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月老师,有名评剧表演艺术家、评剧名家、评剧皇后新凤霞的爱徒。
时光是一本被风吹乱的日历,当我们循着记忆的纹路溯流而上、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便在纸张的纷飞中变得鲜活而清晰,这是一段关于成长的故事、也是一位艺术家从市井烟火中走来的独白。
谷文月的故事起笔于1950年,在北京一座大杂院的窗棂之下,青砖灰瓦之间、斑驳的光影斜洒,映照出一个女孩初遇戏曲的瞬间,话匣子里的咿呀声如微风轻拂耳畔、未曾真正留驻心间,然而在她七岁那年、命运悄然翻开新的一页,那一天、声音不再虚无缥缈,而是骤然化作水袖翻飞间的流光溢彩,那一刻、戏曲不再是单纯的曲调,而是一场扑面而来的视觉盛宴,这初次相遇、如花开瞬间,深深烙印在记忆的底片上,成为她一生回望时、始终明亮不灭的起点。自己是生在河北固安,1950年进到北京,当时呢自己就住在一个平民的大院里头,那时候呢、我们这个院里头呢,罗大爷有一个就是现在叫半导体,那时候叫话匣子,他那时候呢、总从他那个话匣子里头有戏曲,自己就老趴在他那个窗台上去听,就那时候呢就听《刘巧儿》,结果大爷大妈们、阿姨,叔叔就说,小月,你老跟罗大爷那 听那个话匣子,你学会没有啊,那时候也不知道害臊、也不知道什么,就说学会了呀,那你给我们唱唱吧,完了之后就唱,“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就唱开了,到7岁的时候呢、就该上学了,妈妈就带着自己呢、就去到西单商场,就说给扯块布、给做件新衣裳吧,上学了嘛,完了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呢,西单商场边上有一个叫游艺社,那里头正在演戏,正好我们都是步行啊,反正自己妈妈她腿不好,说是进去、她买了一张票进去 有个座,自己就钻进去了,小嘛、也就没买票就蹭进去了、就跟着看,看的是那个《桃花庵》,但是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啊,就觉得特别好玩的地儿是什么、她穿的都是一块一块,有蓝色的,有红的、有粉的、有绿的,有什么这那的,自己就说这衣服挺漂亮的,那是第一次,后来才知道、那个是筱玉凤跟筱彩凤老师演的前后半截的《桃花庵》,那是自己第一次在舞台上看评剧。
时光的页码在指尖匆匆翻过1958年,那一年、中国评剧院张贴出招生出示,纸强虽已泛黄,但墨字却如火焰般跃入她的眼帘,那是十三岁的谷文月第一次听见命运在耳边轻声叩问,不是召唤、更像是试探,你敢不敢来,她当然敢,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倔强在她骨血中燃烧,当满腔的热忱撞上现实的门槛、当通往舞台的大门似乎即将关闭之际,命运的伏笔早已悄然铺陈。1958年,中国评剧院招生,自己因为我大姨呢就在白塔寺的那个边上住,自己那时候总上我大姨那去玩去,结果呢、自己大姨就告诉自己说、中国评剧院招生呢,说你不是特别喜欢唱吗、说你不去试试,自己说那我就报名吧,就报了名了,报了名完之后呢、就是初试,初试自己记得我唱的一个《刘巧儿》的“小桥送线”,还唱了一个《社会主义好》,就唱了这么两段,完了之后呢、好像就通过了,通过就复试,自己记得那时候考试复试的时候吧、就让我们表演一个 那就叫小品吧,就说在外头特别热,就进到里头来之后呢、渴得特别厉害,可是暖壶里的水是特别烫,你就表演这水 你怎么喝进去,后来呢、当时呢自己就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 、完之后呢,我一看暖壶里水倒出来之后,不行啊、喝不了、烫嘴啊,完了之后突然想起来再拿个杯子,拿一杯子、这个折过来、这个折过去,折来折去、完了之后,把水喝进去了,就这么一个表演,完了之后呢、接到通知是没被录取,自己妈也不知道,结果呢、喜彩莲老师跟魏荣元老师,因为报名的时候都有家庭地址,就上自己家去了,就跟自己妈妈说呢、说那意思呢,为什么没录取,说她太小了,我们这次是招大一点的孩子,自己那时候刚刚14岁,要招大一点的孩子、来跟团里头就能够来点龙套或者来点什么,说她太小来不上活、那意思,自己妈说 什么、她干吗,我们是中国评剧院的、您的孩子呢考我们评剧院了,自己妈才知道,自己妈说不行不行、我不让她干这行,我让她上学,说我们想让她到武汉,我们给她推荐到武汉,武汉有学员班、都是小岁数的,就12 13岁的、到15岁之间的孩子,别说武汉、就是你们评剧院,我也不让她去,我得让她好好上学,就把两位大艺术家给推辞了,可是从此之后呢、自己的心就飞了,学也上不下去了,后来就经过介绍,就给自己推荐到北京实验评剧团,完了之后自己就去考去了,考去完之后就被录取了。自己已经考上了,我妈就没有办法了,这么着就在那呢、就跟喜彩莲老师,所以就是等于自己开蒙等于就是“喜派”。
当岁月的车轮驶入1961年,那是一个充满特殊意义的年代,物质上的匮乏与精神上的渴望、在练功房中交织成了一曲独特的青春变奏,如果说过去的岁月是随性而为的轻描淡写,那么从这一刻起、便开启了刻骨铭心的精雕细琢,汗水、泪水,乃至那难以言表的心酸,都成为了滋养成长的宝贵养分,这块原本未经雕琢的璞玉、在岁月的打磨与自我超越中,终于逐渐显露出内在温润而坚定的光泽、初绽光华。1961年,自己跟着我们、就是实验评剧团的十几个学生,集体就送到了北京戏曲专科学校,进到戏校之后、那就等于是“旋活儿”了,我们不是都说一个是砍出来的、一个是旋出来的,那就是真旋,我们的这个基本功的培训跟身段的培训、完全是京剧老师,唱啊、表演呢都是我们的评剧老师、像那时候有喜彩莲老师、大花玉兰老师,就这些老师们呢、跟他们就是 一个学期也就一年吧,是两个学期,反正是就是学了将近30出戏吧,我们那时候吧、马连良先生是我们的校长,所以就把地方戏的阳友鹤老师给我们请过来、教我们这些个功夫,那时候我们特别得益于这些个老前辈们给我们 教授我们艺术,那时候呢、自己就想因为我是这个行当,什么刀枪把子对我来讲好像就是不怎么感兴趣、对我来讲好像没用,那时候就这种想法,后来呢张老师是给我们开把子课的,下课之后、完了之后就说小谷,你怎么到把子课、你就不好好练呢,你怎么就上旁边就练别的去,自己说张老师、那对我有用吗,说怎么会没用呢。自己说我那个戏没有刀枪把子,说你那《樊江关》不拿剑吗,自己说拿呀,你那《穆桂英挂帅》不扎靠吗、自己说扎呀,那你不动刀枪把子、你怎么能有啊,再有这个刀枪把子、尤其这把子课是最练身上的,你的手眼身法步都在这里,一别、转身,脚底下跟上身、跟你这腿 跟胳膊都得要统一起来,它才能顺,它这是对你其他的一些个都是非常有好处的,你不能不练,自己一想对呀、老师说得对,从此开始练刀枪把子。那时候也特别心疼老师们,一个是他们特别认真,就把他们所学的东西吧、就是一点一滴地都教给我们,再有呢那时候也比较正规,有文化课、有音乐课,音乐课就是学谱,识谱啊、记谱啊什么的,完了自己去创腔什么的,就这些课都有,而且学文化、那时候自己已经学到高中的文化,但是就是数学不行、因为那时候没有数学,就是有文化课、就都是语文,什么古文、历史啊,历史有,因为什么呢、你要是演一些个古装戏什么的 哪个历史年代,老师教我们、我们那时候也真是认真地学,确实是在戏校的这四年里头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呢老师们也是孜孜不倦地在教我们。汗水浇灌的年华里,无声地翻开了1965年的篇章,这一年、年轻的谷文月从象牙塔真正迈向了艺术的圣殿,那是一个星光熠熠的所在、也是无数评剧人仰止的高山,曾经那些只能在电波中聆听的声音、变成了每天耳畔的日常,那些只能在传说中仰望的名字、如今都化作了眼前触手可及的身影,当梦想照进现实、置身于大师之间,谷文月就像一株渴望阳光的小树、开始了漫长而虔诚的汲取。戏校毕业之后呢,评剧院给要走了,就没回实验评剧团,1965年、这个到了评剧院之后,就到了新凤霞这些大师们的身边了,这才知道《刘巧儿》、《花为媒》是这个新凤霞老师她的戏,那个李月娥是李忆兰老师,什么赵丽蓉老师 阮妈,张德福老师,这才都知道,后来呢、就跟他们一块演戏了,那时候还排了好多小戏,那时候院长呢就让花砚茹老师、还有小玉霜老师带着我们到郊区、十八个郊区县就去锻炼,也是受益匪浅,就是她们呢等于就、自己就感觉是她们在带着我在往前一步一步地往前迈,就这么一个感觉,而且演戏的时候站在那个台帘边上就听,看她们是怎么演这个角色的,她们用什么方法,完了之后呢、自己在旁边呢还把她们的唱都给记下来,记下来回去之后整理了,整理了我自己把它学会了,因为什么、自己进了评剧院之后,抬头一见、确实是一个个的,要个头、要扮相都有,尤其是个头上,这是自己最悲观的一点,所以当时就有紧迫感,就觉得在评剧院要想能唱上戏、可是不容易,所以说呢、自己就在心里头默默地就觉得我还要学,我把继承的东西好好地揣摩,再把新的东西来装点自己,那时候自己就下了这么一个决心。
岁月在低吟浅唱中行至1977年的门槛,那曾被风雨遮蔽的舞台、迎来了春的消息,然而对于此时的谷文月来说、即将面临一场最为严峻的考验,摆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单纯的唱念做打,而是一次跨越年龄与心境的灵魂重塑,这一回她选择把自己揉碎了、融进角色的骨血里,在一次次自我否定与打磨中、去寻找那个悲苦灵魂的归处。1977年排《祥林嫂》,《祥林嫂》的时候呢、自己是B组,就给自己排一天戏,而且她跨度比较大,她是从青年到中年一直到老年,她是跨度非常大,自己也没学过老旦呢,自己是唱闺门旦跟花旦的,我那脚底下说实在特别溜,那一演老旦的时候、你想想那花旦步出来,人家能不笑吗,后头老旦上、就是她 阿毛死了、贺老六也死了之后,她就等于精神有点失常,有一场她上场之后呢、木木呆呆地上场,就因为她那个神智已经不是太清醒,自己站在那呢、自己上场之后呢,自己说怎么没人问我话呀,其实应该问我说 你淘的米呢,老不问我、我就 我自己毛了、自己就往旁边看了,自己一看没人呢、三个角色全没有,自己说怎么回事这是,都蹲在底下了、笑呢,就是我就感觉出来了、我肯定出场让人家笑,可是她们笑呢、我自己受不了了,虽然是排练吧、自尊心受不了了,转过脸就哭了,那眼泪真是刷刷地往下掉,当时呢自己就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胡沙院长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呢 就上排练场,知道我那正排戏呢,因为这个B组呢也是他给安排的,他就在排练场那,一看呢、自己背对着导演呢,他就问导演怎么回事,万能万晶老师就跟他说这个情况,后来他说、小谷,转过身来,排戏、排戏,赶紧把戏排完了,结果自己一看院长都发话了,擦擦眼泪、转过脸来吧,转过脸来就接着排,就把这段戏就排完了,排完了也就将近12点了,后来人家就都吃饭去了,自己就坐在那排练场上、自己就这么发愣,胡沙院长说、小谷,跟我出去一趟,我请你吃饭,院长 我说您别请我吃饭了,我说我糟透了,不行、自己说我不吃饭,我得琢磨琢磨、下午还得排戏呢,走吧、跟我去看个朋友,自己也拗不过、那就去吧,就跟着胡沙院长、我们在宫门口那,一人吃了一碗面,完了他带自己就去看他朋友了,进去之后是一老太太、白白净净的一个老太太,胡沙院长就跟她聊天,自己就拿一小板凳、自己就坐在那个旮旯那点,自己就听着他们聊天吧,自己这脑子里头呢还都是祥林嫂,自己说怎么聊这么半天了还不完呢、还聊啊,自己这一抬头、这一刹那,突然感觉不是胡沙院长带我来看朋友,是胡沙院长在给我找原型,她跟胡沙院长说话的时候、她那俩眼睛吧,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胡沙院长,而且说话还有点迟、有点钝,我感觉出来了,自己说这个原型我记住了,下午排戏自己就用上了,完了之后自己一想、领导太好了,他对一个青年人的培养,他是尽心竭力地去对一个青年人负责,太感谢胡沙院长了。
当大幕缓缓升起、那个曾有着娃娃脸的姑娘已悄然隐去,舞台上伫立着一位腰身微弯、鬓发如霜的老妇,眼底沉淀着岁月碾过的荒凉,目光空茫地投向无垠的苍茫,她一开口 声如裂帛,字字坠入人心深处,仿佛将半生悲苦都揉进了唱腔里,那一刻、掌声如潮涌起,台下那位素来严苛的越剧大师袁雪芬也轻轻颔首,这不仅是对技艺的认可,更是对一个灵魂历经磨砺后、终于与角色完美融合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