母亲:“妈,给小芹也装两瓶,她回去要当传家宝供着!”

小芹慌忙摆手,我已伸手接过,利落地塞进她包里:“走吧,明早飞组,时间不等人。”

车开出老城区,我一路沉默。

半小时后,停在郊外一处荒草蔓生的岔路口。

我猛地推开车门,冲进路边灌木丛,弯腰干呕——胃里空空如也,只剩灼烧般的痉挛与胆汁的苦腥。

我早吃不下这么多,全是硬撑,是表演,是告别前最后一场盛大的伪装。

缓过劲时,我靠在车门边,泪如雨下:“小芹……我还能看见妈妈的辣椒酱,可我的胃,已经记不得它的味道了。”

这一次,轮到她崩溃。

哭声撕裂空气,毫无修饰,像幼兽哀鸣,像暴雨砸窗,惨烈得令人心碎。

“别哭了……你一哭,我连最后这点倔强都没了。”

她把手机扔在副驾,镜头朝天,只录下她嘶哑的呐喊:

“我怎么能不哭?!我在陪你完成人生最后一份心愿清单啊!”

“我多疼啊?疼得快裂开了!”

“我就想哭!我就要哭!谁规定陪葬不能嚎啕?!”

9

2024年7月1日 至 7月2日。

第四期(上)。

片头字幕浮现:【如果真有时光卷轴,我多想亲手展开,见你们一面。】

“这期一发,弹幕大概要刷满‘水’字。”

我伏在桌前许久,手肘压着纸堆,脊背弯成一道将折未折的弧线。

“怎么会?”小芹声音轻而笃定,“只要镜头里有你,哪怕只是静静坐着,他们都会说——‘她还在,真好。’”

我举起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背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边缘已微微卷起。“原计划签满一万张——可手抖得握不住笔了,能签多少,就当是命运给的额度吧。”

“别硬撑了。”她伸手想收走签字笔,“他们更怕你累倒。”

我却笑了:“李姐说,现在我的签名照黑市炒到八百起步……回头我委托公司搞场阳光抽奖——抽中即寄,包邮,不加价。”

然后直视镜头,语气忽然郑重:“听好了:死人的名字,不是流量燃料;若有人倒卖牟利——我坟头青烟,专绕你家门楣三圈。”

“做你的粉丝,真幸运。”

“其实也没那么幸运。”我指尖摩挲着照片边角,声音放得很慢,“我身上话题太多,像背着一捆炸药走路。她们总为我冲锋陷阵,替我挡刀、删帖、写长评……我劝‘别较真’,她们偏说‘我们不替你争,谁替你争?’”

“以后啊……她们终于可以卸甲了。”

小芹安静片刻,轻声问:“还有什么,想对她们说的?”

我搁下笔,坐直身体,像面对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仪式:

“请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我太忙了——忙到没空细品春樱落枝的弧度,没尝过北海道最软的牛奶糖,更没机会站在机场接机口,真正看清你们的脸。”

“我的社交账号不会注销。那条讣告,我会让它永远置顶。你们愿意的话,就在下面留言吧——今天看见了什么云?吃了哪道家乡菜?在东京地铁迷了路,还是在冰岛追到了极光?”

“对了,替我多吃几口辣——越呛越好,我馋得灵魂都在打喷嚏。”

“我想,在另一个维度,也能收到这些碎片消息。光是想想,就觉得热闹又温柔。”

“还有那些骂过我的人……下辈子,咱们约个咖啡馆?我不当明星,你也不当键盘侠,就聊天气、聊猫、聊当年谁先红了脸。”

“毕竟,是你们的刺,扎醒了我;也是你们的火,烧亮了我。”

签名签到指尖发麻,墨迹开始歪斜。

我终究伏在稿纸堆里沉入睡眠。

梦里,陆枭穿着白衬衫站在我面前,语气温柔如初:“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猛然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不是因为梦,而是因为那个被病魔悄悄抹去的、未曾落地的生命。

10

2024年7月1日 至 7月2日。

第四期(下)。

“我备了一批小礼物——今天要出门‘藏宝’。”

“挑的全是人少、静谧、没有车流的角落,像街心公园的长椅底下、老图书馆的旧书箱夹层、梧桐树洞深处……”

“怕有安全隐患?那我们约好:所有藏宝点视频,分批上线;每支视频发布第三天,小芹会准时抵达,亲手放上礼物。”

“若任何地点被判定存在风险——立刻撤回,全部物资转为公益捐赠。”

“这是我和你们之间,一场轻盈又郑重的约定。”

小芹忽然指着我身后鼓鼓囊囊的帆布袋:“苑姐,你带了这么多衣服……是准备拍写真?”

“对。”我拉开拉链,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八套衣裙,“我要留给你们一组‘八宫格纪念照’——前七张我来拍,最后一格,空着。”

“由你们补全:可以是手绘、拼贴、AI生成,甚至用手机随手拍一张你今天的天空。”

“可……谁来按快门?”她有点慌,“我连自拍都常糊成马赛克。”

“你啊。”我歪头笑,“现役心愿博主,不就是最该上岗的临时摄影师?”

“姐,我真不是谦虚——我朋友说我拍照像用脚构图!”

“没事。”我晃了晃手指,“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拍十遍;再说了——”

“我这张脸,天生自带柔焦滤镜,连原相机直出都能封神。”

没过半小时,我就开始扶额叹气:“小芹,我信了——你不是技术差,你是和镜头有世仇。”

她举着手机急得跺脚:“姐!我拍视频靠运镜和剪辑救场,拍照?那是玄学!我怕把你拍成‘祝苑·失焦版’,粉丝连夜组队来拆我账号!”

我笑着戳她额头:“放心,她们不敢骂你——你手里攥着我全部未公开影像,谁敢惹你,你就把下一期标题改成《祝苑临终前最后三分钟打呼实录》。”

“苑姐,你这哪是安慰,是恐吓!”

我朝镜头挥挥手,笑意清亮如初:

“再见啦——现在出发,去定格我人生最后一组‘未完成的合影’。”

“八宫格,很快与你们相见。”

“请,慢慢期待。”

11

2024年7月10日 至 7月12日。

第五期(上)。

片头字幕浮现:【生离死别——是穷尽一生,也修不完的必修课。】

“苑姐,你管这叫……‘奸夫’?!”

小芹这一嗓子,穿透力依旧惊人,像把小号直接怼进耳道。

我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轻点声。”

转头朝镜头介绍:“这位是我发小韩旭,青梅竹马本马。我们俩三岁抢糖、五岁共用一条开裆裤、十二岁合伙偷摘隔壁李婶家的枇杷——熟得连对方打嗝的节奏都记得。”

顿了顿,我声音低了些:“生病后,除了医生,我只主动告诉了他。”

“总觉得亏欠——他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却把我的化疗日程背得比自己生日还熟。”

小芹已进入采访状态,转向韩旭,语气一本正经:“韩先生,请问——当初苑姐提出‘假扮男友’这个请求时,您内心真实反应是?”

韩旭盯着镜头,眉头拧成结:“我哪知道她会开口提这种事?可她说‘我得了癌’那刻,我就没资格说‘不’。”

“那……当年‘捉奸现场’,战况如何?”小芹追问。

他抬手点了点左眼下方:“这儿,挨了一拳;这儿,又是一记。”

指尖直指镜头,“陆枭,你当时没下死手,纯属我给你留面子——真要掰手腕,咱改天约个拳馆,别光靠律师函撑场面。”

我扶额叹气:“男人之间奇怪的胜负欲,真是跨越生死都不打烊。”

又催他:“行了,轮椅呢?带不带我走?”

他秒变脸,语气温软:“稍等,毯子都备好了。”

推来一辆深灰轮椅,扶手处搭着羊绒毯,边缘绣着极淡的云纹。

“我都说了能走……”

“闭嘴,上座。”他语气不容置喙。

我乖乖坐进去,顺手把毯子拉至胸口,还仔细掖好边角。

“不就是去趟医院?你这表情,搞得像送我去火葬场。”我仰头逗他,“韩大少爷,笑一个?”

他扯出一个弧度——僵硬、突兀、眼角都没带动。

我默默移开视线:“……丑得我胃疼。”

镜头只记录我上车、下车两个切口。

中间那段路,被我亲手剪掉了。

唯一可见的,是下车时我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挥之不去的倦意。

回到韩旭名下那栋闲置别墅,阳光斜照在木地板上。

“我列了个名单。”我翻开手机备忘录,“都是陪我走过半程的人——请他们吃顿饭,算作一场体面的告别。”

两天,两场宴。

席间酒满杯热,笑声不断。

散场时,我总站在玄关处,目送他们一个个转身离去。

有人笑着打趣:“所以这顿是‘官宣宴’?恭喜祝苑正式接管韩氏集团?”

朋友之所以是朋友,正在于他们从不追问“出轨”真假,只选择相信我此刻需要的版本。

我举杯晃了晃,笑意清浅:“谁知道呢?缘分这事,向来不讲道理。”

最后,我郑重地,一个一个拥抱、握手、点头。

没有哽咽,没有挽留,只有两句话:

“再见。”

“下辈子,咱们再约一桌不散的席。”

12

2024年7月10日 至 7月12日。

第五期(下)——小芹视角。

这一期,主角不是祝苑姐。

镜头前,只有我。

我是小芹。

一个靠街头随机采访帮人圆梦的素人博主。

而祝苑姐,是我第七位受访者——也是唯一一位,把生命最后的光,交到我手里的陌生人。

视频末尾,我会放出最初那场街采的原始片段。

否则你们总问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一个连粉丝都没破万的无名博主,来录制这场【临终影像计划】?

先说说前四期上线后发生的事。

祝苑姐原定七期,可我悄悄拆成了十四集——上、下各半。

不是为流量,是贪心。

像守着最后一盏将熄的灯,多亮一秒,就多一秒真实温度。

我和你们一样,想把她看得再久一点、再深一点。

你们看不见剪辑室里凌晨三点的我——

耳机里循环着她轻声说“小芹,你拍得真好”的音频,

手里攥着未导出的成片,

一边哭一边掐自己人中,怕晕过去耽误进度。

可我又何其有幸——

若没有那次莽撞的拦路采访,她或许早已独自消失在某座雪山、某片湖岸,或某个无人登记的旅店房间,

直到新闻弹出一则“女艺人遗体于XX地被发现”的冰冷标题。

她选择让我记录,并非只因濒死,更因她看见了我眼里的光——

微弱,但没灭。

就像当年初入行的她,也曾被一双陌生的手,悄悄托住过下坠的瞬间。

她快走到终点时,仍记得弯腰扶一把别人。

可我宁愿这些影像永远锁在硬盘深处。

可惜,那终究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所有礼物,我已按约定悉数送达。

出乎意料的是——祝苑姐的粉丝,安静得令人心颤。

没人争抢,没人喧哗,只默默拍照、留言、附一句“收到,谢谢苑姐”。

我郑重声明:每一份礼盒,皆由她亲手挑选、打包、写卡,我未触碰分毫。

我见到了预料之中的人——

陆枭。

那个在财经杂志封面冷峻如刀的男人,坐在我对面时,肩膀塌陷,手指反复摩挲咖啡杯沿,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大颗砸在西装袖口,洇开深色痕迹。

我知道祝苑姐不愿你们看见他这般狼狈,

所以我在成片中,为他加了一层温柔的动态马赛克——

模糊了五官,却留住了那具微微颤抖的躯壳。

我对他说:“苑姐交代过,如果你来找我,请替她劝你别哭。”

他喉结剧烈滚动:“她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

我又重复她另一句托付:“她说,如果你骂她,就让我替她骂回去。”

张了张嘴,最终只落下一句:

“陆枭,已经晚了。你忙着并购、上市、谈千万级合作的时候,她连假发都戴不稳了。”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像被抽去脊骨:“是我的错……全是我错。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我摇头:“她告诉你的,其实早就在前面了——只是你没读懂。”

“至于为什么瞒着?我想,是因为她太爱你。”

“爱到宁愿你恨她‘薄情’,也不愿你陪她数心跳倒计时。”

“她葬在哪里?”他忽然问,声音沙哑。

“地址我可以给你。”我直视他,“但你确定要去吗?”

“什么意思?”

“陆先生,你已有新生活。”我语气平静,“何必让彼此,再添一道未愈的疤?”

他苦笑,那笑比哭更碎:“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忘不了她,一天都没忘。”

“可你用‘忘不了’为理由,开启一段新感情——对你现在的伴侣,公平吗?”

他垂下头,声音轻得像自语:“我们已经分开了。”

“可惜……她没给我重来的余地。”

死了,哪还有余地呢?

“她不告诉你,或许正是怕今日这一幕。”

第二位来访者,是韩旭。

他坐进镜头时,眼下乌青浓重,衬衫领口松垮,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三分精气。

他没等我开口,先抛出一个问题:“你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如实摇头:“没想到。毕竟……苑姐的事,你全都知道。”

他却缓缓摇头,目光沉静:“她知道我的全部,可我有件事,她至死不知。”

停顿两秒,他望向镜头,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自己宣判:

“我答应假扮她男友,不是出于义气。”

“是因为我喜欢她——从她小学偷吃我饭盒里鸡腿那天起,就喜欢。”

“可我知道她心里住着别人,所以这份喜欢,我藏了一辈子。”

“今天我来说,不是为求回应,是怕带着遗憾进棺材。”

“至少在她人生最后一程,我的名字,是和‘爱人’绑在一起的。”

“死祝苑——下辈子,换你翻山越岭来找我好不好?”

“和我谈恋爱,其实……挺甜的。”

13

2024年7月30日。

第六期。

片头字幕浮现:【如果世上有什么比生死更锋利的刃,那一定是遗憾。】

我坐在镜头前,手指无意识地抚平西装袖口一道细褶。

心跳有点快——不是演戏时的节奏,是真实、滚烫、微微发颤的临界感。

小芹笑着凑近:“苑姐,你天天面对千万级直播镜头,今天倒紧张上了?”

“演戏是穿铠甲。”我轻声答,“可告别,得赤手空拳。”

我低头理了理深灰西服套装的驳领:“今天这身,算我给自己挑的‘终场礼服’——不隆重,但够郑重。”

她调好收音,声音温柔:“来吧,我在录。”

“回家陪爸妈的小半个月,我没让小芹跟拍。”

“就想把最后这点时间,锁成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密室——没有镜头,没有观众,只有厨房飘出的炖汤香、我爸修花枝的剪刀声、我妈絮絮叨叨讲我小时候掉牙的糗事。”

“那段时间,我笑得比拍戏十年还多。”

“可身体,一天比一天诚实。”

“连主治医生都停顿了很久,才问:‘真的……不告诉他们吗?’”

“我甚至认真想过办一场自己的葬礼——设想布景:白玫瑰混着风铃草,背景音乐选肖邦夜曲第二号,墓碑上刻一句‘此处长眠一位爱偷吃糖、怕打雷、总把袜子丢一只的姑娘’。”

“后来算了。”我耸耸肩,“太累。我想当回那个永远不用操心后事的小公主——反正有韩旭顶着,我爸我妈也绝不会让我潦草收场。”

“想对第一个看到这期视频的你们说:别哭。”

“我只是换了一条轨道,驶向另一片星野。”

“说不定正穿着宇航服,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拯救一颗即将熄灭的恒星呢。”

“最后提醒一句——‘祝苑’是艺名。”

“我本名叫祝夏里。”

“夏天的夏,里的里。”

“请记得。”

镜头静默两秒。

我望着它,像望着所有未出口的晨昏与山海。

“那么——”

“再见。”

14

2024年8月2日。

第七期(上)。

片头字幕浮现:【不能说的秘密。】

“别绷着,就当是和老朋友聊天。”我举着镜头,画面里是小芹——眼眶微红,手指绞着衣角。

“姐,真不行……”她声音发紧,“我天生是幕后人,镜头一开,脑子就自动黑屏。”

“可今天必须你来。”我笑着摇头,“我这会儿脸浮肿、眼窝深陷、假发边缘都遮不住头皮——留个‘体面终章’的念想,总得靠你。”

我把一张手写稿递过去:“照着念,一个字别漏。”

她接过去,指尖微颤,刚读第一句就哽住:“抱歉……虽然约定七期视频……可最后一个心愿,是我藏得最深的私语……”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抽泣吞没。

念完,她抬眼望我,眼泪在睫毛上悬着:“姐……要不,你再补两句?”

她边说边哭,鼻尖通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快擦擦!”我佯装嫌弃,“你这可是全网首播镜头——红了也是‘鼻涕泡女王’,热搜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

她破涕为笑,抽抽搭搭抹脸。

我轻轻叹了口气,把镜头缓缓转向自己。

“丑就丑吧。”我直视镜头,眼神清澈而坦荡,“让你们再看清一点——多看几眼,以后,就真的只剩回忆了。”

“对了——哪家媒体说我鼻子动过刀?”我笑着捏了捏鼻梁,“喏,原装出厂,连售后保修单都还在。”

“我爸我妈……现在是不是正蹲在沙发上看这段?”

“他们会不会一边哭,一边骂我‘死丫头怎么不早点回家’?”

最后,我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分开,比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耶”:

“来,打个招呼。”

15

2024年8月2日。

第七期(下)——小芹视角。

片头字幕浮现:【不能说的秘密。】

2024年8月7日。

祝夏里,永远停在了32岁盛夏的蝉鸣里。

她的角膜,已移植给两名先天失明的孩子——从此,两个孩子第一次看见光穿过树叶的形状,第一次辨出妈妈睫毛投下的影子。

她把眼睛,留给了尚未见过世界的人。

其他器官,由医疗团队依医学准则评估分配。

她没留下遗嘱,只留下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能用的,都拿去吧。”

那组八宫格照片,如今静静置顶在她社交主页最上方。

每一张,都是她亲手挑选、亲手修调——笑得明朗,背景是阳光、书页、窗台绿植,没有病容,只有未尽的鲜活。

底下,已累积数万条留言。

原图我会公开分享,只求你们别骂我构图歪斜、曝光不准、连她耳垂的绒毛都没拍清……

毕竟,那是我唯一能为她留住的、尚带余温的影像。

很多人说:“我想替祝夏里看看这个世界。”

我随手截了几条评论,不加修饰,只作存档——

就像把一捧捧星光,轻轻放进她走后空下来的盒子里。

【夏里,今天我替你吃了干拌面,加了双蛋。老板说,这口味,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配图:青花碗,热气氤氲)

【夏里,我烧了红烧肉——结果锅糊了,肉焦黑如炭。可我还是夹了一块咽下去了。呸,真苦啊……你尝不到,我替你苦一遍。】(配图:黑锅边缘翘起焦边)

【夏里,你从没来过冰岛。这是我替你追到的极光——它在夜空里游动,像一条会呼吸的翡翠河。】(配图:深蓝天幕下,绿光如绸缎翻涌)

【夏里,我替你试了英国食堂的“黑暗料理”。结论:不是难吃,是灵魂震颤。留学生的命,也是命啊!】(配图:一盘灰扑扑的肉饼配煮皱的豆子)

【夏里,你要是到了那边,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爸?他总念叨你。喏,这是他年轻时的照片——穿蓝布工装,站在厂门口笑。】(配图:泛黄旧照,少年眼神清亮)

【夏里,我替你嗦了爆辣新疆炒米粉——辣到流泪打嗝,舌头麻了三小时。你说过,人生就得有这种‘嘴巴肿成香肠’的痛快。】(配图:红油汤底翻滚,辣椒堆成小山)

【夏里,我妹妹是你十年粉。她去年也走了,走得很安静。你若遇见她,请一定帮她签个名——就签在她最爱的那本《小王子》扉页上。】

【夏里,你最后一部戏还没上映……海报还挂在影院大厅。你为什么,不等它开场?】

【夏里,我好像……也快启程了。真羡慕小芹,能和你并肩走过最后一程。我也想做你的朋友。】

【夏里,我恨你。恨你骗我们说“只是进组”,恨你删掉所有病中视频。可我更想你——想得心口发烫,想得夜里惊醒喊你名字。】

……

如果真有时光卷轴,缓缓展开——

她会不会也曾在某个凌晨,攥着药瓶,望着窗外未熄的路灯,悄悄问自己:

“我,是不是也可以再留一会儿?”

16

番外——小芹

我把第一封信,亲手交到祝夏里父母手中。

老两口坐在旧沙发里,背脊弯得更深了,鬓角的白,像被霜雪连夜浸透。

“这是苑姐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信封封口严整,火漆印未动分毫,“她没让我拆,我也不会看——那是她留给你们的、最后的私语。”

祝妈妈接过信,指尖微颤,却没立刻拆开,只是轻轻搁在茶几上,像放下一件易碎的圣物。

她忽然哽住:“她……最后,是不是很疼?”

眼泪无声滑落,砸在膝头那块洗得发软的蓝布上。

我喉头一紧,也跟着落下泪来:“她说止疼药挺管用,夜里还能睡着。”

——我在撒谎。

她疼得蜷在床角发抖,冷汗浸透三层衣衫;

她咳出的血点染红枕套,却笑着擦掉,说“是番茄酱蹭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祝妈妈喃喃重复,仿佛这句话能压住所有崩塌,“这孩子,从小报喜不报忧。可她怎么就不懂——瞒得了一时,瞒不住我们后半生的梦里惊醒啊?”

我哑然。

是啊,她用尽力气藏起病痛;

而他们,用尽余生演着“什么都没发生”。

谁更苦?谁更累?

答案悬在空气里,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其实……我早知道了。”祝妈妈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我猛地抬头。

“在你第一次上门前,我就知道了。”

“自己的女儿,哪会认不出?她瘦得锁骨凸得像要刺破皮肤;她突然退圈,连最爱的镜头都躲着走;她疼得咬破嘴唇也不敢叫出声;她摘下假发时,我看见她头皮上细密的针尖大小的疹子……”

“她想护我们周全,我就陪她演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爸呢?他翻烂了三本菜谱,熬糊七锅汤,就为让她多吃一口。他说:‘只要她肯咽下去,我就算把厨房烧了也值。’”

那一刻,我终于失声痛哭。

不是为她的离去,而是为这三个人之间,那场无人鸣枪、却全员负伤的沉默战争。

所幸,最后一程,她终究是被爱接住的。

我包里,还静静躺着十几封未寄出的信。

按她嘱咐:每月一封,寄给祝妈妈和祝爸爸,直到某天邮局退回——

“我的陪伴只能这么短了。”她曾笑着说,“可信是新的,字是热的,他们还能等,还能盼。”

韩旭,只有一封。

我没看他拆信,却听见他转身时,肩膀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我只低声说:“韩旭,她在你家别墅阁楼第三块松动的地板下面,藏了个东西。”

是一本手作相册,硬壳封面烫着淡金小字《夏里与旭:1992–2024》。

从她偷吃他饭盒鸡腿的幼儿园合影,到两人在梧桐树下比中指的毕业照——每一页,她贴了照片、写了批注、甚至补画了当年漏掉的涂鸦。

整整一天,她伏在书桌前,边咳边粘,边笑边落泪。

至于陆枭,有三封信。

我曾犹豫过是否寄出——可最终,还是寄了。

他视频上线后瘦脱了相,眼窝深陷,西装空荡荡挂在身上,像一件借来的遗物。

我会每年寄一封,准时在八月七日。

等第三封抵达那天,

祝夏里,在另一个世界,该满三岁了吧?

嗯。

这就是她口中那个——

“不能说的秘密”。

大约十天后,我收到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台全新未拆封的相机,银灰机身,镜头盖上贴着一张便签:

「小芹,替我继续拍下去。」

落款是她惯用的圆体字——祝夏里。

我抱着盒子蹲在玄关,哭得不能自已。

“祝夏里,我恨你。”

“可我每天,都想你一万次。”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