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南征北战》里演教导员的,是我们村的潘文展。
按乡亲辈儿论,我管潘文展叫大伯。他家住在前街,院子里有棵香椿树,是村里唯一的一棵香椿树。记忆中我是去过那个长着香椿树的院子的。有一次家里吃冷汤,父亲指使我:去你潘路爷家摘点香椿叶儿。父亲吃冷汤喜欢用香椿叶当伴菜。把刚从树上摘下的香椿叶洗干净,开水炸熟,切碎,拌在面条里吃。我不喜欢那股癞蛤蟆味儿。
父亲说的潘路爷,就是潘文展的父亲。
我在村里没见过潘文展,他在北京工作。我不记得他回过村里。但我很小就听村里人讲,《南征北战》里演教导员的就是潘文展,那个把嗓子喊哑了的演员,就是潘家的大儿子。到现在,我还能记起每次村里放《南征北战》时,潘家一族人脸上的骄傲的表情。
再后来,那个用脚尖走路的《红色娘子军》出来了,村里有人说:这也是潘文展弄的。当时,全村人都觉得奇怪,干嘛要用脚尖走路呢?我敢说,如果不是潘文展弄的,村里很多人都不会喜欢看。长大后才知道,那叫芭蕾舞,潘文展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导演。
那时候,潘文展是全村人的骄傲,说起来都是一脸的了不起。我爹说:小的时候文展哥和俺们就不一样,会说,说啥都跟真的似的,长得也好。十几岁就出去了,好像是长增叔带出去的。
我爹说的“出去了”,指的是当八路参加革命。我爹说的长增叔也是我们村的,村里人都说当时长增叔是冀中军区敌工部长,是个大官。我爹说:长增叔脸黑,一瞪眼就杀人。打文安的时候我见过,那威风,看着都害怕。但我小时候见到的长增爷,是个挺普通的老头,只是话少。
农村联产承包以后,村里的人开始走南闯北地做生意,就有很多人去北京找潘文展,有叫叔的,有叫爷的,托他的门路推销生意。开始,回来的人说:文展叔可认老乡了,谁去都请吃饭请喝酒,还请到家里住。他老婆人也好,待人也热情。说话的人一脸的羡慕。潘路爷就很精神,走在街上都是满脸的笑。
后来,人们的话就变味了,只要没有潘家人在场,就说:潘文展也可怜,怕老婆。老婆睡觉的时候,大话都不敢说,关个门都小心得不行。还不如咱个农民。他老婆那人也不行。说话人一脸的瞧不起,说完了,还忘不了撇着嘴摇摇头。文展大伯的爱人,也是个导演。
那时,我们都觉得潘文展是个怕媳妇的货,慢慢地就没有那么崇拜了。很长时间以后,一直到进了城才理解了文展大伯。夫妻间相互照顾,跟怕老婆是两回事。但在当时,村里人不理解。
再后来,到北京去找潘文展的村里人越来越少,他们说:找他没用,看着挺厉害,不办事。这些人在村里见了潘路爷,也没以前那么热情了。
慢慢的,在村里就很少听到潘文展这三个字了。
昨天突然想到他,在头条百科上搜到潘文展: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1924年12月出生,河北任丘人,1938年参加革命,担任冀中三分区宣传干事,曾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建国后先后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制片厂担任演员、导演。出演过《大地重光》、《翠岗红旗》、《南征北战》等影片,执导了《聪明人》、《马兰花》、《红色娘子军》、《苏小三》等电影。
我虽然与文展大伯未曾谋面,但因为自己也做过电视编导,自然就多了一份亲近。我一直觉得,文展大伯是我们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