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著名沪剧小生演员袁滨忠不幸离逝时虽然只有三十四岁,但他已在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十七八年。
他的表演深沉细腻,其唱腔融合了筱文滨和王盘声的特长,并结合自身嗓音条件有所发展,逐渐形成了滋润甜糯、字正腔圆、柔中有刚、声情并茂的“袁派”唱腔,成为当时沪剧界颇有影响的青年演员,他与旦角演员韩玉敏的搭档被观众称为“牛奶+咖啡”组合,风靡整个上海滩。
袁滨忠生活照
至今,袁滨忠的唱腔在沪剧观众中仍有巨大的艺术魅力,传唱十分广泛。
不过,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袁滨忠没有留下任何舞台影像资料,只有一些演唱录音留世。如今,我们只能从一些演员的回忆和评论中解读袁滨忠的舞台风采及艺术魅力。
著名沪剧演员马莉莉当时就与袁滨忠同在一个沪剧团,她曾与袁滨忠朝夕相处,同台演过不少戏,从她的回忆中我们多少可以了解到袁滨忠的一些为人品格和艺术风采。
十六岁的马莉莉
1964年,十六岁的马莉莉从爱华沪剧团学馆毕业,便开始跟着剧团转辗上海各大剧场,宿舍就在剧场后台。
当时马莉莉她们每人从家里带来一个饭盒,每天根据自己的食量在饭盒里装上米,送到伙房去蒸。开饭时,大家根据编号各自领各自的饭盒。至今,马莉莉清晰地记得一个用红漆标着23号的饭盒,那就是剧团当家小生袁滨忠的。
《雷锋》剧照
在马莉莉眼中,当时的袁滨忠三十挂零,一米八几的个头。舞台上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一副嗓子又高又亮又宽,简直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典型代表。
然而在台下,袁滨忠非常低调、随意,亲和力十足。虽然是主要演员,收入相对较高,但他吃穿都很简朴。
经常戴一条长长的咖啡色与米色相间的羊毛围巾。天气稍转凉时,这条围巾更是紧缠在身,即便化妆的时候也不脱下。
《石榴裙下》剧照
有一次,马莉莉好奇地问袁滨忠:“侬为啥总戴这条围巾啊?”袁滨忠笑答道:“提防受冷,演员最要紧的就是保护嗓子嘛!”
在马莉莉印象中,袁滨忠总是第一个到后台的人化妆的人,每当后台响起评弹“蒋调”一一《杜十娘》“落花无主随风舞”时,就知道他准备好了。
有一次,马莉莉又好奇地问他:“袁老师,侬哪能唱来唱去就迪能一句啊?”,袁滨忠答:“花是张囗音,主是闭囗音,唱迪一句,我就晓得自家的嗓音状态哪能了”。
马莉莉顿时感到自己悟到很多东西,在她眼里,袁滨忠既是老师,又是偶像,一切都充满着神秘感。
1964年国庆期间,爱华沪剧团在大同戏院演出《南海长城》。有一天,演主角甜女的演员嗓子突然哑了。袁滨忠径直走到准备演女民兵的马莉莉跟前:“莉莉,你上吧?”
虽然平时已看会主角的戏,但真要上台演,且又没心理准备,马莉莉心中尽是惶恐。但袁滨忠却十分坚定沉着,他叫来化妆师给马莉莉重新化妆。开场前半小时,带马莉莉走台,韩玉敏也安慰她:“没事没事,万一走错了,我会拉你的”。
就这样在袁滨忠等人的鼓励帮助下,马莉莉居然将甜女一角顶了下来,而且一演就是一个周期。
《南海长城》演出结束后,剧团奉命下基层演出,带队的就是袁滨忠。马莉莉也被选中,且是袁滨忠点名的,还要带着马莉莉演《红灯记·刑场斗争》,马莉莉终于实现与袁滨忠老师同台演出的梦想。
《红灯记》剧照
那段时间,他们走得特别近。每逢有演出,袁滨忠必是后台到得最早的演员,演出前,他也不和旁人说闲话,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了台个便把自己所有的激情都释放给观众。
1965年底,剧团又赴上海郊县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演出全线停止。等回到市区不久,“文化大革命”便席卷而来。
1966年,“爱华”的名作《红灯记》恢复演出,但原班演员全部靠边站。马莉莉得到B组的李铁梅一角。1967年7月的一天,剧团突然接到通知,要求袁滨忠和原版鸠山的扮演者再合演一遍“斗鸠山”,说是为北京“样板团”的演员示范演出。
下乡演出
也许是得益这个神秘事件,再演《红灯记》时,袁滨忠和韩玉敏重新得到启用。马莉莉清晰记得,那是在四川北路上的群众剧场,他睽违舞台近二年以后首次领衔主演,得到观众空前热烈的欢迎。而马莉莉也从B组升任到A组,与袁滨忠、韩玉敏同台演大戏。
《红灯记》剧照
马莉莉兴奋好久,深深受益,终身难忘。她惊奇,袁滨忠在《少奶奶的扇子》里还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但在《红灯记》里却变成了铁路工人、革命者。他的扮相、表演和声音都焕然一新,没有丝毫旧痕,机敏智慧与大义凛然糅合得浑然天成,有英雄斗志,更富有人情味。
《红灯记》剧照
马莉莉从心里佩服袁滨忠的表演,每天感情饱满,时常还有些临场发挥。跟他同台,就是一堂高强度的实习课。每次演《刑场斗争》,当袁滨忠慷慨激昂地唱出“我的儿,你要做一个坚强的人”时,马莉莉贴着袁滨忠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袁滨忠的呼吸心跳和外松内紧的力度。总之,与袁滨忠演戏,过瘾!
马莉莉在农村演出
然而,到1967年年底,随着形势的发展演变,袁滨忠等人不但不能演戏,还成了被揪斗的对象。
1967年12月28日凌晨,因不堪造反派的凌辱,袁滨忠用一条围巾在关押地的气窗铁杠上结束了自己年仅三十四岁的生命。
当马莉莉跟着大家赶到出事地,惊愕地看到那条咖啡色与米色相间的洋毛围巾黯淡地垂在他的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