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攻略了那个阴鸷帝王,在他最爱我时抽身离去。
系统说他为我疯了。
七年后,我握住新锐导演的手,忽然听见他的心声:
「阿姊,我找到你了。」
他笑着将合约推到我面前,眼底翻涌着疯狂的爱意。
「这次,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1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
撤回手的瞬间,我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生得一副极出色的容貌,黑发黑瞳,鼻梁高挺,轮廓锋利如刀削。
嫣红的唇瓣此刻正抿成一条直线。
周围观众的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掀翻录制棚的顶棚。
可我耳中只剩下死寂。
果然,是心理作用吧。
大概只是名字相同,眉眼间又有三分相似,才让我产生了荒谬的错觉。
我悄悄舒出一口气,将指尖掐进掌心。
细微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体面的微笑。
主持人没有察觉我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追问。
「宋导,您的新剧里有一场重头戏,是皇帝与当年抛弃他的女子重逢。」
「如果是您本人来演,会怎么诠释那个瞬间?」
宋城接过话筒,指尖在金属外壳上轻轻敲了敲。
低沉冷淡的嗓音透过音响传遍每个角落。
「让她成倍偿还我经历过的痛苦。」
录制棚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主持人显然也被这答案激起了兴趣,半开玩笑地追问。
「听宋导这语气,像是亲身经历过情伤啊。」
「我斗胆问一句,您以前谈过恋爱吗?」
宋城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我。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刃,轻轻刮过我的皮肤。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谈过。」
「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在了新婚夜。」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了。
熟悉到让我浑身发冷。
2
我维持着懵懂而礼貌的微笑,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可手心湿漉漉的触感骗不了人。
那里面全是黏腻的冷汗。
第二天,采访片段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评论区彻底炸了。
「宋哥说那句话时眼眶都红了,握话筒的指尖都在泛白,这得多疼啊!」
「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居然抛弃我们宋哥?」
「有一说一,宋导那个眼神好可怕,像是要把负心女生吞活剥了。」
「无爱就无恨,宋哥明显还爱着她!这种宿命般的BE感居然有点好嗑……」
「你们不觉得宋哥看的方向,坐着的是陈岁岁吗?」
「鬼才导演×落魄贵女,难道我搞到真的了?」
陈岁岁就是我。
一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七年,依旧寂寂无名的十八线小演员。
因为家里破产欠下一屁股债,我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
什么冬天跳冰湖,夏天裹棉袄,吊威亚摔断肋骨,我都照接不误。
所以当宋城团队发来新剧女五号的邀约时,我想都没想就签了合同。
片酬足够我还清最后一笔债。
可现在,我宁愿倒贴钱,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剧组。
我缩在酒店房间的角落,一遍遍呼唤系统。
七年前,它最后那句话还烙在我脑海里。
「宿主,你真是我见过心最狠的人,天选攻略者。」
「回头我把你编进教材,让那些恋爱脑好好观摩学习。」
我当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算了吧,低调点。」
毕竟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此后整整七年,它再没出现过。
3
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我低头看去,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祖宗,你什么时候回剧组?」
「宋导刚才问起你了,说今天有你的戏份。」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
回了个「马上到」,我起身开始化妆。
眼线描得比平时重,口红选了最艳的正红。
镜子里的人眉眼依旧,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娇气任性的大小姐了。
穿进书里那年,我才二十岁。
系统给我的身份是江南富商之女,父母早亡,留下万贯家财。
而我接到的任务,是攻略那个被送来当质子的阴鸷少年。
系统曾委婉劝我放弃。
「这是SSS级地狱难度,从来没人通过。」
「如果现在放弃,你还能在这个世界苟活十年。」
「如果继续,依照过往经验,三天后你就可能被折磨致死。」
「或者被他反攻略,一步步沦陷,最终任务失败,灵魂永世不得轮回。」
我当时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外卖订单。
糖醋排骨,我妈的拿手菜。
如果我回家晚了,被她发现我又偷吃外卖,后果比死还可怕。
「我是贪生怕死的俗人。」
系统松了口气:「好,那咱放弃……」
我打断它:「所以我决定继续攻略。」
系统:「……」
4
后来,我花了整整十年。
陪着宋城从任人欺辱的敌国质子,一步步走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最后,亲手将他送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我看着他对我的爱意,从零开始,慢慢攀至顶峰。
甚至到了一种盲目的地步。
登基那日,城墙上寒风凛冽。
他当着我的面,烧光了那些骂我「祸国妖女」的奏折。
跳动的火光照亮他清瘦的侧脸,在冷漠与温柔之间模糊了界限。
「阿姊。」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心跳漏了一拍,心虚地「嗯」了一声。
脑子里全是爸妈的脸,和那碗还没到手的糖醋排骨。
馋得我差点流口水。
宋城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苍白修长的手指从宽大袖袍中探出,慢慢朝我伸来。
却在即将触到我指尖的前一瞬,克制地收了回去。
整整十年。
贵为九五之尊,朝堂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帝王。
私下里,却连牵我的手都不敢。
我有意逗他,故意倾身靠近,指尖勾住他腰间的玉佩流苏。
然后慢慢往下滑。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阿姊。」
耳尖染上薄红,他慌乱地退后两步。
「我会封你为后。等到新婚之夜,我们再……」
后面的话低如蚊呐,消散在风里。
少年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可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大婚当夜,满宫红绸尚未褪色。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在我脑中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任务完成。」
「是否立即脱离世界?」
我看着铜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沉默了三秒。
「是。」
5
「咔!」
导演的呵斥声将我从回忆里拽出。
我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布景里,扮演着背景板小丫鬟。
女一号苏岚正和男主角拍那场久别重逢的戏。
宋城坐在监视器后,眉头皱成了「川」字。
「情绪不对。」
他站起身,走到苏岚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
「你见到的是爱了十年又恨了十年的人。」
「不是菜市场砍价的大妈。」
片场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苏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没说话。
整个录制棚弥漫着低气压。
所有工作人员都屏住呼吸,生怕触了霉头。
偏偏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我手忙脚乱想按掉,却误触了免提。
闺蜜陆可元气十足的声音炸开。
「岁宝!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柿饼,还有冰糖葫芦——」
「嘟。」
我迅速挂断,朝四周鞠躬。
「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苏岚本就因为NG多次憋着火,此刻狠狠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如果我还是二十岁,那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
我肯定要瞪回去,再挑眉问她「你瞅啥」。
可我现在二十八了。
屁股后面欠着一堆债,银行卡余额常年不超过四位数。
我只能低下头,挤出讨好的笑。
「抱歉,岚姐。」
宋城忽然抬起眼,隔空指了我一下。
「你,过来搭个戏。」
我愣住,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理由拒绝。
身后的经纪人却暗戳戳推了我一把。
「快去!荣华富贵在向你招手!」
我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直直摔进了「荣华富贵」的怀里。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宋城的手臂稳稳托住我的腰。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体温透过来,烫得我心头一跳。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心声。
那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十足的疯劲。
「这么爱投怀送抱。」
「不会真的是阿姊吧。」
6
我浑身僵硬,像被钉在原地。
宋城的心声还在继续,带着玩味的嗤笑。
「哦,对。按照他们这个世界的规矩,应该喊姐姐。」
「她的眼睛和姐姐好像。」
「一样的……蛊惑人心。」
我猛地推开他,连退三步,低下头。
「抱歉,宋导。」
心声戛然而止。
宋城松开手,神色恢复一贯的冷淡。
「试戏。」
他重新坐回监视器后,抬了抬下巴。
「就刚才那段,你演抛弃他的那个女人。」
我攥紧手指,指甲陷进掌心。
「宋导,我可能……」
「剧本第三十二场,第三镜。」
他直接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开始。」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眼。
目光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
红烛高烧的婚房,满地狼藉的柿饼。
和那个疯了般砸碎一切的身影。
「Action.」
场记板落下。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入戏。
宋城站在我对面,一步步走近。
他演的是登基后的帝王,我是当年不告而别的旧人。
戏里,他该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何背叛。
可他没有。
他只是停下脚步,隔着一丈的距离,静静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情绪。
不甘,期待,残暴,偏执。
最后全化成一片沉沉的痛。
「这么多年。」
他开口,嗓音哑得厉害。
「午夜梦回,可曾想过我?」
剧本上的台词,应该是「朕」。
可宋城当年说过,永远不以皇权压我。
永远不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
「从未。」
7
「咔!」
副导演喊了停,带头鼓掌。
「好!这段情绪太到位了!」
周围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
只有我知道,宋城在心里回应了我。
他说:「可我想……」
想什么?
想我死?
还是想我生不如死?
我太了解宋城了。
陪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看他如何铲除异己,巩固皇权。
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手段。
他平生最恨四种人。
始乱终弃,玩弄感情,巧言令色,生性放荡。
好巧不巧,这四条,我全占了。
如果现在还在那个世界。
我的九族凑在一起,估计都拼不出一颗完整的脑袋。
「陈岁岁。」
宋城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
他垂眸看我,语气平淡。
「明天有你的单人戏份,别迟到。」
我点头,低声应「是」。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钻进耳朵,让我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收工后,我躲在休息室给经纪人打电话。
「刘姐,我想请三天假。」
「祖宗,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宋导今天刚夸了你!」
「我身体不舒服,真的。」
「不行。这戏拍完,尾款到手,你爱怎么休息怎么休息。现在,给我老实待着!」
电话被挂断。
我盯着暗下去的屏幕,苦笑。
是啊,尾款。
那笔钱够我还清最后一笔债,还能剩点给爸妈换套暖气。
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助理,抬头却看见了苏岚。
她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打量我。
「陈岁岁是吧?」
「像你这种倒贴的女人我见多了。」
「别说宋城哥哥心里有人,就算没人,也看不上你这种货色。」
我歪头看着她。
眼前这张娇艳的脸,慢慢和记忆里另一张面容重合。
丞相府的小女儿,苏婉。
当年我「死」后,据说她衣不解带照顾了发疯的宋城整整三年。
怪不得剧组都在传,冰冷无情的宋导,唯独对女一号苏岚格外宽容。
我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把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才压下去。
我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那你可要看好你的宋城哥哥。」
「我怕他来找我。」
苏岚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拔高。
「你胡说什么!宋城哥哥才不会找你!」
「是吗。」
我拎起包,从她身边走过。
「借你吉言。」
8
后面几天,我把自己关在酒店。
陆可每天三个电话轰炸。
「岁宝,你是不是又被暴力催债了?」
「我认识个律师,挺靠谱的……」
「不是。」
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
「是情债。还不起的那种。」
「什么玩意儿?你个母胎单身哪来的情债!」
陆可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
「你是不是记忆混乱又加重了?都跟你说要按时吃药!」
「宝儿,我爱你,晚安。」
我怕她继续唠叨,赶紧挂了电话。
天色暗下来,房间里没开灯。
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我的脸。
七年前脱离世界的那晚,也是这样的黑暗。
系统最后问我:「宿主,要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我拒绝了。
「他会恨死你的。」
「我知道。」
后来我回到现实,墙上的钟只走了十分钟。
桌上糖醋排骨的外卖还温着。
我坐在那儿吃了一口,又一口。
吃到半夜,也没尝出味道。
只有咸涩的液体不停往嘴里淌。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大概是番茄酱放太多了吧。
「叮——」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外卖平台弹出新订单。
「十五分钟内可以送到吗?」
我扫了眼地址,心脏猛地一缩。
是影视基地旁边的酒店。
顶层套房,房号8801。
宋城的房间。
我指尖发颤,敲字回复。
「现在下大暴雨。」
对面很快回复。
「大暴雨阁下,可以快点送来吗?」
「……」
我正想翻白眼,支付宝提示音响起。
「支付宝到账,五百元。」
紧接着,消息又弹出来。
「先付五百,送到再付一千。」
我看着屏幕,沉默了三秒。
然后打字。
「区区小雨,马上就到。」
9
雨确实很大。
我骑着电动车冲进雨幕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但一千五的跑腿费,足够我交下季度房租了。
酒店楼下,我浑身湿透地站在电梯口。
帽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
手臂在来的路上摔伤了,蹭破一大块皮。
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淌,疼得我直抽气。
电梯从顶楼缓缓下降。
数字跳到「8」时,叮一声开了。
宋城穿着黑色居家服,斜倚在门框上。
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开合合。
火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
像极了许多年前,他烧奏折那晚的眼神。
我僵在原地,转身想按电梯下楼。
可电梯门已经合上,正缓缓上升。
楼道里的感应灯暗下去。
只剩下安全出口幽绿的微光。
我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你的柿饼。」
我把塑料袋递过去,故意压粗嗓音。
宋城没接。
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上我的后背。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后颈。
「身上都湿透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出去会感冒的。」
我攥紧塑料袋,塑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事。」
电梯终于到了。
我迈步往里走,左脚刚踏进去——
帽子忽然被摘掉了。
一只滚烫的手握住我的手腕,轻轻往后一拽。
天旋地转。
等我回过神,已经被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感应灯应声亮起。
昏黄的光线下,宋城垂眸看着我。
水珠顺着他额前的黑发往下滴,滑过挺拔的鼻梁,落在嫣红的唇上。
他忽然笑了。
「陈岁岁。」
是陈述句。
我心脏狂跳,却强撑着露出惊讶的表情。
「宋导?不好意思,雨太大没认出来。」
「您早点休息,我还有几单要送……」
话没说完,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收紧。
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宋城俯身,凑到我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阿姊。」
「别来无恙。」
10
完了。
掉马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宋城的手还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宋导,三更半夜,您这样和女演员拉拉扯扯,不太合适吧。」
「要是被狗仔拍到,对您名声不好。」
他像是没听见,又往前逼近一步。
膝盖顶进我双腿之间,将我死死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名声?」
宋城嗤笑一声,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觉得我在乎那个?」
「陈岁岁,你还想躲去哪?」
「你还想躲多久!」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
最后几乎是在低吼。
「骗了我十年,在新婚夜一走了之。」
「现在见面,又装不认识。」
「你真能耐。」
宋城一贯冷淡的语气,此刻充满了暴戾的波动。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能将人焚尽的火焰。
我甚至能从他瞳孔的倒影里,看见自己惨白的脸。
「宋城哥哥,陈岁岁?」
「你们……在做什么?」
苏岚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她手里拎着垃圾袋,呆呆地站在那儿。
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趁宋城分神的瞬间,猛地用力想挣脱。
可高烧未退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眼前一黑,我软软地往下倒。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
在苏岚刺耳的尖叫声中。
我看见宋城充血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和心疼。
是错觉吧。
一定是我烧糊涂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个恨我入骨的人——
还会心疼我呢。
11
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先钻入鼻腔。
我睁开眼,看见一片刺目的白。
天花板,墙壁,床单。
全是医院的颜色。
右手传来温热的触感。
我侧过头,看见宋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眉眼,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
正紧紧握着我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种握法。
我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用力想把手抽回。
这一动,惊醒了浅眠的宋城。
他抬起眼,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醒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警惕地看着他,又看向我们交握的手。
“宋导,这是……”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抓着我不放。”
宋城平静地陈述,然后松开手,起身倒了杯温水。
递到我面前。
“喝了。”
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又飞快缩回。
小口小口抿着水,脑子里乱成一团。
宋城坐回椅子上,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
又抽出水果刀,开始削皮。
银亮的刀刃在灯光下反着光。
我后背一凉,往后缩了缩。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别乱来。”
宋城动作一顿,抬眼看我。
那眼神像看傻子。
“陈小姐,我只是想给你削个苹果。”
年轻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看见这一幕,捂着嘴笑。
“陈女士,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你昨晚发高烧昏迷,是他一路把你抱来医院的。”
“在急诊室守了你一整夜,眼睛都没合。”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个,太像欲盖弥彰了。
宋城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切成整齐的小块。
插着牙签。
“没毒。”
他撩起眼皮看我,语气平淡。
可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似乎……心情不错?
我接过苹果,低下头小口吃着。
脑子里飞速运转,该怎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宋导。”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昨晚的事,希望你女朋友别误会。”
宋城皱眉。
“女朋友?”
“苏岚。她不是你……”
“我和她没关系。”
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耐烦。
苹果在指尖转了个圈。
我愣住。
所以昨晚在电梯口,他说“我女朋友喜欢吃”,是在诈我?
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更高的警惕。
我放下苹果,擦了擦手,换上职业微笑。
“宋导的私事,不用跟我解释。”
“就算你们有关系,我也管不着。”
宋城手里的水果刀顿住了。
刀刃悬在半空,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抬起眼,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见了七年前那个少年帝王。
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垂眸俯瞰众生的模样。
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寒意。
“十年情谊。”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陈岁岁,这十年,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情谊?”
空气凝固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我看见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苹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像血。
“我给你过机会的。”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冷,没什么温度。
“是你先不放过我的。”
12
机会?
什么机会?
我愣愣地看着他,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角。
指尖刚碰到布料,他就猛地往后一撤,避开了。
动作快得像触电。
“做什么?”
他眯起眼,警惕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
读心术的秘密,恐怕也暴露了。
“你衣领上有灰。”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收回手,在床单上擦了擦掌心的汗。
宋城盯着我看了几秒,没说话。
空气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走廊里护士推车经过的轱辘声。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阳光落在他肩上,勾勒出挺拔却孤寂的轮廓。
“陈岁岁。”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找了你七年。”
“三千多个日夜,我几乎把那个世界翻过来。”
“最后才有人告诉我,你根本不是那里的人。”
“你只是一缕幽魂,一场幻梦,一个……任务。”
我攥紧床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们说,你对我好,陪我吃苦,替我挡刀,说喜欢我——”
“全都是假的。”
宋城转过身,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他声音里,那丝几乎压抑不住的颤抖。
“只是攻略,只是任务,只是为了回家,对吗?”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想说不是的,不全是的。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
是啊,最初的目的,确实如此。
“所以昨晚,在电梯口。”
他一步步走回床边,俯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床沿。
将我困在他的阴影里。
“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你说你不认识我,如果你继续装傻——”
“我就当这七年,是我自己做的一场荒唐梦。”
“我放你走。”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可是你慌了。”
“你认出我了,却还想逃。”
宋城抬手,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颊。
动作很轻,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瓷器。
“阿姊,是你不放过我的。”
“那就别怪我,也不放过你。”
13
病房门被推开。
我妈探进半个脑袋,看见我,眼睛一亮。
“哎呀,可算醒了!”
她拎着保温桶走进来,我爸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你说你这孩子,拍个戏都能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我妈絮絮叨叨地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
一转头,看见了窗边的宋城。
愣了下,随即笑起来。
“宋导也在啊!真是麻烦您了,还专门来看岁岁。”
宋城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淡的平静。
“伯母客气了,应该的。”
“哎呀,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孩子从小就毛毛躁躁的……”
我妈一边说,一边拧开保温桶。
鸡汤的香味瞬间飘满整个病房。
“来,岁岁,妈炖的土鸡,可补了。”
她盛了一碗递给我,又看向宋城。
“宋导也喝点?尝尝我的手艺。”
“不用了,谢谢伯母。”
宋城的声音很礼貌,甚至带了点温和。
可我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攥着。
手背上青筋都绷出来了。
“岁岁这次拍戏,多亏您照顾。”
我爸也走过来,朝宋城微微欠身。
“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宋城的视线落在我爸妈身上,又慢慢移到我脸上。
那眼神很复杂。
有审视,有不解,还有一丝……羡慕?
“您女儿很优秀,也很努力。”
我妈被夸得心花怒放,又拉着宋城聊了几句剧组的事。
我低头小口喝汤,余光偷偷瞟向宋城。
他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
回答我妈的问题时,语气温和有礼。
像一个真正的、关心后辈的导演。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此刻心里,一定翻涌着惊涛骇浪。
果然,当我爸妈提着空保温桶离开,病房门关上的瞬间。
宋城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垮下来。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看向楼下。
我爸妈手挽手走出住院部大门,我爸还给我妈拢了拢围巾。
阳光很好,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依偎在一起。
“阿姊。”
宋城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原因?”
我一怔,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转过身,大步朝我走来。
在我还没回过神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有家,有父母,有等你回去的人。”
“所以你可以毫不犹豫地丢下我,是吗?”
他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愤怒,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像委屈,又像绝望。
我想解释,想说不是那样。
可下一秒,脑海里忽然响起他疯狂的心声。
铺天盖地,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情欲。
“既然你选择回来,既然你让我找到了——”
“那就别想再逃了。”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的。”
“陈岁岁,这是你欠我的。”
14
我被那心声里不加掩饰的疯狂震住了。
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挣扎。
宋城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俯身,凑到我耳边,呼吸滚烫。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要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二十四小时跟在我身边。”
“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不准失联,不准——”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
“不准再骗我。”
我回过神,试图抽回手。
“宋导,这不合规矩……”
“规矩?”
他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后颈。
指尖冰凉,激得我浑身一颤。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陈岁岁,你没得选。”
“要么答应,要么——”
他抬眼,看向窗外。
我爸妈刚才站过的地方。
“我听说伯父伯母,最近在城南看房子?”
我浑身一僵,血液都凉了。
“宋城,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他松开手,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疯魔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晚上之前,给我答复。”
“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宋城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往门口走。
手搭上门把时,他顿了顿,没回头。
“阿姊,这次别让我等太久。”
“我没什么耐心了。”
病房门轻轻合上。
我瘫坐在床上,手还在抖。
手机屏幕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祖宗,宋导刚让助理送来一份合同。」
「私人助理,月薪五万,包吃住,随叫随到。」
「你什么时候攀上这高枝了?赶紧签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打字回复。
「签。」
15
三天后,我出院了。
宋城亲自开车来接我。
黑色轿车停在医院门口,他靠在车门上,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
路过的小护士们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我拎着个小包走过去,他拉开车门。
“上车。”
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乖乖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车子平稳驶出医院,汇入车流。
一路无话。
等红灯时,宋城忽然开口。
“东西都搬过去了。”
“你的房间在我隔壁,钥匙在玄关。”
“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工作。”
我“嗯”了一声,看向窗外。
街景飞速倒退,像倒带的电影。
“宋城。”
我忽然开口。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说。”
“如果当年,我没有走。”
“我们真的成亲了,会怎么样?”
车子猛地刹住。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回来。
抬起头,对上宋城那双漆黑的眼。
墨镜不知何时被他摘了,此刻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没有如果。”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
“陈岁岁,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如果。”
绿灯亮了。
后车不耐烦地按喇叭。
宋城重新发动车子,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当年你走后,我烧了婚房。”
“然后一个人,在废墟里坐了一夜。”
“天亮时,他们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知道,我没疯。”
“我只是在等。”
“等你回来。”
我心脏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后来呢?”
“后来?”
宋城勾起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
“后来我杀光了所有说你坏话的人。”
“把他们的头挂在城墙上,挂了整整三个月。”
“直到最后一个说你是妖女的大臣,在朝堂上撞柱自尽。”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提你的名字。”
“他们都说,陛下被妖女蛊惑,彻底疯了。”
他侧过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可怕。
“阿姊,你说——”
“我疯了吗?”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在专属车位。
宋城熄了火,却没开车门。
车厢里很暗,只有安全通道的绿灯幽幽亮着。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忽然说。
“签了合同,这辈子你都别想逃了。”
“陈岁岁,想清楚。”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推开车门。
“带路吧,老板。”
“我饿了,想吃饭。”
宋城愣了下,随即低低笑出声。
那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回荡,竟有几分愉悦。
“好。”
他跟着下车,锁了车,走到我身边。
“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
我脱口而出。
说完就后悔了。
那是他最讨厌的菜。
因为当年逃亡路上,我发着高烧,迷迷糊糊说要吃。
他冒着大雪跑了三个镇子,最后空手而归。
回来后抱着我,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他哭。
“好。”
宋城却应得很自然。
他掏出手机,开始搜附近的餐厅。
“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
“现在去?”
我看着他低头搜索的侧脸,心里那点不安,忽然就散了。
“宋城。”
“嗯?”
“七年了,你还恨我吗?”
他手指顿了顿,然后收起手机,看向我。
“恨。”
“恨不得把你锁起来,关在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
“恨不得让你也尝尝,这七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恨不得——”
他停住,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可比起恨,我更怕找不到你。”
“陈岁岁,你赢了。”
“这辈子,我都栽你手里了。”
他转身往前走,背影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忽然快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
“宋城。”
“嗯?”
“糖醋排骨,要加很多很多醋。”
“我喜欢吃酸的。”
他愣了下,然后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眼角眉梢都舒展开的那种。
“好。”
“都听你的。”
16
我成了宋城的私人助理,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那种。
剧组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探究,有暧昧,更多的是不屑。
毕竟,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突然成了鬼才导演的贴身助理,任谁都会往歪处想。
苏岚看我的眼神几乎要淬出毒来,但碍于宋城,她不敢明着做什么。
只是每次碰面,都要不阴不阳刺我几句。
“陈助理真是敬业,晚上也住在宋导那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宋导的女朋友呢。”
我低着头整理文件,全当没听见。
宋城从休息室出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
他脚步一顿,视线冷冷扫过去。
“苏小姐对我助理的工作安排,有什么意见?”
苏岚脸色一白,强撑着笑。
“没有,我只是……”
“没有就好好背台词。”
宋城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不希望下午的戏,你NG超过三次。”
苏岚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宋城走到我身边,垂眸看我。
“委屈了?”
我摇头:“工作而已,不委屈。”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抬手,在我发顶揉了一把。
“嘴硬。”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我愣在原地。
发顶被他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那天之后,剧组的风向微妙地变了。
宋城开始光明正大地“照顾”我。
拍夜戏,他会让助理给全组买热饮,但单独给我那份,永远不加糖,多加红豆。
吊威亚,他会亲自检查我身上的装备,每一个卡扣都要反复确认。
甚至我生理期,他都记得,提前让助理备好红糖姜茶。
所有人都说,宋导对陈助理太好了。
好得不正常。
我一边享受着这种“特殊照顾”,一边提心吊胆。
宋城的心声,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自从那次握手之后,他好像刻意避免和我有肢体接触。
可那双眼睛,总在我没注意的时候,静静看着我。
那眼神太沉,太重,烫得我不敢接。
17
杀青宴定在杀青当晚。
全组包了影视城最大的酒楼,三层楼,几十桌,热闹非凡。
我作为“宋导的助理”,自然坐在主桌。
宋城右手边是制片人,左手边是我。
他喝了点酒,不多,但眼尾已经泛了红。
制片人是个爽朗的中年女人,端着酒杯过来敬他。
“宋导,这次合作太愉快了,希望下次……”
“李姐。”
宋城忽然打断她,侧过头,看向我。
“给你介绍一下,陈岁岁。”
“我女朋友。”
整个主桌瞬间安静下来。
连隔壁桌的喧闹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制片人端着酒杯,愣在原地,表情从震惊到尴尬,再到恍然大悟。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原来是这样!”
她立刻转向我,笑容满面。
“岁岁是吧?我就说,宋导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助理这么上心……”
“李姐。”
宋城又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在害羞,您别逗她。”
“好好好,不逗不逗。”
制片人笑着喝完杯中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僵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
“宋城,你……”
“我说过。”
他靠回椅背,侧过脸看我,眼底映着宴会厅璀璨的水晶灯。
“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所以,陈岁岁——”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只有我能听见。
“要不要试着,喜欢我一下?”
“就一下。”
我看着他,心脏狂跳,说不出话。
他也没逼我,转过头,继续和旁人应酬。
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知道,不是。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
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瓶子转了几圈,停在我面前。
“哇哦——”
起哄声此起彼伏。
“陈助理,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看了眼宋城,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打火机,没说话。
“真心话吧。”
“好!那我们可要问个劲爆的!”
提问的是剧组一个年轻场务,喝高了,胆子也大。
“陈助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扫向宋城。
我捏着酒杯的指尖有些发白。
余光里,宋城把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了。
“我……”
我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她喜欢我这样的。”
宋城忽然开口。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揽住我的肩。
“够劲爆吗?”
全场死寂。
下一秒,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宋导威武!”
“我就说!早就看你们不对劲了!”
“亲一个!亲一个!”
我被宋城揽在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混着淡淡的酒气。
他低头看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陈岁岁,你脸红了。”
我这才回过神,一把推开他,起身就往洗手间跑。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和全场的哄笑。
18
我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勉强压下脸上的热度。
镜子里的人,两颊绯红,眼底水光潋滟。
怎么看,都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会……
“会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从镜子里看见宋城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进来了!”
这是女洗手间!
“怕你跑了。”
他走进来,反手锁上门。
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宋城,你喝多了。”
我往后退,背抵在冰冷的瓷砖上。
“没有。”
他步步逼近,直到把我困在他和洗手台之间。
“我很清醒。”
“比过去七年,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
“陈岁岁,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推开我,我放你走。”
“合约作废,债务我帮你还清,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但如果你不推开——”
他俯身,凑到我耳边,呼吸滚烫。
“选。”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跨越了时间、空间,甚至生死,都要找到我的男人。
看着他眼底那些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执念、疯狂,和……爱。
心脏某个地方,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我闭上眼,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宋城浑身一僵。
下一秒,更凶猛地吻了回来。
他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像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野兽。
喘息,纠缠,水声。
直到我快窒息,他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喘息粗重。
“陈岁岁……”
他哑着嗓子叫我,声音里带着颤抖。
“这是你自己选的。”
“这辈子,都别想反悔了。”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狂乱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不反悔。”
“阿城,我不反悔。”
19
我和宋城在一起了。
没有正式告白,没有玫瑰花,没有烛光晚餐。
就只是在洗手间里,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和一个长达七年的,终于尘埃落定的拥抱。
第二天,整个剧组都知道了。
苏岚没来,听说请假了。
宋城心情很好,破天荒地没骂人,NG超过五次也只是皱皱眉。
收工后,他开车带我回公寓。
不是酒店,是他真正的家。
市中心顶层的复式,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
“以后住这里。”
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拖鞋,放在我脚边。
“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搬过来了。”
我低头看着那双拖鞋,上面印着傻乎乎的兔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
他蹲下身,很自然地握住我的脚踝,帮我换鞋。
冰凉的指尖触到皮肤,我下意识缩了缩。
“别动。”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陈岁岁,我现在很紧张。”
“你别乱动。”
我看着他发顶的发旋,心脏软成一片。
“宋城。”
“嗯?”
“你喜欢我什么?”
他动作一顿,然后继续,把拖鞋套在我脚上。
“不知道。”
“那你还……”
“可我就是喜欢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从你第一次朝我笑,递给我那个馒头开始。”
“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完了。”
他说的,是我穿进书里的第一天。
系统让我去给被罚跪在雪地里的少年质子送温暖。
我端着个冷馒头,蹲在他面前,龇着牙笑。
“吃吧,吃了就不冷了。”
少年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冰。
然后他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
吃完,看着我,一字一句。
“我会还你的。”
“用一辈子还。”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
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一辈子。
可现在,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却依旧固执地守着当年那个承诺的男人。
眼眶忽然就湿了。
“宋城。”
“嗯?”
“我们结婚吧。”
20
宋城愣住了。
他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仰头看我,表情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
我重复一遍,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七年前欠你的婚礼,我补给你。”
“这次,我不逃了。”
宋城还是没反应。
他就那么蹲着,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我弯下腰,捧住他的脸。
“宋城,你听见了吗?”
“我说,我们结婚,我嫁给你,我……”
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住。
他抱得很紧,很用力,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陈岁岁。”
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哭腔。
“你再说一遍。”
“我们结婚。”
“再说一遍。”
“宋城,我要嫁给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宋城浑身一颤。
然后,我听见了他压抑的、低低的哭声。
像受伤的野兽,终于找到归宿。
“陈岁岁,你骗我。”
“你要是再敢骗我……”
“我就把你锁起来,关一辈子。”
“让你除了我,谁都看不见。”
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不骗你。”
“这次,真的不骗你了。”
他哭了很久,久到我腿都麻了。
最后,他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我。
“陈岁岁,你完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你都只能是我的了。”
我笑着点头。
“好。”
“都是你的。”
21
我和宋城的婚礼,定在三个月后。
他坚持要办两场。
一场中式,一场西式。
“当年欠你的,我都要补回来。”
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陈岁岁,我要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
“宋城。”
“嗯?”
“你恨过我吗?”
“恨过。”
他答得毫不犹豫。
“恨到想把你抓回来,锁在深宫里,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恨到想让你也尝尝,这七年我是怎么过的。”
“可是……”
他顿了顿,收紧手臂。
“比起恨,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陈岁岁,你离开的那七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早点娶你。”
“后悔为什么没把你锁在身边。”
“后悔为什么,没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让你舍不得走。”
我转过身,捧住他的脸。
“宋城,你听着。”
“当年我走,不是因为你不好。”
“是我不好。”
“是我不够勇敢,不敢承认,我已经爱上你了。”
宋城看着我,眼圈一点点红了。
“那你现在,勇敢了吗?”
“勇敢了。”
我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眼睛。
“所以,宋先生——”
“余生请多指教。”
22
婚礼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很好,风也温柔。
我穿着宋城特意定制的凤冠霞帔,坐在梳妆台前。
我妈站在我身后,一边给我梳头,一边掉眼泪。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岁岁,要幸福啊。”
我握紧她的手,重重点头。
“妈,我会的。”
房门被敲响,陆可探进脑袋,眼睛也红红的。
“岁宝,宋城来接你了。”
“快,让他过五关斩六将!”
我笑着摇头。
“不用了。”
“他等得够久了。”
我站起身,推开房门。
宋城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走廊尽头。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边。
他看着我,眼眶一点点红了。
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阿姊,我来娶你了。”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
“好。”
他握住我的手,站起身,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回家。”
“回我们的家。”
23
婚礼办得很热闹。
几乎大半个娱乐圈的人都来了。
我爸妈坐在主桌,看着宋城给我戴上戒指,哭成泪人。
宋城没有父母,主桌另一边,坐着系统。
对,就是那个把我扔进书里,又把我拽回来的系统。
它现在化成人形,是个清秀的少年模样,正端着酒杯,一脸欣慰地看着我们。
“宿主,恭喜啊。”
“终于修成正果了。”
我瞪它一眼。
“还不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我的错。”
系统笑着举杯。
“这杯喜酒,我干了,你随意。”
宋城揽着我的肩,朝系统举杯。
“谢谢。”
系统愣了愣,然后笑了。
“不客气。”
“好好对她。”
“她要是再跑,我就……”
“她不会再跑了。”
宋城打断它,低头看我,眼神温柔。
“我会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我脸一红,捶了他一下。
“谁要拴你裤腰带上!”
“我拴你身上也行。”
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
“反正,这辈子,你逃不掉了。”
24
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我已经累得睁不开眼。
宋城把我抱回新房,放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被上。
“累不累?”
他蹲下身,帮我脱掉高跟鞋,轻轻按摩我肿起来的脚踝。
“累。”
我闭着眼,哼哼唧唧。
“但是开心。”
宋城低低笑出声。
“开心就好。”
他站起身,去浴室放了热水,又回来抱我。
“洗澡,然后睡觉。”
“我帮你。”
“不用!”
我瞬间清醒,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自己来!”
宋城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现在知道害羞了?”
“当年是谁撩完就跑,嗯?”
我脸烫得能煎鸡蛋。
“那、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现在懂事了?”
他走过来,把我抵在墙上,手指慢条斯理地解我旗袍的盘扣。
“那就做点懂事的人,该做的事。”
盘扣一颗颗散开。
我抓住他作乱的手,声音发颤。
“宋城……”
“嗯?”
“我爱你。”
他动作一顿,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我的唇。
“陈岁岁,我也爱你。”
“比你想象中,还要爱。”
25
第二天,我是在宋城怀里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脸上。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他动了动,没醒,只是把我往怀里搂了搂。
“阿姊……”
含糊的梦呓。
“别走……”
我心里一酸,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不走了。”
“这辈子,都不走了。”
宋城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然后,一点一点,漫上笑意。
“早,宋太太。”
“早,宋先生。”
他把我搂得更紧,下巴抵在我发顶。
“陈岁岁。”
“嗯?”
“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宋城,你有完没完!”
我捶他一下,他却低低笑出声。
“没完。”
“这辈子,都没完。”
阳光落满一室。
窗外,鸟鸣声声。
春天,好像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