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八十年代的建国、建军、建业,到九十年代的晓伟、晓磊、晓婷。
每个年代好像都有它特有的代表性名字。
如果说名字重复是一种灾难,那零零后简直就是受害者。
记得之前大家都吐槽孩子的名字“全员梓涵”。
一个班的孩子,不是叫梓涵,就是子涵、紫涵、梓晗,或者梓轩、子萱以及紫萱。
甚至还有人编了段子,说老师教完“梓涵”这一届,下一届能带曲艺系了。
而现在家长们又出新花样了,子涵这一拨儿学生竟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可真让老师们忙得焦头烂额。
奇葩家长们到底取了怎样的一批新名字,竟能让一众老师难以开口?
曾几何时,这一批名字其实代表着一种审美上的巨大进步。相比于老一辈人为了纪念时代特色而取的“建国”、“建军”,或是单纯为了贱名好养活的习俗,80后、90后的家长们更希望孩子的名字里透着一股文化气和含蓄美。
“梓”字,木中贵族,音调低沉优雅。“涵”字,包容万象,透着厚积薄发的意蕴。当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或者变体为“子轩”、“浩宇”、“紫涵”时,既朗朗上口,又似乎寄托了家长对孩子温文尔雅、成龙成凤的全部期待。
主要也是那时候的影视剧和言情小说太深入人心,大家入戏太深,总觉得主角那拉风的名字要是安在自家宝贝头上,未来的人生定是一路开挂。
但也正因为大家都想“开挂”,大家都觉得这名字好听,结果就是原本追求的“独一无二”,变成了批量生产的“查无此人”。
这可苦了学校里的老师。一旦手里拿到新学期的花名册,眼看着满纸的“zihan”,不抓狂都难。
上课提问成了绕口令现场,为了区分,不得不在名字前加上性别,喊作“男梓涵”、“女子涵”,要是遇上同性别的,搞不好还得按高矮胖瘦甚至学号来编排。本来名字是为了区分个体的代号,如今却成了模糊面目的混淆工具。
当家长们终于意识到“全员梓涵”的尴尬后,另一股名为“反其道而行之”的风潮又刮了起来。但这股风,似乎吹得有点过猛,甚至带着点走火入魔的味道。
为了绝对的不撞名,一部分家长把目光投向了字典里那些长满了灰尘的角落——生僻字。
比如那位因为名字在网上走红的“禤靐龘”小朋友,单看这名字,确实霸气侧漏,仿佛把龙吟虎啸都刻进了笔画里。
不仅同班同学没人敢跟他重名,恐怕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家长心里是美了,觉得自己没跟风,有文化,有个性。
但这种“酷”,是用孩子的痛苦换来的。当别的孩子在考卷上已经做完第一道大题时,这孩子可能还在跟自己名字里的哪怕一个“龘”字较劲,急得在考场上直掉眼泪。
老师也没好日子过,为了念对学生的名字,还得连夜翻生僻字词典备课,生怕第一节课点名就露怯。更尴尬的是社交场合,孩子不管是自我介绍还是被别人称呼,不管怎么比划解释,对方都是一脸茫然。
除了生僻字这一派,还有一派家长走的是“硬核拼凑风”。他们既不想落俗套,又想体现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于是简单粗暴地把爸爸的姓和妈妈的姓摞在一起,再随意加个字,甚至干脆不加。
这就诞生了诸如“王陈婷婷”、“周魏俊杰”这样的四字名字。或者是更加直白的“李爱刘”、“张思赵”。这些名字背后的情感逻辑虽然感人——爸爸爱妈妈,所以有了你——但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取名方式不仅显得草率,还忽略了孩子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感。
名字成了父母秀恩爱的广告牌,孩子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更要命的是,四字名字在中国的文化语境里,除非是像“诸葛”、“欧阳”这样的复姓,否则如果是强行拼凑的四个字,总让人感觉哪里怪怪的。
在民族情感依然敏感的当下,顶着一个类似邻国岛国风格的名字招摇过市,有时候带来的误解比美感多得多。
其实,一个人的名字,除了好听和好记,往往还成了外界窥探其家庭环境的一个窗口。在网络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观察:名字,有时候真的能暴露家境。
有人曾对比过两院院士的名单,发现大多数院士的名字都极其讲究,透着浓郁的书卷气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唯独有一位王院士的名字带着鲜明的旧时代烙印。这种直觉往往很准,名字过于“接地气”或者带有“贱名好养活”色彩的,大多出身于朴实的劳动家庭,父母对名字的要求不高,甚至可能为了避开生存压力而特意取得“粗糙”些。
还有一个非常微妙的现象:名字里带“耕”字的,往往不是真农民,而是文化人。真正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深知种地的辛苦,他们对下一代的期望恰恰是脱离土地,过上轻松日子,所以反而喜欢给孩子取名叫“乐乐”、“笑笑”,主打一个人生顺遂、简单快乐,没有太沉重的枷锁。
反倒是那些有着深厚家底和文化传承的知识分子家庭,喜欢用“耕”字,寄托“深耕学问”、“辛勤耕耘”的精神追求,这种反差不得不说是某种社会心理的投射。
包括那些名字听起来轻盈、欢快的女孩,观察下来也发现,她们的家庭环境通常比较开明,父母不重男轻女,也不施加过重的光宗耀祖的压力,只希望女儿一生喜乐。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往往性格也如名字一般,活得比较通透。
那么,既然跟风不可取,生僻字是深坑,硬凑四字又显得怪异,到底该怎么给孩子取一个既有内涵又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呢?
其实老祖宗早就把答案写在了经典里。
想让名字听起来大气、空灵且意境深远,不妨学学古人的智慧,巧用“虚词”。把目光从那些实实在在的形容词上移开,看看“之、乎、者、也、亦、然”这些词。
以前有位语文老师就提过,虚词放在名字的末尾,效果往往出奇得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名字里都带个“之”字,那种魏晋风流的气度,一下就出来了。再比如同学里若有个叫“司羡之”的,是不是听起来就觉得这孩子是从书香门第走出来的?这种名字自带一种呼吸感,不局促,也不张扬。
如果不喜欢虚词的飘逸,想要名字更有分量和出处,那就把书架上的《诗经》、《楚辞》、《论语》甚至是庄子拿出来翻翻。
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名字,便是个极佳的范例。取自屈原《九章》中的“怀瑾握瑜兮”,怀抱美玉,隐喻拥有高尚的品德。如果当初直接取名叫“南持玉”或者“南拿玉”,意思虽然没变,但那个韵味瞬间就从九天之上掉到了泥地里。古汉语的凝练之美,是现代白话难以比拟的。
同样的思路,庄子《逍遥游》里的“图南”,气势磅礴。古诗词里的“江枫渔火对愁眠”化出的“枫眠”,带着一种清冷的画面感。“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里提炼出的“醉云”,又透着几分仙气和洒脱。这些名字,每一个拿出来都经得起推敲,既有文化的厚度,又有音韵的乐感。
当然,如果你不想从古籍里找灵感,也大可不必随大流去翻流行字典。
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独特的故事。与其跟风叫“子轩”,不如回想一下夫妻二人初次心动时的场景,或者是共同深爱的一部老电影的情节,甚至是两个人最默契的一个爱好。把这些私人的、充满爱意的瞬间浓缩成一两个字,这样的名字,虽然不像古籍那样引经据典,但因为注入了真实的情感,同样会变得独一无二且充满生命力。
取名这件事,说小也小,也就是个代号。说大也大,它大概率要伴随孩子的一生,被千万人呼唤。
现在的家长已经开始从盲目跟风中清醒过来了,“全员梓涵”的时代终将过去。但不管是新的生僻字风潮,还是复姓四字风潮,其实都是家长们在为孩子寻找独特标签时的焦虑体现。
真的没必要那么焦虑。一个好的名字,不需要多么生僻难写来证明独特,也不需要多么直白的拼凑来证明恩爱。它只需要好读、好听、好看,再带上一点点父母真诚的祝愿或家庭的文化印记,就足够了。
让孩子在考场上写名字时从容一点,在做自我介绍时自信一点,不用担心被老师读错,也不用担心出门撞名,这或许才是给孩子人生第一份也是最好的一份礼物。毕竟,名字的那个皮囊之下,孩子真实的一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