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乃社在《水浒传》中把杨志饰演得浑身透着一股寒气,满眼尽是孤绝的神情。实际上他早在11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他会被反复提及,并非由于他所塑造的角色,也不是因为他的作品。而是因为有一场迟到的亲情,以及一场能够算清楚却难以说出口的官司。翟乃社这一生,起点并不体面。
他是青岛人,初中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崂山交通队去修车。在修理厂的时候,整天都是机油的味道以及扳手发出的声音,并且上的是早晚班,他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
要是在1977年没有碰到导演鲁韧路过,鲁韧一眼就看中他那张硬朗得接近倔强的脸;那么他可能就会一直在修理厂干到年老。命运这东西,从来不打招呼。
他进入了上海电影制片厂,之后又被送去北京电影制片厂进行进修。经过了两年的系统训练,回来之后却只能从跑龙套开始做起。但是他并不着急,也不进行抱怨。
后来有人说他在表演底层人物的时候特别真实,这并不是因为他表演方法非常高超,而是他确实是从底层走过来的,80年代,他慢慢站稳。
在《大渡河》《车水马龙》《夜半歌声》这些作品当中,角色并不夸张,人非常实在。在那之后连好莱坞都对他发出了邀请,在《太阳帝国》中有个东方人的身影,这使得他成为第一个走进好莱坞的中国演员。
可翟乃社一直不太像是一个明星,他不会炒作,也不会应付各种应酬,更不会折腾什么人物设定。圈子里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能干活,值得信赖。
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他将自身的耐心、时间以及力气全部投入到了事业当中,却没有为家庭留存下足够的空间。
第一段婚姻,散得很典型。
拍戏时人在外面,妻子李珊带着女儿一同生活。由于相聚的次数少且分离的时间多,感情渐渐地被消耗掉了。在离婚之后女儿翟一凡跟随母亲生活,他作为孩子的父亲,逐渐地就变成了电话那一端经常不在身边的人。
到了第二段婚姻的时候,他似乎是想要去进行一些补偿。
王丽波同样是一名演员,她明白这个行业的漂泊不定。她带着自己的女儿林梦茜,她把孩子视为自己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当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日子还真有一点家的感觉。
那时候购买的房子位于上海松江。他们两人各自拿出一半的钱购买。关于房子的相关事宜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命运从不如此圆满,2009年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办理了离婚手续。至于为什么离婚,没有向外面的人解释清楚。对于房屋分配事宜也没有妥善处理。
离婚之后还居住在一起,这本身就隐藏着重大的问题。感情已经不存在了,但责任还没厘清。
真正的坠落,是2011年,肝癌,中晚期。
在三年的时光当中,经历了九次手术,身体仿佛被一点一点地掏空。银幕上那个看上去很硬朗的人,最终连坐起来都十分困难。
这三年里,始终守在病床前的人就是王丽波。在法律层面她并非妻子,但是她做了所有妻子会做的全部事情。
翟乃社曾联系过亲生女儿,希望女儿能前来看望。但是结果却是沉默,女儿一次都没有出现。
2014年9月9日,他走了。王丽波负责了告别仪式、火化以及安葬等相关事宜。等所有事情都平静下来,翟一凡就这样出现在了那里。
她期望的是事情结束后才有的拥抱,而是房产如何分割,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由于父亲没有留下遗嘱,而她是唯一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按照常理她应当继承。
站在法律角度,这话并非毫无依据。但要是站在人情的那一方,就会让人心里产生不太舒适的感觉。
官司打得并不算久,法院经过调查后弄清楚:房产是在婚姻存续的期间购买的,在离婚的协议里面没有对该房产进行分割,这种情况属于离婚之后的财产纠纷的情形,并非继承那一类的案件。
最终,房子归王丽波所有。当判决结果出现的那个时刻,谁胜谁负已经确定,曾经的情谊便全然不复存在。
这件事情最让人难受的地方,并非在于谁取得胜利或者谁遭遇失败,而在于时间这一因素。过去的三年,病床旁无人照料,身后财产即将牵涉到法庭诉讼。
你可以将这视为法律赋予的权利,但很难将其当作亲情存在的地方。翟乃社或许不是个好父亲,缺席女儿的成长,这是事实。
但他也并非故意逃避责任的人。那时候的演员,把拍戏当作自己人生的全部。没有意识到家庭所需要的是长久地陪伴在身边,而不是在事后进行弥补。
当他想要去进行弥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允许他这样去做了,而且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无法回到以往的状态了。
现在再重新回顾这件事,这并不是一件仅仅是关于女儿争夺遗产的事情,这是一个存在着错位、沉默以及迟到状况的故事。
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原因,但是把所有的原因放在一起,却无法构成一个圆满的结局。
到了2025年的时候,他已经离世整整十一年了。当《水浒传》再次重播的时候,雪夜里杨志仍旧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是冷冷、硬硬的。
但是镜头外面的翟乃社,所留下的就仅仅是一堆尚未解开的遗憾而已,这事说到底,和名利无关。
它只反复提醒着一件事:生活当中存在着众多的账目,不要等到最后那个时刻才去进行清算,亲情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