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影史与20世纪文化史上,一个无法绕开的名字,在这个冬天落下了帷幕。Brigitte Bardot 于91岁辞世,结束了一个极端璀璨、也极端撕裂的人生。她不仅是银幕上的传奇,更是一种时代气质的化身——自由、欲望、反叛、脆弱与执念,在她身上同时存在。
对世界而言,碧姬·芭铎首先是“性感”的代名词。1956年,她在电影 And God Created Woman 中塑造的形象,几乎重新定义了战后欧洲的女性身体想象。那不是好莱坞式的精致与驯服,而是一种近乎野性的存在:赤脚、卷发、目光挑衅、不服从道德训诫。评论界对这部电影褒贬不一,但公众已经给出了答案——芭铎迅速成为国际符号,被《时代》周刊称为“法国被凝视最多的出口产品”。
然而,真正让芭铎不同于同时代女星的,并不只是外形。她的性感并非来自顺从男性凝视,而更像是一种对社会秩序的无声挑战。她不试图取悦,她只是存在。这种存在感在1950至1960年代的欧洲社会中极具爆炸性。她的发型、穿着、姿态、抽烟的方式,甚至慵懒的坐姿,都被复制、消费、再生产,形成了所谓的“芭铎风格”。
但在这层耀眼光芒之下,是一个始终与自我搏斗的女性。芭铎出身优渥,却从童年起就饱受自我厌弃与精神困扰。她多次坦言,自己从未真正适应“成人世界”。婚姻、母职、社会期待,在她看来都是沉重而令人窒息的枷锁。她一生经历多段婚姻与关系,却始终未能从亲密关系中获得稳定与安宁。她对母性的排斥与坦率表述,在今天看来仍然具有冲击力。
1973年,芭铎在39岁时做出了一个震惊世界的决定:彻底退出演艺圈。那一年,她仍然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和公众关注,但她选择转身离去。这不是退隐,而是切断。她将“明星”身份视为一种耗损生命的机器,而她拒绝继续被消耗。
正是在这一转折之后,芭铎开启了人生的第二个、也许更为极端的阶段——动物保护。1986年,她创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动物权利事业中。从反对皮草、谴责工业化屠宰,到跨国拯救濒危动物,她的行动激烈、直接、毫不妥协。她曾威胁放弃法国国籍,只为抗议动物遭受的不公对待;也曾为拯救几头大象,与整个行政体系对抗。
在这一阶段,她再次成为争议中心。她的语言越来越尖锐,立场越来越极端,甚至多次因“煽动仇恨言论”被法国法院定罪。她对极右翼政治人物的公开支持,使她在法国主流舆论中形象复杂化。对一些人而言,她是道德失控的象征;对另一些人而言,她只是拒绝伪善、拒绝沉默。
值得注意的是,芭铎从未试图修复这种分裂形象。她不为公众原谅而改变措辞,也不为历史评价而修正立场。她的人生逻辑始终如一:厌恶妥协,拒绝被塑造。正因如此,她既无法被轻易歌颂,也无法被简单否定。
法国总统 Emmanuel Macron 在她去世后评价她“体现了一种自由的人生”。这句话或许是对芭铎最准确的总结。她的一生从未真正安稳,却始终自主;她不断制造冲突,却从不虚伪。她既是20世纪男性欲望的投射,也是那个时代女性反抗的先声。
在法国南部的圣特罗佩,在她长期隐居的住所“拉·马德拉格”,芭铎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岁月。她远离镜头,却并未远离争议。她的名字早已超越个人,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关于自由的代价,关于名望的诅咒,关于不被驯服的可能性。
碧姬·芭铎离世,并不意味着一个传奇的结束。她所代表的那种“不愿被世界安排”的姿态,仍将反复被提及、争论、误解与怀念。在一个越来越讲求安全、共识与修辞正确的时代,她显得格格不入,却也因此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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