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戏班有句老话："光说过五关斩六将，谁提走麦城？"说的就是演员们都爱吹嘘自己演过什么大角色，却绝口不提当年跑龙套时的糗事。其实哪个名角儿不是从小角色熬出来的？七八岁进戏班，哪个不得先演"神仙老虎狗"这些没台词的活道具？

新凤霞打小跟着堂姐在戏班摸爬滚打，最懂这里头的门道。所谓"神仙老虎狗"，可不只是字面意思。演神仙得举旗子当背景板；扮老虎要披着毛茸茸的皮满台打滚；装狗得四肢着地学狗叫。更别提那些轿夫、车夫、店小二的零碎活儿——后台管这叫"打地基"，没有这些基本功，哪能成角儿？

记得最惨的是演"轿瓤子"。台上小姐要换装，这些半大孩子就得钻进花轿里当替身。盖头一蒙，憋得满头汗不说，还得纹丝不动装木头人。要是晃悠一下露出马脚，班主的藤条立刻招呼上来。还有那些死尸角色，《蒸骨三验》里直挺挺躺着的尸体，《杨三姐告状》中血肉模糊的杨二姐，全是这些"小催巴儿"的活儿。

后台永远跟打仗似的。刚卸了狗形头套，下一秒可能就要画个三花脸演小贼；胡子往脑后一翻变发髻，转眼又成彩婆子。演《白兔记》时蹦蹦跳跳装兔子，《打狗劝夫》里四脚朝天学狗叫。不过《武松打虎》里的猛虎可轮不到他们——那要真功夫的翻腾摔打，这些毛孩子扛不住。

跑龙套看着简单？门道多了去了。"一条鞭"得跑出直线，"二龙出水"要分毫不差，更别说"双挖门""单挖门"这些讲究队形的套路。十一二岁那会儿，新凤霞穿着拖地的青道袍，领子卡在脖子上，腰带勒得喘不过气，跑起来跟个移动的麻袋似的。最怕"急急风"出场，十次有八次站错位置，不是踩着别人衣角，就是被后面的龙套撞个趔趄。

戏班的孩子都明白：出错没有解释的余地。班主的巴掌、师傅的藤条，连带着"榆木脑袋""吃干饭的"这些骂声，都得硬着头皮生受。那时候哪有什么童年，后台就是我们的游乐场，戏服是我们的玩具，挨打受骂就是每天的必修课。

现在想起来，正是这些摸爬滚打的龙套岁月，才练就了后来台上的真本事。就像盖房子得先打地基，没经历过"神仙老虎狗"的磨练，哪能站得住正宫娘娘的台步？戏班里长大的孩子都懂：荣耀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一步步从最脏最累的活儿里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