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综艺直播现场,陆影帝的儿子突然扑进我怀里喊妈咪。
全网炸了,骂我连孩子都利用。
陆沉舟却在深夜敲开我房门:「教唆孩子炒作?」
我笑着晃了晃亲子鉴定:「陆先生,是你先弄丢我们的结婚证。」
他攥着报告单的手抖得厉害:「什么时候生的?」
「你为她守身如玉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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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直播事故】
舞台的灯光,永远比人心灼热。
江念站在《爸爸冲冲冲》综艺直播现场的后台边缘,耳麦里导演倒计时的声音冰冷且机械。前方,主舞台被布置成温馨的亲子游乐场,巨大的LED屏实时滚动着网友弹幕,速度快得只剩一片彩色虚影。空气里弥漫着人造奶油和塑料道具混合的甜腻气味,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娱乐圈的紧张和亢奋。
她是这档爆火综艺第三季空降的“实习妈妈”,一个靠争议博取流量、在无数骂声中艰难上行的十八线。黑红也是红,经纪人林薇拍着桌子对她吼,“江念,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管他们骂你吸血还是碰瓷,热度,我只要热度!”
她今天要“实习”配合的对象,是陆沉舟。
那个名字本身就是娱乐圈的一座孤峰,遥不可及,寒意凛然。三金影帝,出道零绯闻,唯一的“污点”或许就是五年前那段短暂且神秘的婚姻,以及婚姻留下的那个几乎从未曝光在人前的孩子——陆星回。
没人知道孩子母亲是谁。那是陆沉舟不可触碰的逆鳞,是娱乐圈十大未解之谜之首。无数狗仔前仆后继,掘地三尺,也只挖出“疑似难产早逝”、“陆影帝情伤至深”等几缕捕风捉影的烟雾。
而她江念,如今正主动把自己绑在这座活火山口,表演一场名为“蹭热度”的致命舞蹈。
深呼吸,再深呼吸。指甲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勉强拉回翻腾的思绪。她对着化妆镜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得体的浅色系裙装,妆容清淡,甚至刻意弱化了眉眼间的艳色,努力朝“亲和”、“无害”靠拢。镜中女人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漂亮却空洞,像一具精心描画的人偶。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压得极沉、几乎难以捕捉的涩然。
“各部门准备!直播倒计时,五、四……”
她抬步,走向那片刺眼的光明,走向她亲手选择的刑场。
【第二章:高岭之花】
陆沉舟出场时,现场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同色长裤,身姿挺拔如冷杉。聚光灯追逐着他,却照不进他眼底半分温度。那是一张被上帝精心雕琢过的脸,每一寸线条都完美,也每一寸都写着疏离。他并非倨傲,而是一种彻底的、对周遭一切的漠然。
仿佛这鼎沸的人声、闪烁的镜头、精心设计的亲子游戏,都与他隔着一层坚不可摧的冰壁。
直到一个穿着小号牛仔背带裤、头发卷卷的小男孩,牵着他的手指,从侧幕走出。
陆星回。
现场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更密集的快门声。孩子被保护得太好,这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清晰露面。他皮肤很白,眼睛极大,像浸在水银里的黑葡萄,好奇又有些怯生地打量着四周,另一只手里紧紧搂着一只看起来旧旧的、耳朵有点耷拉的毛绒小兔子。
然后,孩子的目光,隔着半个舞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念身上。
江念的心脏,就在那一刹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然后疯狂擂鼓。
那是……她的……
“江念!发什么呆!接话!”耳麦里,导演不耐烦的低吼炸响。
她猛地回神,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演技,才挤出一个标准化笑容,朝着陆沉舟父子走去,微微鞠躬:“陆老师好,星回你好,我是江念,这期节目请多关照。”
陆沉舟的目光,像掠过舞台上一件无关紧要的道具,在她脸上停了不足零点一秒,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连鼻腔里一声“嗯”都欠奉。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在观察儿子对陌生环境和新出现的“实习妈妈”的反应。
陆星回仰着小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爸爸,没说话,只是把小兔子抱得更紧了些,往陆沉舟腿边缩了缩。
【第三章:看不见的刺】
节目流程在导演组的强控下推进。
第一个游戏是“亲子接力运西瓜”。其他几组家庭笑闹不断,爸爸们笨手笨脚,孩子们大呼小叫,场面混乱却温馨。轮到陆沉舟和江念这一组,画风陡变。
陆沉舟动作标准得如同拍戏,抱起西瓜,步伐稳健,放下时甚至注意了摆放的整齐度,全程面无表情。江念努力想营造点互动感,蹲下身对陆星回柔声说:“星回,等下我们一起把这个西瓜滚过去好不好?你看,像这样……”
孩子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紧紧贴着爸爸的腿,不点头也不摇头。
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哈哈哈陆影帝这是在完成跨国快递任务吗?严肃得我害怕!」
「江念能不能别装了?对着小孩笑得那么假,想立好妈妈人设?」
「只有我觉得小朋友好可爱但好内向吗?心疼,是不是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阿姨吓到了?」
「江念滚出节目!蹭完陆影帝蹭小孩,要不要脸!」
「话说……没人觉得江念看陆星回的眼神有点怪吗?」
江念看不到弹幕,但她能想象。她伸出手,想轻轻碰一下孩子的肩膀以示鼓励,指尖尚未触及,陆沉舟的目光便如冰锥般刺来。她手一僵,讪讪收回。
第二个游戏是“给爸爸妈妈化妆”。别的爸爸被孩子涂成花猫,笑得东倒西歪。江念拿起一支儿童安全口红,半跪在陆星回面前,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星回,想给……阿姨画一下吗?或者,给你爸爸画个漂亮的胡子?”
陆星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手里的口红,又慢慢移到她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看,像是在确认什么。
时间有几秒的凝滞。
陆沉舟站在一旁,身形未动,但下颌线似乎收紧了一分。
就在江念以为又会迎来沉默时,陆星回忽然松开了紧抱的小兔子,伸出小手,接过了那支口红。他没有走向陆沉舟,而是朝着江念的脸,踮起了脚尖。
江念配合地低下头。
孩子的小手软软的,动作笨拙却认真,在她唇上轻轻涂抹。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温暖的奶香,混合着儿童沐浴露的清爽味道。她的呼吸不自觉屏住,眼眶深处毫无征兆地涌起一阵尖锐的酸胀。
她死死忍住,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弹幕风向有了微妙变化:
「咦?小朋友居然主动了?」
「江念刚才低头那一瞬间,侧脸好温柔啊,我有点恍惚……」
「装!都是剧本!江念团队下了血本了吧!」
游戏在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中继续。陆星回依旧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待在爸爸身边,但他那双大眼睛,总会“不经意”地飘向江念,看她帮自己整理歪掉的背带裤纽扣,看她用湿纸巾擦掉自己手上沾到的颜料,看她被别家孩子奔跑撞到后,第一反应是护住他……
他的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一种孩子气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依恋。
江念则始终紧绷着那根弦,表演着一个敬业、耐心、试图接近孩子却屡屡受挫的“实习妈妈”。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视线与那个小人儿交汇,每一次呼吸间充斥着他的气息,都是凌迟。
而陆沉舟,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川,沉默地伫立着,将一切微妙尽收眼底,冰封的眼眸深处,暗流无声涌动。他的目光,时不时掠过江念看似无懈可击的侧脸,又落在儿子那张与自己肖似、却隐约能找到另一人轮廓的小脸上,若有所思。
【第四章:失控的童言】
一天的录制接近尾声,最后一个环节是“真心话小屋”,亲子各自背对背,回答节目组预设的关于彼此的问题,测试默契度。直播热度达到了顶峰。
轮到陆沉舟和陆星回。主持人笑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星回小朋友,如果……我是说如果哦,你可以有一个愿望,希望爸爸为你实现,会是什么呢?”
问题很常规,放在别的孩子身上,无非是“买玩具”、“去游乐园”、“爸爸多陪我”之类的答案。
陆星回抱着他的小兔子,坐在对他来说有些过高的椅子上,两条小腿悬空,轻轻晃了晃。他低着头,卷卷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表情。
现场安静下来,等待童言童语。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没有看主持人,也没有看旁边的爸爸,而是直直地、穿透人群,望向了站在外围候场的江念。
然后,他用那种小孩子特有的、清亮又带着点糯的嗓音,清晰无比地说:
“我想要妈妈。”
“嗡”的一声,江念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断了。世界瞬间失声,眼前只有孩子那双澄澈的、充满渴望的眼睛。
现场死寂了一瞬,随即,导演在监视器后倒抽一口冷气,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所有镜头,包括原本对着父子俩的机位,齐刷刷转向了脸色瞬间苍白的江念。
直播弹幕彻底疯了,海啸般淹没屏幕:
「我听到了什么???妈妈???」
「陆星回说的妈妈是指……江念???」
「怎么可能?!陆影帝亡妻呢?!江念算什么东西也配?!」
「绝对是江念教的!为了红不择手段!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利用!恶心透了!」
「陆影帝脸都黑了!完了完了,江念死定了!」
「不是……你们看江念的表情,不像演的,她好像也懵了……」
陆沉舟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裂痕并非震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冰层下被猝然搅动的暗流。他猛地转向儿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星回,谁教你这么说的?”
陆星回似乎被爸爸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到了,小嘴一扁,眼圈瞬间红了,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江念的方向,小手指着她,带着哭腔,更大声地喊了出来:
“她就是我妈妈!我看到了!照片里的妈妈!”
“轰——!”
这次,是直播信号中断前最后的爆炸。现场一片哗然,导演急得跳脚,助理们慌乱地试图控场,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江念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逆流,四肢冰冷。她看着陆沉舟骤然射向她的目光,那目光里的审视、怀疑、以及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刺穿、焚毁。
陆星回被陆沉舟一把抱起,孩子趴在父亲肩头,还在抽噎着,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无声地喊着那个足以将她推向万劫不复境地的称呼。
混乱中,她似乎对上了陆沉舟最后的眼神。
冰冷,厌弃,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剧烈的震动。
【第五章:全网审判】
直播事故以光速席卷全网。
#陆星回喊江念妈妈# 爆。
#江念 心机# 爆。
#陆沉舟 黑脸# 爆。
#心疼陆星回# 爆。
热搜前十,相关词条占了七条。每一个点进去,都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嘲讽、阴谋论。
「江念贱不贱啊?为了蹭热度连死人都不放过?陆影帝亡妻在天上看着呢!」
「肯定是她买通了节目组或者保姆,给孩子灌输了什么!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手段真高明啊,从影帝本人下手难度大,就从他儿子突破,恶心!」
「求陆影帝封杀江念!娱乐圈毒瘤!」
「只有我好奇孩子说的‘照片里的妈妈’是什么意思吗?江念和陆影帝前妻长得像?」
「像又怎么样?替身文学照进现实?江念也配?滚啊!」
江念缩在节目组安排的酒店房间角落里,窗帘拉得死紧,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手机早就关了,但那些尖锐的文字好像能穿透屏幕,钉在她的视网膜上,钉在她的心口。经纪人林薇的电话被打爆,后来干脆也关了机,只在微信上给她留了条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疲惫:“江念,这次……我也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陆沉舟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会善罢甘休。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喉咙里堵着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往下坠,窒息感如影随形。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突兀,刺耳,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
她浑身一颤,瞳孔骤缩。这个时间,不会是服务员,不会是节目组的人(他们现在避她如蛇蝎),更不会是林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撞得生疼。她慢慢站起身,腿脚有些发软,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站着陆沉舟。
他换了身衣服,依旧是沉郁的黑色,身形挺拔,却仿佛携带着屋外深重的夜色和寒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那是一种比表情更可怕的东西——极致的冷,冷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穿透门板,扼住她的呼吸。
该来的,总会来。
江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那点残存的脆弱和惶然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覆上一层同样冰冷的、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她甚至抬手,理了理耳边散落的头发。
然后,她拧开了门锁。
门开的瞬间,走廊的光劈入黑暗的房间,也照亮了门外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眸。
【第六章:深夜对峙】
酒店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像闸刀落下,将房间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陆沉舟走了进来,没有开灯,就站在门口那片稀薄的光影交界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空气黏稠得几乎无法流动。他身上有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像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
“解释。”他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砸在地上能溅起冰碴,“教唆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直播里喊你妈妈。江念,你的手段,一次比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他说得极慢,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江念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抠进掌心,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和挺直的脊梁。她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房间里很暗,他的轮廓在阴影里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猎物的鹰隼。
她忽然笑了。
不是讨好的、虚假的笑,也不是悲伤的、凄然的笑。那笑容很淡,很空,甚至带着点玩味,突兀地绽放在她苍白的脸上,像开在废墟上的花,诡异又刺眼。
“陆老师,”她开口,声音有些哑,却清晰,“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接不住。”
陆沉舟的眼神沉了沉,往前逼近一步。距离陡然拉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来的微冷气流。“星回从不会撒谎。‘照片里的妈妈’,你怎么解释?”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给他看了什么?”
“照片?”江念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冷寂,“陆先生觉得,我一个千方百计‘蹭您热度’、‘心机深沉’的十八线,能有那么大本事,接触到您陆家严密保护的、关于您已故前妻的私密照片?还能拿来‘教唆’您的儿子?”
她歪了歪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陆沉舟下颌线绷紧,眸色沉黑如墨,里面翻涌着压抑的风暴。她的反应,太反常。没有惊慌失措的辩解,没有楚楚可怜的哀求,甚至没有心虚。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嘲讽和……破罐子破摔的冷静。
这不对劲。
“那你告诉我,”他声音更冷,“他为什么偏偏指着你喊妈妈?江念,不要跟我耍花样。你的履历,你这一年多来处心积虑在我周围出现的巧合,需要我一件件跟你复盘吗?”
“复盘?”江念低低重复了一遍,像是咀嚼着这个词的味道。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身后靠着的那个廉价帆布包里,摸出一个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透明文件袋。
她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捏在手里,用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文件袋里几张纸的轮廓,在窗外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
她的笑容彻底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陆沉舟。
“陆先生既然要复盘,不如,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
她上前一步,不再是刚才被动承受的姿态,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气势,将那份文件,轻轻拍在了两人之间的矮柜上。
塑料文件袋与木质柜面接触,发出“啪”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如您先看看这个,”她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看完了,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她顿了一下,盯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吐出最后那句话:
“聊一聊,您是怎么,弄、丢、我、们、的、结、婚、证、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住了。
陆沉舟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呼吸,所有的思维,都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为剧烈的、近乎荒谬的震动。他的目光,猛地从江念毫无笑意的脸上,钉死在那份拍在柜面的文件袋上。
房间太暗,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但他看清了文件抬头上,某个妇幼保健院的标志性logo。
以及,下方那加粗的、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
【亲子鉴定意见书】。
委托人:江念。
鉴定对象:江念(母)与陆星回(子)。
他像是被那薄薄的几页纸烫到,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他猛地伸出手,手指在即将触碰到文件袋时,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抓不住那轻飘飘的塑料封皮。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几张纸抽了出来,就着窗外那点可怜的光线,急切地、几乎是凶狠地扫向最关键的那几行结论性文字。
支持江念是陆星回的生物学母亲。
概率:99.9999%。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最荒诞的魔咒,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脊椎骨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捏着那几张纸,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濒临破碎的窸窣声。他抬起头,看向江念,目光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混乱、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剧痛。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他张了张嘴,试了几次,才发出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什么……时候?”
江念静静地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那曾经是她无数个深夜,痛到无法呼吸时,幻想过的场景。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心里竟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麻木,还有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
她迎着他几乎要碎裂的目光,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冰冷而空洞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诅咒,清晰地砸进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什么时候生的?”
“唔……让我想想。”
她微微偏头,作势回忆,眼底却淬满了冰霜。
“大概就是……你为了你心里那位‘白月光’,连夜飞赴国外,信誓旦旦要为她‘守身如玉’、彻底了断我们那段荒唐关系的那一天。”
她顿了顿,看着陆沉舟血色尽失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他最致命的旧伤疤。
“恭喜你啊,陆影帝。”
“你成功甩掉我这个替身包袱的同一天……”
“你儿子,出生了。”
陆沉舟捏着那几张薄纸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亲子鉴定的结论像烙铁,烫穿了他五年来冰封的世界。房间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他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还有纸张边缘被无意识揉捏出的细微声响。
他猛地抬眼,死死盯住江念。那双惯常冷漠疏离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震骇、混乱、质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能立刻捕捉到的、尖锐的痛楚,悉数撕裂了他完美的伪装。他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也好。
可是没有。
眼前的江念,褪去了白日里刻意营造的温顺与讨好,也褪去了刚才开门时那点强撑的平静。她只是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色苍白如纸,可眼神却像两潭结了厚冰的深湖,冰冷,空洞,底下却仿佛潜藏着能将一切焚毁的暗火。那是一种被彻底耗尽了心力、连恨意都懒得再装饰的疲惫与……绝望。
“不可能……”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这不可能!”
五年前,那场短暂的婚姻,始于一场各取所需的协议,终于他自以为是的“了断”。他甚至没有亲眼确认她离开,只是派助理处理了一切。他记得她走得很安静,没有哭闹,没有纠缠,只带走了几件随身的衣物,留下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干净得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那时他刚凭借一部电影声名鹊起,而她,不过是他为了应对家族压力、也为了彻底斩断对另一个人不切实际念想而找来的“挡箭牌”,一个眉眼间有几分像“她”的替身。
他从不知道她怀孕。
一丝一毫都不知道。
如果她当时有了孩子……如果她知道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如此决绝地离开?又为什么,在五年后,以这样一种不堪的、近乎自毁的方式回来?
江念看着他眼底的惊骇与挣扎,竟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干涩,充满了讽刺:“不可能?白纸黑字,陆先生是怀疑鉴定结果,还是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她往前又走了一小步,逼视着他:“需要我提醒你吗?拉斯维加斯,那间可笑的小教堂,那个喝醉了的、临时找来的神父。还有那份你拟好的、为期一年的婚前协议。需要我背出条款吗?陆先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地割开被时间尘封的记忆。陆沉舟呼吸一窒,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或者说从未真正在意过的细节,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教堂彩绘玻璃透过的斑驳光线,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二手婚纱,签字时她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指尖,以及……协议婚姻结束后,她那双曾经映着些许微弱星光的眼睛,是如何一点点彻底熄灭,归于沉寂。
“你……”他艰涩地开口,试图理清这团混乱到极致的麻,“既然有了孩子,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江念重复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的冰层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怨愤,“陆沉舟,你问我为什么?”
“我走的那天,给你打过电话。”她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他的心上,“你接了吗?”
陆沉舟眉头紧蹙,记忆急速倒带。五年前,他拿到第一个颇具分量的国际影帝提名,正是事业关键期,又恰逢得知心中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人在国外遭遇变故……他满心焦躁,只想尽快处理掉国内这桩“麻烦”。
“我记得我让助理……”他下意识地辩解。
“对,你的助理。”江念打断他,嘴角的讽刺弧度加深,“他给了我一张支票,数额很大,足够我‘安静地消失’。他还转达了你的话——”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
“你说,‘游戏结束,各归各位。不要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尤其是,不要试图用任何不该有的‘牵绊’来纠缠。’”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话……他确实说过。是对着助理吩咐的,冷漠,绝情,带着上位者处理麻烦时惯有的高高在上。他那时笃定她不过是贪图名利,用钱足以打发。他从未想过,电话那头的她,可能正面临着怎样的绝境。
“我试图告诉你,我有了孩子。”江念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害怕,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愤怒和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裂口,“可你的助理,大概觉得这只是我‘纠缠’的新手段,不耐烦地挂了电话,然后我就再也打不通你的任何号码了。陆沉舟,你把我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用钱就能买断一切、不会痛也不会恨的物件,对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但眼底的水光却出卖了她:“我当时年轻,傻,也怕。怕你根本不信,怕你认为这是我处心积虑的算计,怕你……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对待这个孩子。我除了走,还能怎么办?带着你的支票,滚得远远的,如你所愿。”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陆沉舟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着不肯掉落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闷痛。他忽然想起,离婚协议生效后不久,他曾有一次在深夜莫名心悸,助理随口提了一句,似乎有人用未知号码试图联系他多次,但都因“无关紧要”被过滤了。他当时毫不在意。
难道……
“那后来呢?”他声音干哑,“这五年,你……”
“我怎么活过来的?”江念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就不劳陆影帝费心了。反正,没饿死,也没让你的儿子流落街头。只不过,日子没那么好过罢了。”
她不想去回忆那些拮据、惶恐、咬牙硬撑的日夜,不想去回忆星回生病时她独自守在急诊室外的无助,更不想去回忆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她如何抓住每一个微小的机会,哪怕那些机会需要她赔上尊严,染上满身脏水。
她的目光落回他手中捏得变形的鉴定报告上,声音重新冷硬起来:“现在,陆先生,证据摆在这里。星回是你的儿子,法律上、血缘上,都是。今天直播的事,是意外,但我承认,我参加这个节目,确实存了私心。”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不再是之前那个可以被他轻易审视、评判的“十八线蹭热度的女人”。
“我要星回的抚养权。”
陆沉舟猛地一震,脱口而出:“不可能!”
“不可能?”江念冷笑,“凭什么?就凭你是陆影帝?就凭你有钱有势?陆沉舟,过去五年你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蜡笔吗?你知道他半夜做噩梦醒来会喊谁吗?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宝贝那只旧兔子吗?因为那是我能留给他唯一的、带着妈妈气息的东西!”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陆沉舟竟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对星回,有责任,有关心,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聘请最专业的保姆和家庭教师,但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他不知道孩子沉默外表下的敏感心思,不知道他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在想什么,他甚至很少主动去拥抱他。他只是习惯性地履行着“父亲”这个角色该做的事,却从未真正走进过孩子的内心。
今天星回在直播里的反常,或许正是这种长期情感缺失的一次爆发。
“抚养权的事,不是你说要就要。”陆沉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商人和上位者的思维开始运转,尽管心绪依旧乱麻一团,“我们需要谈,法律程序……”
“法律程序?”江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陆先生是打算用你的律师团,来跟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争吗?可以啊,我奉陪。正好,也让全世界都看看,道貌岸然的陆影帝,是怎么抛妻弃子,又是怎么利用权势抢夺一个母亲唯一的孩子的!”
“江念!”陆沉舟低喝,额头青筋隐现。他从未被人如此顶撞、如此威胁过。抛妻弃子……这四个字像烧红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舆论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今天直播事故的余波尚且汹涌,如果再爆出这样的丑闻……
“我不是在威胁你,”江念看穿了他的顾虑,语气稍微缓了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是在陈述事实。陆沉舟,我回来了,就不会再无声无息地消失。星回是我的命,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也不行。”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当然,你是他的父亲,你有权利见他,参与他的成长。但这必须建立在尊重我的基础上。至于我们之间……”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温度。
“除了是星回的父母,我们什么也不是。五年前就不是,现在更不是。”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走廊的光再次涌入,切割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那份鉴定报告,你拿走。原件我还有很多。”她侧过头,最后说了一句,“明天节目组那边,麻烦陆影帝想想怎么收场吧。毕竟,现在我和你,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不想星回受到更大的伤害,对吧?”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将震惊、混乱、愤怒、以及那丝丝缕缕开始渗入骨髓的悔痛,全部关在了里面。
陆沉舟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里那份亲子鉴定,重逾千斤。
窗外,城市的霓虹彻夜不熄,映着他忽明忽暗的脸。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夜开始,彻底坍塌了。
而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七章:风暴中心的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爸爸冲冲冲》节目组以“技术原因”和“保护未成年人”为由,暂停了直播,转为录播剪辑。但网络上的风暴并未停歇,反而因当事人的沉默和节目组的暧昧态度愈演愈烈。各种猜测、爆料、所谓“知情人士”的揭秘层出不穷。
江念被彻底困在了酒店房间,如同困兽。林薇试图联系她商量对策,语气焦头烂额,但江念只是平静地告诉她:“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等。”
她在等陆沉舟的反应。
她赌他不敢拿星回的身世和心理健康冒险,赌他即便恨她入骨,也要先稳住局面。
果然,第三天傍晚,陆沉舟的私人助理周谨敲开了她的房门。周谨态度恭敬却疏离,递给她一份密封的文件袋和一张房卡。
“江小姐,陆先生吩咐,请您搬到顶楼的套房,安保和隐私更好。这是节目组后续录制的调整方案,以及……一份初步的协议草案,请您过目。陆先生希望,在星回少爷的事情上,能和您达成一致,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对少爷造成二次伤害。”
江念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她看着周谨:“陆沉舟呢?他不想亲自跟我谈?”
周谨微微躬身:“陆先生目前正在处理一些紧急的公关事务。他让我转告您,关于星回少爷的抚养和探视安排,他会尽快与您面谈。在此之前,希望您能遵守协议草案中的基本条款,包括在公开场合保持必要的……距离和默契。”
默契。江念心中冷笑。是继续扮演互不熟悉的陌生人,还是需要时扮演和睦的“实习父母”?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搬去顶楼套房,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更严密的监控。但她没有反抗。她知道,这是谈判的开始。
打开那份“初步协议草案”,条款堪称苛刻。她拥有星回的共同抚养权(法律上她本就拥有),但陆沉舟拥有主要监护权,星回平时与他同住,她拥有固定的、有限的探视时间(需提前预约并经陆沉舟同意)。在星回成年之前,她不得单方面向媒体透露任何关于孩子身世及他们过往关系的细节。作为“补偿”,陆沉舟会提供一笔“足以保障她未来生活无忧”的赡养费,并承诺动用资源,为她争取一些“体面”的演艺机会,帮助她“洗白”形象。
典型的陆氏风格,用金钱和资源购买秩序,抹平麻烦。
江念将草案扔在一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的城市灯火,却照不进她心底半分暖意。她要的从来不是钱,也不是什么“体面”的机会。她要的是她的儿子。
但她也清楚,现在的自己,不足以和陆沉舟抗衡。硬碰硬,受伤最深的只会是星回。
她需要时间,需要筹码。
【第八章:隐秘的探视】
协议草案如石沉大海,江念没有签,也没有回复。陆沉舟那边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僵持,没有再派人来催。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深夜,江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明早九点,地下车库B区,黑色商务车。只见孩子,不谈其他。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陆沉舟同意她见星回了?以这种隐秘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她简单装扮,戴上帽子和口罩,如约来到地下车库。那辆黑色商务车果然停在偏僻的角落。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周谨半张脸:“江小姐,请。”
车内空间宽敞,隔音极好。星回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抱着他的小兔子,安静地坐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看到江念上车,他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嘴动了动,似乎想喊什么,却又怯怯地看了一眼副驾驶方向——那里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保姆。
“星回,”江念压下心头的酸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早上好呀。”
星回眨了眨眼,小声说:“……阿姨好。”
阿姨。这个称呼让江念心口一刺,但她依旧维持着笑容,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保持着不至于让孩子紧张的距离。“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那只小兔子耳朵好像有点松了,要不要阿姨帮你缝一下?”
星回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兔子,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把小兔子递了过来。
江念接过,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线包(她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她低下头,专注地缝补着那只破旧的兔子耳朵。动作熟练而轻柔。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穿针引线声,还有星回逐渐放松下来的、轻轻的呼吸声。
保姆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没有出声打扰。
缝好兔子耳朵,江念又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几本崭新的绘本,都是适合他年龄的、关于勇气和亲情的故事。“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或者让保姆阿姨念给你听。”
星回接过绘本,抱在怀里,眼睛一直没离开江念的脸。他忽然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江念缝好的兔子耳朵,又飞快地缩回去,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落地,但在寂静的车厢里,江念听得清清楚楚。
她整个人僵住,拿着针线的手微微颤抖,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当场决堤。她不敢回应,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吓到孩子,也怕引起保姆的警觉。
时间短暂得残忍。不到半小时,周谨看了看表,客气而疏离地提醒:“江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江念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她最后摸了摸星回柔软的头发,声音微哑:“星回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阿姨……下次再来看你。”
星回仰着小脸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依赖,但他似乎也明白什么,没有哭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绘本和小兔子,轻轻点了点头。
下车前,江念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扒在车窗边,眼巴巴地望着她。那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场战役,她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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