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吃播,许多人首先想到的是那些食量惊人的大胃王,或是以精致饮食风格吸引目光的美食网红。然而,在这个竞争激烈、汰弱换强的世界里,一位外表平凡、饭量略多于常人的中年男子,却仅凭一己之力屹立不摇,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唠叨着各种独白……日复一日地在工作与吃饭间无限循环。
到底谁会看这种东西啊?
这或许是许多人最初的疑问,甚至连主演松重丰当初拿到剧本也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这位中年男子——井之头五郎,却成为了众人心中的美食偶像。
《孤独的美食家》从一部仅两卷的单行本漫画(共32话),发展成11季日剧与12集特别篇,纵横影视界13年仍热度不减,成为日本最长寿的美食剧。
即便松重丰本人对这个角色的演绎已经感到疲惫,甚至数次表达想要隐退的想法。
但《孤独的美食家》依然势不可挡,甚至推出了电影版。
在韩国,他的知名度甚至被戏称“比大谷翔平还红”,观众们感谢松重丰治好了他们的厌食症,《孤独的美食家》成了他们眼中的下饭神剧,更让他们再次期待起下一顿饭。
最新的《孤独的美食家》电影版在松重丰自导自演下,现已突破10亿日元票房。
就如同五郎在剧中始终被卷入自己不喜欢的事件中,松重丰也不断被推上浪尖。
他那句“一开始做的时候就没有热情”,说明了一个残酷事实:尽管“五郎饭吃得很香”在观众眼中是一种对食物的真挚情感,哪知其背后是松重丰挖空自己,以去芜存菁的演技演译“吃饭”,反而才是《孤独的美食家》登峰造极的关键。
《孤独的美食家》是由日本漫画家久住昌之原作、谷口治郎作画于1994至1996年连载的一部漫画,以单元剧的方式呈现,每篇独立,谷口治郎以画风以“小津安二郎”风格著称,深受日本国内与欧洲各国青睐。
这也让《孤独的美食家》写实但带有一丝诗意。
然而,若仅是画风写实,似乎仍无法解释这部漫画的独特魅力。但与日剧中较具亲和力与人情味的五郎一比,就能发现一些端倪:原作的五郎或许是个麻烦的客人。从其独白中可以发现他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对于自己身为进口家具杂货商的眼光与品味颇具自信;在面对食物时,重点放在“个人如何品味食物”的过程,而非餐厅或食物本身。
这与始终把饭吃得很香松重丰版本五郎,可谓大相径庭。
这位五郎桌前的也未必是美食,也可以是超商的微波食物、医院的饭菜、球场贩卖的咖喱饭......氛围对了,食物就对了。他时而戏谑、时而冷感地看向餐厅与其他客人,沉思着自己与食物的关系,尽量不介入他人关系的同时,又对于店家的存续、街道的改变往往抱持怀疑,对打扰自己独食的人更是不耐。
漫画第12话《汉堡餐》中,由于老板在餐厅不断地斥责犯错的伙计,五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不是想替这位伙计出头,而是因为餐厅里的氛围干扰了他的独食哲学:
正在气头上的老板哪听得了这些说教,五郎就多给了老板一发肘关节技,伙计过来阻止,这才平息了这波骚动。
然而那个坚持自我、不惜为此与餐厅老板争执、打架的五郎,才是原本五郎的人设。
考量漫画连载的90年代当下,日本人对于群体性依旧有高度约束,进一步造就了对于“独食者”的不友善,五郎的行为虽然不妥,但放在当时社会却是独树一格的反逆思想,也切中许多独食者的心理。
如今独食早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人人都可能是孤独的美食家。
店家也纷纷响应抢占独食者市场,五郎的哲学,在30年后得到了资本市场的支持与实践。
相较于漫画,松重丰饰演日剧版五郎增添了不少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更有人情味。
上述这段剧情也改为五郎享受美食正酣畅时,一对酒醉客人入店不断批评店家穷酸,这才出手教训让醉客落荒而逃,又回到店里继续享用美食,接受店家老板娘的谢意。这个改编一方面淡化了他那套独食哲学背后的孤僻性格,更增加了与周遭人物与店主的互动,赋予剧情更多日常感。
每集结尾还会有原作者久住昌之的探访单元,每季结尾更会安排久住老师与五郎的不期而遇。
也让观众体验真实的美食推荐同时,享受主角与作者之间既疏离又熟悉的感觉。
毫无疑问地,饰演五郎让松重丰从一个众多日剧里的绿叶配角,一变成为可以独挑大梁的大物演员。而松重丰的演绎五郎的方式,也改变了五郎这个角色的性格与思想。尽管五郎依旧还是爱吃鬼,但一面拒绝他人、却又始终无法狠心、又一面对桌上菜肴欲罢不能的五郎,显然比那个略微尖酸刻薄、老是沉思的原版五郎可爱多了。
此外,扣除点菜与商谈的部分,松重丰可谓将“吃”的默剧发挥得淋漓尽致。
五郎不是一味挑剔的美食家,只是个辛苦工作后肚子超饿的中年大叔(这点松重丰也完美还原,在录影前刻意不吃饭,让肚子饿成为自己演技的一部分)。
松重丰的表演赋予角色更多幽默感,独白时的微妙表情与沉浸式的咀嚼演技,让观众有“陪着五郎吃饭”的亲近感。
那些独白更有自得其乐之感:这样吃又如何呢?原来还有这招!总算等到你,还可以再多吃一些这些与美食的互动颇有返璞归真之感。
撇除吃饭社会性的一面,抛下那些社会的规范与用餐礼仪,旁人在看又如何?吃得难看又如何?只要自己吃得开心,跟美食来一场意外的邂逅就好。
随着角色与故事的演变,《孤独的美食家》不仅在媒介上有了转变,其主题与情感表达也发生了微妙变化,这在电影版中尤为明显。如果说漫画里的五郎带有冷硬与批判的色彩,日剧里面的五郎则温暖一些,电影版的他几乎可说是傲娇了。
面对旧情人女儿的要求,他本可拒绝的,但究竟是怀念旧情人,亦或是自己真的不善拒绝?一场横跨法国、韩国与日本的寻汤之旅就在其犹豫中开始了。五郎不再只是在日本的巷弄间寻找美食,而是走向更广的地域、与不同文化的碰撞,当然还有不期而遇的灾难以及令人发噱的互动。
《孤独的美食家》的魅力,或许在于它将“吃饭”这个看似平凡、大家天天必做之事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漫画透过吃饭,赋予了五郎深层的内心独白与尖锐观察;
日剧则呈现了一种更为日常、温暖的生活感。
电影版则透过旅程的探索告诉观众:个人与美食的独食邂逅看似是一对一、孤独的,排除社会的、但其实不然。
正如每个人身上总是有他人的影响,一碗单纯的汤,是来自他国的食材、源于不同文化,被厨师带着各自的心思被制作出来。每种改编方式都在扩展《孤独的美食家》的可能性。
改编也好、烹饪也好、寻找餐厅也好,过程并非完全地在控制内,但却在意外的情况下却成就了彼此。享受独食过程,或许正是享受这种意外性。
正是这份意外与惊喜,让《孤独的美食家》成为一场美食与人生交织的奇妙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