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丽晶国际的电梯最近不挤了,两年前这里挤满扛着打光灯的主播,电梯里总飘着发胶和奶茶混合的味道。
现在不少楼层挂着“出租”牌,物业说租金比巅峰时砍了一半,还是空着三分之一的房间,这栋曾被称为“网红大楼”的写字楼,藏着杭州直播电商的起落。
三年前这里是“宇宙直播中心”,向太、疯狂小杨哥的团队都在这租过整层,现在辛巴团队迁回了广州,不少小主播的直播间早就搬空了。
2021年的杭州直播圈,跟当年深圳华强北的电子市场似的,谁都想进来捞一笔。
那会儿杭州被喊“直播电商第一城”,供应链成熟,物流隔天到,连楼下保安都能说两句“流量密码”。
梁晨就是那年从北京裸辞来的杭州,他以前做外贸,听说这边主播时薪比正职还高,揣着简历跑了三家MCN机构,HR直接说“新人底薪3万,干得好月入十万不是梦”。
他后来才知道,那会儿杭州平均每244个人里就有一个带货主播,那会儿的直播间跟菜市场似的热闹。
陈若蓝记得,她2020年入职的公司,800平的场地塞了20个直播间,凌晨两点头脑风暴是常事。
有个同事三个月赚了30多万,直接在临平付了首付,“当时觉得这行能干到退休”,狂热的时候,没人在意隐忧。
李佳琦“不粘锅煎鸡蛋粘底”、辛巴“糖水燕窝”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可直播间该上链接还是上,有MCN老板私下说“先赚钱再说,合规的事以后再补”,现在回头看,那会儿的疯狂早埋下雷。
2021年的丽晶国际,走廊里永远堆着打包盒和快递箱,18楼有家公司,为了抢主播,直接在电梯口摆招聘台,写着“日结800,包吃住”,当场就能试播。
陈若蓝那会儿刚毕业,面试时HR拿着手机给她看数据:“你看这个新人,播了三个月,现在一场卖500万。”
她心动了,底薪2万签了合同,第一个月就拿到3万提成,“感觉自己踩中了风口”。
那会儿的杭州,主播比写字楼白领还抢手,滨江、奥体周边的直播基地像雨后春笋冒出来,“一栋公寓塞三万人”的传言不是夸张有的公司把工位隔成直播间,主播轮流上岗,24小时不停播。
但热闹背后早有裂缝,有主播私下说,为了冲GMV,公司让他们“夸大宣传”,比如成本50的衣服说“专柜同款299”。
还有人偷偷改销量数据,“后台P图给品牌方看,不然下个月的合作就没了”,现在再走进丽晶国际,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周瑶去年租的直播间,上个月刚退租,“以前隔壁直播间喊‘家人们冲’,现在隔壁门都锁着”。
她的底薪从2万降到1.5万,上半年基本没盈利,“公司说要分摊投流成本,到手工资还没2019年高”。
程雨彤更惨,她是3年资深主播,去年带火过一款“全网同款”连衣裙,本以为能涨薪,结果老板说“现在行情不好”,薪资原地踏步。
她每天站6小时直播,腰疼得直不起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腰肌劳损,让少站,可我不播就没饭吃”。
行业早就不是“日入过万”的神话了,现在打开招聘软件,主播岗位底薪3000的一大把,时薪50-80元还要抢。
有HR直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毕竟职业主播规模都到3880万人了,比三年前多了1.5倍,更坑的是合约。
林骁之前签的公司,KPI一年比一年高,“去年要求月销200万,今年直接涨到400万,完不成要扣底薪”。
投流、场地、运营成本还要分摊,“一场直播卖10万,到手可能倒贴钱”,他上个月果断辞职了,主播们不是没想过办法。
林骁直接搬去了上海,“那边品牌总部多,高客单价品类聚集,利润比杭州高”,他现在播奢侈品,虽然流量少,但客单价高,“一场卖50万,提成比在杭州卖200万还多”。
周瑶没走,改成了兼职主播,“每周播3天,剩下时间去做高铁乘务员兼职”,她觉得这样灵活,“账号起不来就换公司,反正杭州直播公司多,总能找到活儿”。
陈若蓝更拼,搞了个“四手抓”策略:白天在公司正职直播,晚上接兼职代播,周末运营个人账号,还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实体小店卖尾货。
“不敢停,怕一停就被淘汰”,她手机里存着20多个兼职群,“有活儿就接,管它钱多钱少”。
还有人彻底转行,之前跟程雨彤同公司的主播,现在去做了外贸运营,“朝九晚五,五险一金,虽然工资少,但不用天天喊‘家人们’了”。
另一个同事去卖奶茶,“说比直播踏实,至少不用看数据脸色”,直播电商不是不行了,是变天了。
程雨彤最近发现,品牌自播越来越多,“以前品牌找达人带货,现在自己建团队,主播都是自家员工,成本低还合规”。
她所在的公司也开始做内容电商,“光喊‘上链接’没用了,得讲故事,讲产品细节”。
林骁在上海的感受更明显,“以前靠流量就能卖货,现在得拼服务,上周有个客户问了10个问题,我答了半小时,最后才下单,这在三年前根本不可能”。
消费者越来越理性,冲动消费少了,“大家会比价、看评价,不像以前听主播一喊就下单”,监管也严了。
现在直播前要备案,夸大宣传会被封号,“以前能说‘全网最低价’,现在只能说‘直播间专属价’,还得出示比价记录”。
有MCN老板吐槽,合规成本比三年前高了一倍,“光法务团队就多招了3个人”,程雨彤最近在考直播电商师证书,“公司说以后没证不让上岗”。
她觉得行业会越来越规范,“头部账号和官方账号更吃香,小主播要么深耕垂直领域,要么转行”。
陈若蓝的个人账号刚有点起色,“现在播母婴用品,粉丝都是宝妈,复购率高”,她打算把实体小店改成体验店,“线上直播引流,线下体验,两条腿走路总比一条腿稳”。
林骁倒是看得开,“直播本来就不该是‘风口职业’,现在回归正常了而已”,他在上海接触的品牌方都说,“要做长期生意,不是捞快钱”,这可能就是行业的未来不用靠流量泡沫,靠真本事吃饭。
杭州的直播迁徙潮,其实是行业退潮后的清醒,从狂热到理性,从“淘金热”到“生存战”,主播们的选择背后,是直播电商回归商业本质的必然。
未来怎么样不好说,但至少现在大家都明白:风口会停,能活下去的,永远是那些踏实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