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敏《秦雪梅改嫁》

1990年，郑州，《秦雪梅改嫁》首演落幕。

掌声中，主演陈淑敏的目光死死钉在第三排正中央——那个她亲手为豫剧名旦阎立品预留的座位，从头至尾，空无一人。

最后一点侥幸，熄灭了。

1979年，洛阳地区二团的青年演员陈淑敏，因饰演《秦雪梅》初露锋芒。

两年后，豫剧大师阎立品赴洛阳传艺。

1981年《戏曲艺术》季刊的座谈会照片，定格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画面：阎立品居中而坐，紧挨其右的，正是陈淑敏。

这份青睐，人人看在眼里。

大师返郑后，仍不忘给这位洛阳新秀邮寄自己的唱片，亲笔附上点拨。

在传统的梨园行，这几乎已是心照不宣的“准师徒”信号。

阎立品

然而，阎立品收徒之严，众所周知。

弟子赵晓梅曾言，阎师要求入门者必须随侍身边至少一年，以观其人品艺德。

这对已是剧团台柱、演出不断的陈淑敏而言，是第一道难越的坎。

更大的暗礁，是陈淑敏的婚事。

彼时戏曲界普遍提倡晚婚，而将自己终生许给舞台、一生未婚的阎立品，对此更有一种近乎苛刻的洁癖。

陈淑敏恋爱结婚的消息，成了她必须对大师隐瞒的秘密。

“每次我去阎老师那儿，碰到淑敏，她都拉着我叮嘱：‘可千万别告诉阎老师我结婚了。’”同辈演员赵玉英回忆道。

那把悬着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1990年，当时的陈淑敏才27岁，还没有获得梅花奖。

决定排演《秦雪梅改嫁》时，陈淑敏正处人生低谷：幼子未满百天，父亲骤然离世。但她仍坚持推动这出新戏。

这彻底越过了阎立品的红线。

于她而言，《秦雪梅吊孝》中的贞烈与决绝，已与自身艺术生命融为一体。

“秦雪梅”与“改嫁”相连，不啻为对角色灵魂的背叛。

“阎先生一听戏名，便不可能来看。”徒弟张梅贞证实。

邀请被拒，心意已明。

于是，首演夜，台上，陈淑敏将“改嫁”的秦雪梅演绎得声情并茂；

台下，她与阎派之间那扇将开未开的门，在无声中彻底关合。

陈淑敏

此后，师徒名分再无可能。

1992年，陈淑敏夺得中国戏剧梅花奖。

八年后，她再获歌剧梅花奖，成就“跨剧种双梅”的罕见殊荣。

荣耀等身，但那份最初的遗憾，或许永存心底。

晚年的阎立品曾对身边弟子感叹：“你们莫学我这般固执，容易得罪人……”言下是否有几分怅惘，外人难知。

陈淑敏则在《戏曲艺术》上撰文，细致记述了阎立品当年如何一字一句、一招一式亲授《秦雪梅》的精髓。

艺术的真谛，她实实在在地接住了，尽管未能名正言顺地唤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