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定义为工作的亲密戏,一个羽毛般的初吻,让两个青年的命运在盛夏的镜头前交错。
戏里,他们是爱得炽烈的情侣;戏外,他是克制疏离的前辈,他是暗自沉沦的新人。
当剧集落幕,繁华散尽,那些被摄像机记录又遗忘的瞬间,那些脱口而出的玩笑与深夜难眠的惦念,究竟几分是演,几分是真?
这是一段始于镜头、困于现实、关于心动与退缩的未尽之事。
01
唱到那句“有过最辉煌的事情,生命里短暂有过你”时,郑朋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直播间的粉丝还在刷着鼓励和调笑的弹幕,没人察觉这一秒的失神。
他迅速勾起一个惯常的笑容,跟着伴奏把副歌部分唱完,手指却无意识地用力捻着耳机的线。
这首《褪黑素》是粉丝点的,说最近很火。
可他没想到,歌词会像一把不够锋利却足够坚持的锉刀,一点一点,磨开他自以为已经愈合的封条。
那个夏天所有的黏腻、躁动、汗水,还有片场永远亮得发白的灯光,伴随着旋律轰然回涌。
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绚丽的特效褪去,只剩一个漆黑的、映出他自己模糊轮廓的窗口。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卖力运转的嗡鸣。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刚才强压下去的所有心绪都无所遁形。
郑朋靠在电竞椅里,很久没动。
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悬了又悬,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聊天窗口。
对话停留在很久以前。
最后一条,是他自己发出的,一个简单的邀约。
往上翻,是更早时候的零星对话,关于剧本,关于天气,关于一些无聊的片场趣事。
再往上……就是那个夏天,密集的、几乎每天都会产生的交流。
那时候的对话鲜活,跳跃,充满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和表情包。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看着自己最后那条消息后面,那个孤零零的、系统默认的灰色笑脸。
光标在输入框里一闪一闪,像一声无声的催促。
他想打点什么,问点“最近忙吗”或者“新剧看了吗”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手指抬起,又放下。
最后,他只是退出对话框,关掉了手机屏幕,将自己沉入这一室厚重的寂静里。
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真是没出息。
竟然还在等。
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再有的回复,等一个连自己都定义不清的“然后”。
而一切混乱的起源,或许就是那个被无数镜头对准、被导演喊了无数次“卡”的初吻。
那一秒的感觉,他记得太清楚了。
02
开拍前,他的紧张无处隐藏。
尽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是工作,是艺术,但当田雷高大的身影靠近,阴影笼罩下来时,他的心跳还是失控地撞着胸腔。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很淡的剃须水味道,混合着一点片场常见的粉尘气。
导演在镜头外喊:“郑朋,放松点,眼神不要躲,你们是相爱很久的恋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眼,看向田雷。
田雷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职业化的疏离,但那深处似乎又有一点别的,一点他当时看不懂的东西,像深潭里偶然掠过的光。
就是这点光,奇异地安抚了他。
唇上落下来的触感,比想象中轻,也快。
带着片场聚光灯烤人的热度,干燥而柔软,真的像一片羽毛拂过。
在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嘈杂——导演的低语、摄影机的滑轨声、工作人员的走动声——全都褪去了。
世界被缩小到仅存于两人之间方寸的距离。
他的心脏,真的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捧了起来,悬在半空,忘了跳动。
直到导演喊“卡”,喊“很好,这条情绪很对”,那片羽毛才离开。
他猛地回神,耳根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垂下眼,不敢再看田雷。
而田雷,已经神色如常地直起身,侧过头去听导演说话,仿佛刚才那个吻,和之前排练过的任何一次走位、任何一句台词没有区别。
专业得令人心折,也……疏离得令人心慌。
郑朋那时不知道,田雷的感受截然不同。
接近时,田雷想的是角度和光线,想的是如何呈现出导演要的“深情而不色情”。
唇瓣相触的刹那,一个与演技无关的念头跳进他脑海:嗯,味道不坏,有点甜,像是刚吃过水果糖。
仅此而已。
至少,在当时,田雷是这么对自己定义的。
03
但那部戏的拍摄周期很长。
他们需要朝夕相处,需要培养所谓的“CP感”,需要在镜头前后都维持一种恰到好处的亲密与默契。
郑朋发现自己很快习惯了田雷的存在。
习惯了他递过来的水总是拧开瓶盖的,习惯了他对完戏随口指出的小问题往往一针见血,习惯了他偶尔在自己ng时,不是不耐烦,而是用一种带点调侃又无奈的语气说:“小朋友,这里又卡壳了?”
他像一棵缺乏日照的植物,不由自主地趋向田雷身上那种稳定、可靠的热源。
他贪婪地汲取着那些细微的照顾,并把它们不由自主地放大,再放大。
他开始觉得,片场休息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止是前辈对后辈的观察。
对手戏时偶尔交缠又快速分开的手指,不止是为了剧情需要。
那些玩笑话里,似乎也藏着只有彼此能懂的深意。
他把田雷一切行为,都默默加上了自己期待的注脚。
他把那一秒羽毛般的吻,当成了某种隐秘的承诺的开端。
他陷进去了。
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孤勇和天真,一头栽了进去。
他甚至开始计划戏拍完以后的事。
想着等宣传期结束,等大家都稍微空闲一点,他可以带田雷去逛逛北京,去吃那些藏在胡同里的、他私藏的小馆子。
他想告诉田雷,北京不是美食荒漠,它有它独特的、生动的味道,就像……就像他对他的感觉。
可他没看到的是,片场另一个角落里的田雷。
那天收工早,郑朋说有个快递要拿,先走了一步。
田雷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拐过道具堆放的僻静处,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郑朋没走。
他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大半张脸。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远处将沉未沉的落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平日里灿烂到有些过分的笑容,没有那种仿佛用不完的活力。
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淡漠,笼罩着他。
那是一种抽离的,甚至带着点厌倦的神情。
田雷的脚步顿住了。
他像是无意中撞破了另一个人的秘密结界。
眼前这个郑朋,陌生得让他心惊。
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阳光、乐观、有时候有点傻气、总是在努力“搏一搏”的年轻人。
这像是一个被生活磋磨过、有着自己厚重故事的陌生人。
田雷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一道细缝。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B面。
原来,那个总是笑着的男孩,并不总是晴天。
04
这种认知,让田雷后来面对郑朋时,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依旧扮演着可靠前辈的角色,指点,照顾,偶尔调侃。
但心底那层职业性的隔膜,似乎因那次意外的窥见而松动了一丝。
他发现自己开始留意郑朋更多细节。
留意他眼下偶尔的淡青色,留意他食欲不好时扒拉两下就放下的饭盒,留意他接家里电话时,走到远处轻声细语却微蹙的眉头。
一种超越剧本要求的关注,悄然滋生。
但他把它归结为一种责任,一种对合作搭档的、尤其是对年纪小又似乎背负着什么的搭档的额外关心。
他严格地把控着距离。
直到那场至关重要的亲密戏份到来。
那不再是浅尝辄止的吻,需要更多的情感和肢体投入。
空气里充满了黏稠的、无声的张力。
郑朋的耳朵红得剔透,睫毛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蝶翼,但眼神却努力保持着戏里该有的沉迷和爱恋。
田雷按照导演的要求,扣住他的手腕,缓缓压下。
肌肤相触的地方,温度高得吓人。
在某个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田雷清晰地看到郑朋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也看到那里面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慌乱与……期待。
就是那一瞬间。
一种完全背离剧本设定、脱离导演掌控的、原始而粗暴的冲动,毫无征兆地击中了田雷。
不是属于角色的欲望。
是他自己的。
属于田雷的,对眼前这个名叫郑朋的年轻人的渴望。
下半身的反应快过大脑的指令,坦率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瞬间的狼狈和震惊。
导演没喊卡,戏还在继续。
田雷凭借着多年锻炼出的职业本能,硬生生将那差点脱轨的情绪拉回镜头前该有的轨道。
但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完成那条拍摄后,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郑朋,偏过头,嗓音有些发紧地丢下一句:“我去抽根烟。”
他想逃离那个空间,逃离郑朋身上让他失控的气息,也逃离那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自己。
郑朋却眨了眨眼,那层戏里的迷离迅速褪去,换上惯常的、带着点依赖的明亮眼神,很自然地说:“那我陪你呗,哥!”
天真,毫无防备。
田雷垂下眼,避开那目光,心底却掠过一丝连自己都心惊的阴暗念头。
他快步走向吸烟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试图让尼古丁压下身体里那股躁动的火。
可效果甚微。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清晰地回忆刚才那个正式的、深入的吻。
回忆唇齿间更切实的柔软和温热。
这不对。
这很不专业。
他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
05
戏,终于在盛夏最热的时候杀青了。
庆功宴上热闹非凡,主演们被轮流敬酒,说着言不由衷又感人肺腑的告别词。
郑朋喝了不少,脸上染着绯红,眼睛亮晶晶的,挨个和人拥抱。
轮到田雷时,他抱得格外用力,时间也格外长了一点。
他在田雷耳边,带着酒气,声音却很清晰地说:“哥,谢谢你。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田雷拍了拍他的背,像真正的兄长那样。
“以后好好发展。”他的声音平稳无波。
那一刻,郑朋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的气球,悄无声息地漏了点气。
但他很快又鼓起劲来。
没关系,戏拍完了,他们不再是需要恪守剧组关系的同事了。
他们可以拥有新的开始,更自由的关系。
宣传期接踵而至。
他们合体参加采访,拍摄双人杂志,在社交平台上互动。
在CP粉眼里,这简直是“蜜月期”,每一帧同框都被解读出无限甜意。
只有郑朋自己知道,田雷在配合,在完成工作,但那种无形的距离感,比拍戏时更清晰地横亘在那里。
田雷的微信回复变得越来越公事公办,越来越简短。
私下里的闲聊,几乎没有再发起过。
郑朋捧着手机,看着那个沉寂的头像,心里那点雀跃的火苗,在一次次等待和失望中,渐渐微弱。
秋天来临的时候,北京有了最好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