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导演们的偶像,他影响了太多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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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ach Clark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Criterion(2019年8月21日)

道格拉斯·塞克说过的很多话我都爱如珍宝,其中之一便是关于《天老地荒不了情》的。

《天老地荒不了情》(1954)


「这是庸俗、疯狂和垃圾的结合,」他说(这还不是原话)。「但疯狂是非常重要的,也是这疯狂拯救了像《天老地荒不了情》这样的垃圾影片。」(OK,重点来了)「这就是辩证——高雅艺术与垃圾仅有一步之遥,而包含疯狂元素的垃圾在这种性质上更接近艺术。」每次回想起这些话,我都会万分痴迷。

《天老地荒不了情》中讲述的故事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比起劳埃德·C·道格拉斯的原著小说,该片更多是基于约翰·斯塔尔于1935年改编的电影剧本,其情节发生了难以置信的转向。

《天老地荒不了情》(1935)


电影一开始,富甲一方的花花公子鲍勃·梅里克(罗克·赫德森饰)驾驶着快艇在湖上四处乱窜,直到发生了几乎致命的事故。

离鲍勃最近的复苏器属于当地一位深受爱戴的外科医生,在鲍勃被抢救的同时,这位外科医生也徘徊在鬼门关外。由于无法使用救生设备,外科医生死了,鲍勃试图用一张支票来收买他的遗孀海伦(简·怀曼饰)的同情和好感。但她不想和那个无意中导致她丈夫死亡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天老地荒不了情》(1954)


有一天,在她逃避他的时候,她自己也出了车祸,遭受了「即使手术也无法治愈的损伤」,最后完全失明。鲍勃现在已经深爱着海伦,他试图联系海伦,想要弥补,但海伦却把他打发走了。(这里的台词本可以是「她想一个人呆着」,但实际上却更有针对性:「她不会见你的。」)

这个剧本可能是一出假模假样的庸俗的戏,但塞克用深思熟虑、忧郁的表演和他一贯的一流的场面调度颠覆了它,而这样的调度成为了电影史上最接近「高雅艺术」的作品。

所有这些元素都可以在电影里的一场令人心痛的戏中找到。海伦独自前往她房子下面的海滩,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俏皮的假小子,名叫朱迪。在两人友好地开了几句玩笑之后,海伦让朱迪描述一下湖上发生的事情。

当朱迪走近湖边时,她从鲍勃身边走过,他正坐在一棵树上抽烟。一开始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海伦和朱迪。但朱迪不得不离开,她让鲍勃帮她把小船推到湖里(「嘿,帅哥!对,就是你,人猿泰山!」)。

他顺从了,海伦向鲍勃致谢,并介绍了自己。她问他的名字,他撒谎说:「罗伯……我的名字叫鲁滨逊。」海滩上很冷,她让他帮她找到披肩。他照做了,这个简单的动作打开了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会开花结果。他问她是否能时常过来看看,她说:「我们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

当我想到《天老地荒不了情》这部经常有太多事情发生的影片时,我最常想到的是这一刻。在整部影片中,有几次导演对影片中愚蠢的情节脱帽致敬,但在这一幕中,表演表现得非常真诚。塞克很克制,在这里他呈现了两个被迫冲突对立、处处受限的角色。

海伦可以做自己,但不能完全体验这个世界。鲍勃不能做他自己,但他有太多想对海伦说的,却开不了口,而正是这种三缄其口的行为,让他成为她的男人,成为他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

这部电影是关于鲍勃和海伦的,但我们实际上是在看简·怀曼和罗克·赫德森,我们耐心地等待了一半的电影时间,只为看到两位演员对彼此温柔。

塞克经常因其室内空间的设计和对其中物体的使用而受到称赞。(「在简的家里,你只能以某种方式移动,」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评论《深锁春光一院愁》时写道。这是塞克与怀曼、赫德森合作的第二部电影,也是他最伟大的一部电影。)但在《天老地荒不了情》中,他证明了自己对外景的驾驭能力,影片中许多令人难忘的画面都发生在大白天。

在这个场景中,绿色无处不在,从沙滩椅上的条纹到第一个镜头中海伦头顶上耸立的常青树。在整部电影中,鲍勃反复地与自然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常青树。我们发现他坐在一棵树上,当他和海伦说话的时候塞克给他拍了个特写,我们在背景中看到的只有那些常青树。他对海伦的爱就像常青树一样,永远不变。

海伦还没有爱上鲍勃,所以塞克没有把她和大自然联系在一起。她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当朱迪请鲍勃帮她划船时,他们出现在一个面朝湖的引人注目的镜头里,树干把他们分开在不同的画幅里,就像塞克作品中房屋内部的许多屏风和门道一样。这些树干不像监狱里的栅栏,而是鲍勃用他对自己身份的谎言为自己制造的栅栏。

当我们再次在海滩上看到这三个角色时,海伦已经爱上了鲍勃,或者更确切地说,爱上了他的另一个自我——「鲁滨逊」。塞克再次展示了同一棵树干的画面,但把这三个人放在一块毯子上,而不是同一个画面中又各自分开。现在他们都被困在鲍勃的小监狱里,而海伦穿着绿色的衣服。

虽然这里的情感是原始且发自内心的,但这里的反常也呼应了影片其余部分古怪的设计。海伦那副闪闪发光的猫眼太阳镜可能是电影史上盲人角色戴过的最迷人的一副了。

这让人们在一个简单的色调会被忽视的环境中,注意到她的失明。梦幻般的运镜也指向并调侃了女主角的视觉缺失。塞克在场景中或多或少地从海伦能看到的角度来定格了几个镜头,但在其他时刻他也保留了这种视角。

当朱迪向岸边走去,描述发生在湖上的狂欢时,我们没有看到海伦会看到什么。像她一样,我们必须把小朱迪的话当真。当鲍勃帮助朱迪把她的船推到水里时,我们没有看到她刚才描述的那些人。我们一直不知道朱迪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她和海伦是怎么认识的,现在她被送进了一艘船,独自前往水面上大雾笼罩的山脉。在镜头的最后,鲍勃让海伦一个人呆在那里,海伦摘下墨镜,似乎在看向远方。至于她看到了什么,全凭我们的想象。

失明将继续是塞克作品和生活的主题。「我最喜欢的项目之一就是在盲人之家拍一部电影,」他对作家乔恩·哈利戴回忆道。「人们会不停地敲击键盘,试图了解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事实上,我为哥伦比亚影业写了一个关于这个主题的剧本,但从来没有拍成电影。」

虽然我希望道格拉斯·塞克梦寐以求的这种电影奇迹般地出现在某个地方,但很难想象他对失明的描绘会比他在《天老地荒不了情》中表现得更美丽、更痛苦。

这部电影里的角色都在努力抓住他们看不见的东西——海伦是真的看不见了(电影后面的部分,她晚上在房间里徘徊,这个场景令人忧伤、心碎);鲍勃在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意外害死那个男人的阴影之下。塞克后来失明了,而《天老地荒不了情》并没有被忘记。

「几年前我拍了那部关于失明的电影,而现在我失明了,」塞克说。「这该死的讽刺。」

你比我们都清楚这一点,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