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辉
迄今算来,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和一位朋友报考一所私立大学,前去京都。更确切地说,因为是去东京,便乘了去那方向的车。像世上其他所有的考生一样,也怀着几分不安,几分没底,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为了稳定情绪,就闲聊了起来。然而,从东京上来一个高中女生,坐在我们旁边的座位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个有沉鱼落雁之貌的美女。我和那朋友多少有点乱了方寸,话也少了下来。待我那朋友想和女生搭话时,车已过了静冈。
她报考了京都的大学,正踏上回伊豆大仁的路。我朋友在我耳边悄声说:“是伊豆的舞女啊!”
何以叫她伊豆的舞女,我不甚了了,只嗯嗯点头。女生也同我们渐渐谈得融洽起来,说三人如果都顺利考取,建议在那儿一块庆祝一下。这话搅乱了我们的心思。留下那嫣然一笑后她在三岛下了车。
“我也不考东京的大学了,考京都的算了……”我那朋友嘟哝着,并非全属玩笑。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今年去考,大概得落榜,不如再温习一年,慢慢加强实力,明年再考更明智。”我也掏出了真心话。主意就这么不经意中拿定了。父母给的去东京的花费,我们移用于伊豆的旅行上,于是就在热海下了车——真是不孝之子。而且,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途变卦。我们兴致极好,泡在伊豆的温泉里,想着住在大仁的漂亮女生。虽然她留了地址电话,可我们只是看着那张纸片,没有任何行动。三天后,就像刚考完试,回到了家。
半年后,朋友的父亲去世了,因为继承家业,继续维持运行,他打消了进大学的念头。
我呢,把入学考试的事扔到一边,到处找小说读。可两人心里,未能忘掉火车上认识的那女生的影子。聚在一起,总谈论这话题,她考上京都大学没有?很是挂念,真没办法。有一天,我们想了个猜拳的办法,谁输就给她家打电话。我输了,就拨通电话,正巧她从京都回来,接着电话,说已顺利考上了大学,住在丸太町一位亲戚家里。
“你是你们两人中的谁呀?”她问道。
仅仅想开个玩笑,我报了朋友的姓名。沉吟片刻,她小声说:“要是见面,我只和你单独相见。”
我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握着电话,之后,就挂断了。或许会有更好的做法,但十八岁的我却把这话瞒了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哎,怎么样?说什么了?”
朋友目光发亮,一遍遍询问。我撒了个谎,说她没考上大学,出去工作了,她说不要再打什么电话,于是就挂断了。
“嘿,这么简单就吹了。”
他伸伸舌头,一笑了之。
这事儿,在我心里一直消不去。生平第一次失恋,怎么会不在心里留下伤痕呢?我的谎言可谓多矣,只有这次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之所以我现在写下来,是因为我那位情敌——那位朋友,死于交通事故已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