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个问题,宋佳不像张桂梅,为何却让人感觉真实。
根本原因是,外形通常不是选角导演考虑的第一因素。
对于有原型人物的影视选角,形神兼备是理想状态,不得其形得其神是优秀,只有其形无其神和形神皆无都很尴尬。
宋佳版张桂梅,不得其形,得其神,是优秀选角。
张桂梅个子小,精神强大,观众能感受到宋佳版张桂梅的强大。比如第一集,宋佳和媒婆争锋相对,媒婆说不过张桂梅,开始撒泼反问张桂梅:干啥子。张桂梅用同样的话回击她。
吵到这个地步,两人不拼语言才华,只比音量大小。
宋佳高媒婆一头,影视作品中,高低暗示力量强弱。此处用近景景别,暗示张桂梅比山还高,是角色形象伟岸的象征。
一个在贫困山区改天换地的知识分子,一出场就把媒婆这种能说会道的代表怼得无还手之力,《山花烂漫时》第一集就夯实张桂梅的强者形象。然后,观众会相信任何困难都无法击退张桂梅。
可见,好演员和好导演才能互相成就。
张艺谋做客《晓说》提到,“选角前是角色服务剧本,以剧本的要求选角,一旦定人选则倒过来剧本服从角色,人是活的,剧本是死的”。
《红高粱》筹备阶段,张艺谋本来想请史可扮演九儿。
《红高粱》原著提到九儿身材,“奶奶那年身高一米六零,体重六十公斤”。
一米六零,搁现在依旧还可以。有报告显示,2022年18-44岁女性达到161.4cm[1],这个时代尚且如此,在缺吃少喝的民国,九儿身高一米六,体重六十公斤,这种身材高大且丰满,很诱人,很有生命力。
史可符合九儿的身形,然而张艺谋自称听从摄影师顾长卫的建议,选了巩俐。
当年的巩俐偏瘦,和原著中的九儿不匹配,胜在巩俐本是山东人,骨架大,169的身高能镇得住角色。
后来郑晓龙拍剧版《红高粱》,选身材娇小的周迅演九儿,按照原著党的看法,周迅和九儿的距离就像马思纯和葛薇龙那么远。
然而,周迅的九儿不仅得到观众认可,而且拿到白玉兰视后。
演技始终是好演员的基本盘。
剧本和选角的关系比较灵活,剧本是选角的参考标准,剧本也可以配合角色。
侯孝贤找梁朝伟拍《海上花》,然而梁朝伟只会粤语,不会说上海话,让他现学时间成本太高,那就改剧本,安排他是从广东到上海来做官的。
影视剧创作是个多人参与的大工程,任务重变数多,导演的脑子要足够灵活,才能应对各种变数。
关于宋佳和张桂梅不像,依旧能演好张桂梅这个问题 ,本质上源自一种思维陷阱,那就是过分相信原著影视化选角第一要长得像。
可笑的是,总有些人只看选角新闻,发现选角和原著不像,就开始反对,批评,抵制。
这样的例子我们能找到很多,比如《异人之下》在公布选角后,就不断有人吐槽王太过帅气有流气[2],“冯宝宝”面无表情很AI[3],张楚岚像个二愣子。
但剧集开播后,网友发现真香。电影版公映后,剧版《异人之下》的含金量又高了。
文学作品影视化,找个和原著形象相似的角色并不难,我们可是世界上第二大人口国。但导演并不喜欢这么干,因为神似比皮相更重要。
然而,选角需要考虑演员演技,气质,票房号召力,档期等等。奥斯卡就有选角导演奖,只有极其优秀的选角导演,才能拿到。
和侯孝贤一样,李安也会为了选角调整剧本。
《十年一觉电影梦》里就提到,李安会按照章子怡的形象重新设计玉娇龙。
章子怡和书里描述的、我想象的及剧本里的玉娇龙都不一样。我本来想做内心刚烈、外表很小姐的玉娇龙,但章子怡本身的气质和我设想的完全相反,她的长处是性感、轻柔,看到她完全想不到阳刚的一面。不得已我只得转向,顺着她的特色发展,走性感路线。
如果李安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拍《卧虎藏龙》,王度卢的书粉像张爱玲粉丝一样多,李安在公布选角后极可能被吐槽。
因为总有些人至今分不清影视改编的尺度,不明白遵循原著从来不是电影的最高美德。
通常来说,原著影视化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毁掉原著拍部好电影,或是忠于原著拍部烂片。
有没有遵循原著还能拍好电影,这个要求难度极高。毕竟,影视的视听语言和小说的文学语言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媒介。
阅读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文字会让我们构建一个画面。同样是读《红楼梦》,每个人心中的林妹妹是不一样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很正常。
然而影视靠画面讲故事,选角只能是一种形象,这就很难符合所有读者的要求。
况且,影视选角靠人物魅力打动观众,形象只是增加人物魅力的一个因素,皮相只是助攻,有了更好,没有也行,唯有神似才是王道。
神似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真不好说。
对北野武来说,是第六感。
北野武为《奏鸣曲》选角,有个叫大杉涟的演员迟到两小时,要是放在平时,北野武肯定理都不理,一票否决,然而当他看到大杉涟的一瞬间,立刻觉得:“就是他了!”
他既不是很有男人味,也不是非常野性。一般来说,演员也好,艺人也罢,凡是在演艺圈混得不错的人,都有一张惹人注目的面孔。这就像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我看到涟的时候,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后来,大杉涟在《奏鸣曲》拿到重要角色, 也参演了《坏孩子的天空》、《花火》,并且凭借拿到一个最佳男配角。
詹姆斯·卡梅隆有时候也会靠感觉选角。
我们知道,詹姆斯·卡梅隆特别欣赏阳刚肌肉型男主,《终结者》系列,《阿凡达》系列 ,男主必须要气质阳刚有肌肉。
在为《泰坦尼克号》选角时,他本想用马修·麦康纳或者克里斯·奥唐纳,不看好小李子,因为形象不过阳刚。
后来卡梅隆果断定下小李子,因为他发现小李子对女性的吸引力太大了。
发现办公室里所有的女性员工都跑来参加会议,甚至包括会计和秘书。他让迪卡普里奥坐在窗边,这样他就能仔细观察阳光在其脸上的效果。这位年轻演员很快迷住了一屋子人,尤其是女性,随即,“我开始意 识到,他可能确实非同一般。”
《天神下凡:詹姆斯·卡梅隆的电影人生》
选角仰仗感觉,感觉是很主观的看法,好的影视人能捕捉到这种感觉。
比如《白夜追凶》的总制片人袁玉梅看到潘粤明在《跨界歌王》的表现,感觉他身上“悲悯又坚毅”的气质。“后来,《白夜追凶》选角时,袁玉梅跟监制五百提议让潘粤明来试试。
然后,潘粤明从过气艺人迎来事业第二春。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影视圈,甚至综艺圈,会靠AI选角,效果也不错。
比如《中国新说唱》选邓紫棋当制作人,总制片人陈伟说:“这是基于人工智能算法而做出的综合决定。”张译能主演《重生》,也是因为人工智能选择的结果。
演员的选定,除了制片人举荐、导演“脑库”遴选等传统办法以外,现在还可以借助大数据来进行选角,即通过对故事、角色的评估,提出人选要求的标签,再开展受市场欢迎程度的调研,然后把所有的信息和数据输入智能预测系统,便可生成一份适宜饰演演员的名录。网络热播剧《重生》里的男主角张译,就是通过这个办法挑选确定的。
《影视遇见艺术》
说了这么多优秀的选角案例,但影视圈糟糕的选角惨案更多。
比如,迪士尼的23版《小美人鱼》,海莉·贝利眉眼距离远得能害相思病,确实像鱼,但这个政治正确主导下的选角,恐怕让《小美人鱼》吃苦头。影片投资2.5亿(不含宣发),全球票房5.6亿美元,只能靠衍生品来回血了。
老马丁拍《纽约黑帮》,选卡梅隆·迪亚兹当女主,被北美影评人讥讽。
虽然她扮演的是一个十九世纪的角色,但她过于现代的外形与角色格格不入。每次她在银幕上出现,就好像在电影的幕布上撕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二十一世纪的风景。
国外有选角惨案,国内影视圈也不甘落后。
国内选角失败有一个最重要的特征是,总有资本的影子。
比如,李少红拿到《红楼梦》的执导权,会在剧中用大量自己公司荣信达的艺人。比如演宝玉的于小彤和杨洋,演宝钗的李沁,演晴雯的杨幂,她们曾经都是荣信达的艺人。
比如,《港囧》放弃王宝强,选了有资本背景的包贝尔。光线是《港囧》的第二大投资方 ,包贝尔是光线艺人。
比如,《我不是高山》请海清演张桂梅,关于她能参演有个重要因素,海清是影片大投资人。《高山》的第一出品方是瑞丽市谦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海清曾100%控股[4]。
又一个资本影响选角的案例。
网友吐槽看影视剧容易被资本喂Shi,不是空穴来风。
《某巷人家》剧组,你能听到吗?
总而言之 ,选角失败的例子太多了,限于篇幅,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张作霖说过,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看到这些让人迷惑的选角。我还想说,影视圈,不是艺术殿堂,是人情世故。
参考
^《2022年中国居民身高体重健康数据报告》抢先看 https://www.sohu.com/a/449006371_351483
^https://movie.douban.com/photos/photo/2896437402/
^https://movie.douban.com/photos/photo/2896437398/