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记得吧？我们曾经通过视频的方式，和大伙重温过上影厂在1959年上映的一部惊险片《地下航线》。

在视频中，我们和大家谈到了这部电影的幕后花絮和诞生过程。

也聊到了在片中出演角色的演员们的发展状况。

但大家知道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谁吗？

他是顾而已。

一个在岁月的长河中，逐渐被很多人但淡忘的一位老电影人。

我们在上面这个视频没有过多地提及到他。

是因为希望通过一个专门的时间，好好和大伙儿聊聊这位“有故事”的老演员和老导演。

一、

先请大家欣赏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7个人，讲述着一段“时过境迁”的故事。

这7个人，从左至右分别是：顾而已、杜小鹃、唐纳、沈钧儒、蓝苹、叶露茜和赵丹。

照片拍摄于1936年4月25日。

有三对在当时的电影界颇为时尚而新潮的年轻人，积极响应上海“新生活”运动的号召，决定到杭州钱塘江畔的六和塔下，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

他们于出发前，在梵航渡车站，与爱国大律师沈钧儒一同拍下了这张合影。

沈钧儒是他们这场婚礼的证婚人。

而为他们拍下这张照片的，则是刚刚出演完《迷途的羔羊》 没多久的郑君里。他同时担任了这场婚礼的主持人。

在这张照片上，每对新人的神情，都不一样。

但他们青涩的脸庞上，却充溢着对美好新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这张照片，也记录下了他们在那时珍贵的友情。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张记录了他们青葱岁月的一张照片，到最后竟然会成为他们“避之不及”的“祸端”。

二、

这场婚礼，原本是唐纳发起的。

因为，他自从在金城大戏院看过《娜拉》这出话剧后，就被扮演女主角《娜拉》的蓝苹，念念不忘了。

而蓝苹，也似乎对他这个才子很感兴趣。

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很快，见过几次面之后，唐纳已经深陷情网之中。

当然是因为像蓝苹这样大胆而勇敢的姑娘，实在太少见了。

他很想娶她为妻。

而当他得知好友赵丹和顾而已都已有心仪的对象时，便提出了到杭州六和塔下举办集体婚礼的建议。

六和塔，乃“六合”之寓意，正应了“六人百年好合”这个好彩头。

赵丹和顾而已一听，很是赞同，和未婚妻一商量，大家也没异议，但唯独蓝苹，有些犹豫不决。

最后在唐纳的一再恳求下，蓝苹勉强答应举行婚礼，但却绝不答应签署婚书。

所以，这三对新人当中，赵丹和叶露茜、顾而已和杜小鹃都有婚书在手，而唯独唐纳和蓝苹，是没有的。

但唐纳很聪明，他联系了各大报社的记者好友，为这场集体婚礼进行造势。因为他很想借助媒体，将他和蓝苹结婚的消息，公诸于众。

几天后的1936年5月5日，这三对新人，又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九楼餐室，专门举办了茶点婚宴，招待亲朋好友。

上海滩有名有姓的人全都前来祝贺，连影后胡蝶都到场送上祝福。

茶点其实很简单，就是每人一块小蛋糕，而且还需要来宾自己去拿，但氛围却欢乐又温馨。三对新人都盛装出席，新郎一律西装笔挺，而新娘则是旗袍加身——叶露茜一袭蓝底红花，蓝苹是白底方格灯笼袖，而杜小鹃呢，则是红底白花，素雅喜庆。

这场婚礼达到了唐纳想要的效果，各大媒体相继报道，在当时极为轰动。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举办婚礼的这三对年轻人，全都是在影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且都有远大抱负。

赵丹彼时虽然还未出演《十字街头》和《马路天使》这两部令他名声大噪的影片，但作为明星影片公司的头号“英俊小生”，却已经星象显露。

叶露茜出演电影不多，可已是“左翼剧联”领导下业余实验剧团和业余剧人协会的主要演员，在舞台上绽放出了瑰丽的色彩。

唐纳是个才子，当年22岁的他，正在电通影业公司担任编剧，偶尔也当演员，比如在主演《都市风光》这部电影时，他就与在剧组担任配角的蓝苹相识了，并很快坠入爱河。

蓝苹那时刚刚凭借出演话剧《娜拉》而声名鹊起，风头正劲，还参与拍摄了《自由神》、《狼山喋血记》等电影。

顾而已和赵丹是同乡，还是发小。早在他们读中学的时候，就一起举办过“小小剧社”，可见从小就对表演充满浓厚的兴趣。

他在20岁那年，便因出演话剧《钦差大臣》中那个贪得无厌的市长，而显示出了非凡的才华。

然后21岁加入新华影片公司，参演《狂欢之夜》、《小孤女》、《长恨歌》等电影，同年与杜小鹃结为夫妻。

在他们几个人中，杜小鹃的名气相对弱一些。

我觉得一是因为杜小鹃过世比较早。

二是因为杜小鹃作为演员所饰演的角色，未能给我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但是她与顾而已只见的爱情，却让赵丹都好生羡慕。

杜小鹃是来自福建的一位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气质也很纯真。她还在上海读书的时候，就被电影厂的导演所选中，邀请她去拍电影。而也正是片场，她与顾而已相识，并相恋。

顾而已从小就胖胖的，但性格好，见谁都乐呵呵。

而令赵丹没想到的是，顾而已一旦陷入爱河，竟会变得那么痴情。

杜小鹃初涉电影圈，什么都不懂，顾而已便给予她全方位的呵护。不仅进出全程陪伴，而且就连杜小鹃鞋子沾上泥点，他也会亲自擦干净之后，再给杜小鹃穿上。

而杜小鹃呢，她对顾而已的爱，也是那么炽热而大胆。只要她遇到开心事，也不管旁边是否有人，她都会捧着顾而已的脑袋亲个不停。

这恩爱秀得，让赵丹等周围的人，都没法睁眼看。

顾而已有个绰号叫“大块头”，是因为他长得“圆滚滚”的，体型比较壮。但顾而已对此并不承认是自己“胖”，而是告诉大家，他是被杜小鹃给亲大的。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对璧人，在结婚之后，该是怎样的幸福美满？

却不料世事无常。

顾而已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快他就会面临生死考验。

三、

1937年，抗战爆发，无数有志青年，都积极投身到抗日宣传的第一线。

顾而已和杜小鹃也不例外。

他们和好朋友赵丹、叶露茜、郑君里、黄晨等人一起，加入到了上海救亡演剧三队，并沿沪宁线一带流动演出《保卫卢沟桥》等剧。

当时正值战乱，杜小鹃在路途中不慎染病。又因缺医少药，舟车劳顿，导致她的病情不断加重，最终一梦归西。

顾而已痛不欲生。

他和杜小鹃才刚结婚一年啊。

而此时，唐纳和蓝苹早已“分道扬镳”，唐纳成为了《大公报》的记者，来到武汉，创作了话剧《中国万岁》，上演后引起轰动。而蓝苹则前往了西安，并于1937年8月进入了延安。

赵丹和叶露茜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并在婚后生下赵青和赵矛两个孩子。

1939年，赵丹、顾而已联合白杨、魏鹤龄、施超等明星，共同出演了沈西苓执导《中华儿女》这部电影。

然后，赵丹为寻求职业发展，于是和徐韬、王为一、易烈等好友一起，携带妻儿，奔赴到了新疆，想要借道去苏联学习表演艺术。

顾而已对他们的远行，感到非常担心。

事实上赵丹等一行人的新疆之行，的确险象环生，赵丹等人也可以说经历了九死一生，才终于逃出生天。

而这趟冒险之旅也导致他和叶露茜的婚姻，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而宣告结束。

顾而已倒一直都在重庆，1942年的春天，他和金山、张瑞芳、白杨等明星联合主演的话剧《屈原》，在国泰大剧院上演后，盛况空前。不仅金山扮演的屈原、张瑞芳扮演的婵娟、白杨扮演的南后被剧迷们赞叹不已，而且顾而已扮演的楚怀王，也受到了观众们的一致好评。

虽然从艺以来顾而已一直都以演配角为主，但他却积攒下了丰富的表演经验，并形成自己粗犷豪放的艺术风格。所以大家称他所扮演的楚怀王，具有“气吞山河”的雄浑气势。

在重庆的那段时间，顾而已还体现出了自己在经商方面的一些才能。

他和钱千里等几位圈内的好朋友一起，合开了一家名叫“小三元”的饭店，并吸引了众多明星前来捧场。

舒绣文经常会带好朋友到这里，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谈事情。

而秦怡的前夫陈天国则每天都会到这里小酌几杯。但他通常是自带白酒，而“小三元”会免费给他提供下酒小菜。

蓝马呢，却是“小三元”的“编外销售”，他每次来，不仅会带一大帮朋友，而且还会大声吆喝“大三元的美食味道鲜，吃过一次会想三天”。所以每次只要蓝马一来，那营业额就噌噌地往上涨。

顾而已等人经营的“大三元”当然是很赚钱的，但他们却把赚来的钱，都投入到了新剧的排演之中，所以几年下来，便所剩无几。

1945年的一天，顾而已走出房门，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口。他定眼一看，竟然是赵丹。他从新疆回到了重庆，但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而且浑身衣衫褴褛，像个叫花子一样，顾而已顿时就落下泪来。

当时他就抱着赵丹说，“希望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苦尽甘来。”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要经历的人生考验，还多着呢。

四、

顾而已这一生在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其实是不亚于赵丹的。

他和赵丹同岁，1915年5月的一天，出生于江苏南通的一个富裕之家。

他的父亲顾仲敬，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再南通办起了一所私立学校崇敬中学。

而赵丹、钱千里、朱今明等，当年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还和顾而已是同班同学。

正好他们都爱好戏剧，于是就办起了一个“小小剧社”。

他们得到了顾仲敬的支持，将“小小剧社”办得风生水起。

后来，他们相继前往上海，并陆续走上了演艺之路。

顾而已因为体型较胖的原因，难以像赵丹那样以“头号小生”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但若论演技和影响力，他却毫不逊色于赵丹。

至少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影坛，他和赵丹的名气是不相上下的。

他所塑造的好几个人物形象，都非常经典。

像《貂蝉》中的董卓，神形兼备。

而《长空万里》中的顾君，敦厚可爱。

还有《衣锦荣归》中的林道君，又空虚无助。

他虽身材受限制，但却演啥像啥。

只是他后来专注于幕后发展了而已。

1947年，顾而已和赵丹一起创作了电影《衣锦荣归》，顾而已任编剧和主演，赵丹做导演。该片讽刺了官员林道君的丑恶嘴脸，顾而已的表演也令人连声赞叹。

然后，在陈鲤庭执导的《幸福狂想曲》中，顾而已又出演了落魄的农民王金富，和赵丹、黄宗英都有很愉快的合作。而赵丹和黄宗英，也正是因为这部电影，而情定终生。

1948年，随着内战的爆发，许多内地的进步文艺工作者，都遭到迫害。

而此时的香港，却正好处于物价稳定的发展时期，于是有大批内地的电影人，都在这一时期，来到了香港。一时间，众多电影公司，纷纷成立。

“大光明影业”就是其中的一家。

它的发起人，就是顾而已。

顾而已将在香港的顾也鲁、高占非、赵家瑀等电影人召集在一起，共同组建了“大光明影业公司”。

这个公司从成立之初，就定下了只拍进步题材电影的宗旨。

比如《野火春风》讲述的是男女主角李秉义和方华，在抗战时期走上不同道路的故事，具有鲜明的反帝、反封建色彩。由欧阳予倩担任编导，顾而已和舒绣文联袂主演。

再比如《水上人家》展现了渔民与放高利贷的渔霸进行顽强斗争的场面。由顾而已执导，高占非、狄梵、顾而已、黄宛苏、顾也鲁、钱千里等主演。

而为何会在香港拍摄“山药蛋”电影《小二黑结婚》？则是因为顾而已的弟弟顾尔镡，当时（1950年）已在江苏文化部门任职。他到香港探望兄长时，向顾而已重点介绍了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而顾而已读过小说之后，也很受感染。

于是他和同伴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这部表现解放区生活的电影，给拍了出来。由顾而已担任导演，顾也鲁、陈娟娟、孙景路、严化、郑敏、钱千里等联合主演。

结果这部电影上映后，成为了全香港最卖座的一部影片。

而《诗礼传家》可以说是“大光明影业”在这一时期拍摄的最具批判意识的佳作。它极为深刻地抨击了封建宗族思想，揭露了包办婚姻的真相。由陶金执导，李丽华、陶金、顾而已、顾也鲁、牛犇等联合主演。这部电影同样创造了票房佳绩。

《小二黑结婚》和《诗礼传家》等电影的成功，极大地激发了顾而已的爱国热情。

而此时，他从弟弟顾尔镡那里，已经了解到了新中国欣欣向荣的局面，于是一心想回到内地。为此，他不惜抛下了“大光明影业”的所有资产。

可是，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五、

顾而已兴致勃勃地回到了上海，与自己的老朋友赵丹等人，进行了汇合。

这时，他将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到了幕后。

他相继执导了《天罗地网》、《春天来了》、《罗汉钱》、《地下航线》、《燎原》、《天仙配》等电影。

很显然他尝试了不同类型电影的拍摄，其中既有探案片，也有惊险片，既有农村戏，也有神话剧。

而且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借用电影中角色的名字，来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比如1956年拍摄沪剧片《罗汉钱》时，正好他的女儿出生，于是他就给女儿取名叫“艾艾”。

1962年他品牌商《燎原》时，另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又给孩子取名“猛子”，因为《燎原》中男主角的名字，就是易猛子。

由此可见，他对电影，是真爱啊。

而电影呢，也给予了他相应的回报。

比如他执导的许多作品，都成为了几代影迷的“心头好”。

大家称《燎原》呈现了教科书级的美学表现手法。

《地下航线》又对惊险片题材，进行了大胆的探索。

《罗汉钱》呢，则是赵树理小说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所以时间进入60年代，他其实已经算是上影厂比较重要的一位导演了。

但这个时候，运动来了。

顾而已这个人在生活中，性格很开朗，脑子反应快，跟谁都谈得来。

但同时，为人处世，他也一向都非常谨慎。

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不该做的事坚决不做。

可是他因为创办过“大光明影业公司”，是个当过“老板”的“资本家”，所以在运动来临时，他首当其冲，遭到了批斗。

上影厂的造反派们，还要求他和顾也鲁，一起抬着“大光明影业公司”的牌子，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

仿佛要烧毁那段历史。

然后又逼迫他交待，对已经成为“伟大旗手”的蓝苹，有过怎样的来往？

顾而已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的东西，他也不可能胡乱编造。

但他还是未能逃脱厄运的降临。

几十年前，三对年轻人，因为机缘巧合，而一同在六和塔下举办了婚礼。

几十年后，他们的命运，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些人想要彻底消除那段记忆，于是就对其中的当事人，疯狂迫害。

赵丹、郑君里、顾而已等人全都遭遇了抄家。

顾而已当时已经从新华路294弄换房到了淮海别墅，结果三天两头都有“造反派”来光顾。

当时，上海电影系统的许多导演和演员，都被下放到了奉贤的五七干校。而顾而已因为身体不大好，无法参加重体力劳动，所以就在家接受改造。

可是1970年6月17日这天，“造反派”突然来到他的家里，气势汹汹地要将他押送到了五七干校。

顾而已都懵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到了五七干校召开批斗大会时，才得知他的罪名是“恶毒攻击伟大的旗手”，他的脑门，当场就虚汗直冒。

他大声辩驳，被领头的年轻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拿出一封信，摔到他脸上，怒喝道：“你好好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都说了什么。”

顾而已接过信一看，顿时就变哑巴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原来，那信，是他的妻子写给“造反派”的，在信中将夫妻之间的“私房话”，一股脑全抖落了出来。而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也有谈到“旗手”的一些事情，但这都是绝密的，没想到被他妻子，全都给“揭发”了。

是的，这时的顾而已又组成了一个家庭，并且和妻子有了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他们也一同走过了许多难熬的时光，彼此已成生命中相互的支撑。却没想到，在是非难分的年代，最快的刀，却来自最亲的人。

据当时和顾而已同在五七干校的沈寂回忆说，批斗大会结束后，顾而已回到属于他的房间一言不发。那天夜里，他抽了大半夜的勇士牌香烟，整个屋子都烟雾腾腾的。

第二天早上，沈寂起来准备去吃早饭，打开房门看到顾而已正坐在宿舍对面的椅子上发呆。沈寂喊他：老顾，走，去吃早饭吧。他没抬眼，回答说：你先去吧，你先去。

沈寂没有多想，就走了。但回来就发现顾而已的房间内外堆满了人，他凑近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顾而已坐在自己的床上，用自己的裤腰带，将自己给勒死了。

沈寂吓瘫了，无比的懊悔，要是他坚持拉他一起去食堂，那么会不会就能制止悲剧的发生呢？

而顾而已的大儿子胖胖（小名）长大后回忆说，他父亲在自杀前，还有坐三轮车，将他送回家，离别时还掏出十块钱来给他，还说了一句“爸爸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可惜胖胖当时才只有十来岁，根本听不出大人的言外之意。

但顾而已就这么走了。当时他的几个孩子都还很年幼，最大的胖胖十来岁，小儿子小伟才8岁。而他自己呢，也不过才55岁而已。

后来，有人说，顾而已的死，都是他老婆给造成的。

要我说，与其将责任归到他自身难保的妻子身上，不如说是那个时代酿就的悲剧。

顾而已之所以选择自尽，我觉得是对复杂的人性，产生了绝望。

他的老婆在旧社会曾做过舞女，仅这一点，在当时的境遇就可想而知，随时都可能成为别人利用的靶子。

我相信她对顾而已是有感情的。所以运动结束之后，上影厂为顾而已召开追悼会，她也参加了，但被赵丹当场痛骂了一顿。她眼中全是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难以说清她是被逼无奈。

这之后，他们一家，有好几位，都离开了上海，大儿子胖胖去了澳门，小儿子大伟在澳大利亚，女儿顾多加去了加拿大，留在上海的，只有另外一个儿子小红。

但无论他们人在何方，在他们心中，都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痛，那就是他们父亲的死。

而他们的母亲林佩玲后来和小儿子移居澳大利亚，她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

88年后，我们再看这张泛黄的老照片，早已物是人非。

有人说着照片上的人，唐纳无疑是最幸运的一个。

然而他也有他的无奈。

1948年，国内三大战役结束，局势已定，众多好友建议在香港《文汇报》任职的唐纳回上海发展，但他却说：“你们都可以回去，唯独我不行。”然后，他就从香港，去了美国。再于1951年前往法国，并在这里与陈润琼结婚。

他们结婚后生下一个女儿，在巴黎办起了一家中餐厅，过起了平静的不被人所打扰的生活。

他一直到1979年9月，才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苏州，并探望了旧友郑君里的夫人黄晨。有人问起他与蓝苹的往事，他闭口不谈。

1988年，唐纳因患肺癌在巴黎去世，终年74岁。

所以，后来，有网友说，如果当初顾而已在香港发展，没有回上海的话，也许结局就会有很大变化吧？

至少不会上演至亲之间互相倾轧的戏码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